但他们自始至终保持静默,不敢大声喧哗。他们知道如果吵嚷起来,必定会被巡防队的人抓起来扔进牢里关两天。 腊月二十八的这日下午,一位坐在窗边的白衣姑娘连赢五局。聚在桌旁观局的人俱都屏息静气,大气都不敢出,只敢偶尔小声交头接耳,生怕一口气便把这姑娘给吹化了。 白衣少女脊背挺得笔直,姿态优雅得仿佛一支兰花。她眼睛生得很特别,眉心有一颗胭脂痣。乌黑长发用一根白色发带结好,卷曲的乌发落在肩上。两指拈着一片冷玉,百无聊赖地等她的对手落子。 “这姑娘是哪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好像是外地人,登记的名字是丁雁月。” “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棋风却是肃杀的攻击型,难不成又是一个九龙寺派来向城主求借棋谱的?” “九龙寺里的人不都是和尚吗?这可是个姑娘,你咋不猜她是尼姑庵来的?” “尼姑庵里还全是光头呢,你咋不猜这姑娘是带发修行?” 一声轻咳,坊中人声立止。身材修长的少年硬生生挤进人群中心,站在燕月生身后摇头晃脑地看。被挤开的观众待要发怒,看清少年的脸后,悻悻地将骂人的话咽到肚里。 就在此时,坐在桌前对弈的老妇人长长叹气,最终投子认负:“姑娘好算力,是我输了。” 燕月生从容颔首:“承让。” 连赢六局,燕月生赚了二十多两白银,大概猜到了乌鹭城名字的由来。虽心下纳闷乌鹭城为何这般重视围棋,可也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想法。 她待要起身去柜台兑钱,忽然一只手横空出世,按着燕月生的肩膀,又把她按坐了下去。 “且慢!” 少年声音清朗,雌雄莫辩。不喜欢和陌生人有身体接触的燕月生下意识皱眉,伸手便将对方的手从肩上拂落。对方也不以为忤,笑嘻嘻地在燕月生对面坐下。 “丁姑娘,要不要和我再来一局?” 燕月生见他虽身着男装,却眉目秀丽,没有喉结,胸部有些微起伏,显然是个女子。她眉头微舒,嘴上分毫不让步:“已经很晚了,我想回客栈吃饭。” “耽误不了姑娘多少时间,”服饰华贵的少年举起一根手指,“如果姑娘和我对弈时也如先前一般下快棋,大概一盏茶功夫也尽够了。” 围观的人都哄笑起来,燕月生鉴言辨色,发觉他们是善意的嘲笑。不是对燕月生,而是对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她猜出对方身份应当有些特殊,棋力不高,但估计有些花里胡哨的小聪明。 “你让我陪你下我就得陪你下?可有什么好处?” “你如果能赢了我,我就带你去见城主。” “我要见城主作什么?”燕月生托腮,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不是来找我爹的吗?”少年茫然。 原来是乌鹭城城主之女。燕月生心里有了计较,脸上纹风不动。 “这样好了,我还没想好要什么好处,你先欠着。”燕月生学这姑娘的模样举起一根食指,“如果我赢了你,你得答应以后帮我做一件事。” “具体什么事,等我想好了再说。” “话不要说得太满,”颜令仪矜持地抬起下巴,“等你赢了我再说。” 作者有话说: 祝温和同学生日快乐。
第10章 、向天祈求 日落西山,暮色渐晚。窗外流水淙淙,窗内美人如画。眉眼艳丽的少年临窗而坐,目光中带着好战和跃跃欲试。 “我姓颜,颜令仪。”她自我介绍,“见姑娘方才对战落子极快,更不思索,想亲身体会一下姑娘的快棋,希望丁姑娘待会儿不要留手。” 燕月生并不答言:“你先还是我先?” “客随主便,当然是我先。” 颜令仪半点不谦虚,伸手便要去捉棋罐,被燕月生拦住。燕月生左手盖住黑棋棋盒,右手去白子棋罐中抓了三颗棋子,目光平静,拳头向下,示意颜令仪猜先。 虽然下午连赢六局,但燕月生并没有认真钻研过围棋,打过的棋谱少得可怜,唯一优势在于算力惊人。在棋盘上耗了半日,燕月生有些体力不支。表面风轻云淡,一副上门踢馆的高手模样,实际脑仁已经开始隐隐抽痛。她说想回去吃晚饭,倒不完全是托词。 眼下燕月生已猜出颜令仪棋力不高,但也未曾轻视对方。她前一句问话只是试探,见颜令仪一定要走黑棋,更加确定了先前的猜测,不会给颜令仪主动权。 “单还是双?” 没占到便宜的颜令仪“嘁”一声:“单。” 燕月生面色不改,右胳膊轻轻一抖,几颗白子“滴溜溜”落在棋盘上。 不多不少,正好四颗。 于是燕月生执黑,颜令仪执白。二人六子落定,燕月生忽然挑眉,意外地瞥了颜令仪一眼。颜令仪迎上燕月生的目光,毫不心虚地“嘿嘿”笑。 原因无他,颜令仪居然下的是模仿棋。 燕月生幼时曾经拿这一套戏弄过姜佚君,自然知道模仿棋的狡猾处。模仿对手的人并不需要动脑筋,只一味模仿对方的棋路。敌进我进,敌退我退,敌吃我吃,敌送死我——当然不会蠢到去送死。 不是什么高明的把戏,却十分能毁人心态,尤其是第一次遇到模仿棋的人。后面即便对方不再下模仿棋,棋手要调整过来也需要一点时间,到时多半已是大事去矣,万事皆休。 如此一来,燕月生也猜到颜令仪一开始要黑棋的原因,必定是要先手天元。毕竟棋盘之上,唯有天元一处无可模仿。燕月生如今执黑在先,颜令仪步步跟紧,但若是燕月生在天元上落下一子,这盘模仿棋便不能再进行下去。 “颜姑娘以前都是这么跟人下棋的么?”燕月生不去占天元,先小飞一步。 颜令仪果然跟上:“不是每盘棋都这么下,但和我这么下过的人也不少。” 燕月生落一子靠上白棋:“可有赢过几回?” “在家里只赢过一回,不过在外面可没输过。” 在宫中经常给太皇太后喂子的燕月生点点头,不再问下去,落子动作快了起来,渐成征子之势。颜令仪跟着下了二十来步,忽然停住。两边拐羊头渐行渐近汇拢。即便颜令仪不动脑筋只管落子,也能看出她再模仿下去,倒有小半白子要给燕月生吃去,不可挽回。 “怎么不下了?不是说要下快棋么?”燕月生笑吟吟地问。 颜令仪笑不出来,瞪她一眼,直接落在天元上,勉强得到一点生机。燕月生看她不再模仿,见好就收,二人这才正正经经交上手,不再先前一片胡搅蛮缠之态。 夕阳完全沉没下去,夜色渐深。盘上白子大势已去,只在角落里夹缝求生。颜令仪盯着棋盘盯了半日,方才泄气一般推秤认输。燕月生松了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陡然有些头晕眼花,晃了晃方才站稳。 “姑娘棋艺精妙,是令仪方才冒犯了。不知丁姑娘师承何处?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姑娘名讳?” 燕月生没专门学过围棋,自然没什么师承,不过随便打几张棋谱,顺手逗逗姜佚君罢了。因为她百战百胜,王府里也没多少人愿意和她下棋,总要燕月生先饶上两三子。燕月生觉得无趣,后来都不下了。 只是这话和颜令仪可说不得。 “家师素喜清净,隐居乡野多年,颜姑娘不知道也是有的。” “这话丁姑娘拿去哄别人还差不多,哄我怕是打错了主意。”颜令仪抬头,灯火映照下,露出一双秋水般多情的眼眸,“我乌鹭城收录天下百谱,天底下高明的棋手,无论如何隐姓埋名,我爹总有办法访问得知,就连天上仙人的棋谱也能得到。令师隐匿踪迹的本事,难不成还能比仙人更高明?” “仙人?”燕月生重复了一遍,“颜姑娘这话,难道是指令尊亲眼见过仙人?” 颜令仪脸色微变,情知自己说漏了嘴。燕月生并不追问,一笑而过。 “我对颜姑娘家的仙缘不感兴趣,只是姑娘缠我半日,总该放我回去吃饭了。” 她揉了揉肚子,肚子识趣地“咕”一下叫出声。燕月生续道:“今日之约,望颜姑娘不要忘记。我眼下想不出什么需要的东西,以后想到再向姑娘讨要。” 说毕带着兑出的银钱扬长而去,并不回头一眼。颜令仪追出去,只看到白衣少女远去的背影。 燕月生回到客栈时已经不早,客栈快打烊了,乔掌柜在柜台里对账。他听到门边有人进来,戴上眼镜细细一瞧,便瞅见兜着满怀银子进门的燕月生。 “客官这是?” “发了一笔小财。”燕月生拿着银锭子在他眼皮底下晃一晃,又收了回去,“来一壶酒,一碗面。有酱牛肉没有?” “有的,有的。” “再切一盘牛肉,要炖得烂烂的,不要许多嚼不烂的筋脉在上头。” 后厨传来起锅烧火的动静,燕月生在桌边坐了,将怀中的银子往桌上一推,堆在一处一锭一锭排开。老掌柜捧了黄酒和新切好的牛肉过来奉上,待要走开。 “别走,坐。”燕月生虚虚一拦,“这会儿又没客人,你想对账有的是工夫,不急这一时。” “老头子上了年纪,怕陪不了姑娘喝酒。” “哪里要你陪我喝酒来,这一壶还不够我喝呢。”燕月生拍拍桌面,示意老掌柜坐,“掌柜的,我是有话想问问你。” 乔掌柜依言坐下:“不知道问话的答案,姑娘愿意出多少钱换呢?” “要看掌柜说出的话值多少钱了。”燕月生给自己满上一杯。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乔掌柜摇头,“值钱多少,只在姑娘的判断。到时候老头子把该说的都说了,结果姑娘觉得不值一文,老头子不是白费这许多唾沫?” “五两。”燕月生分出一锭白银。 乔掌柜嘴角往下一扯。 “十两。” 乔掌柜又摇摇头。 “贪心不足蛇吞象,我要打听的消息,十两已经顶天了。”燕月生作势要将分出的银子划回,“现在掌柜看不上,往后乔掌柜想挣这么便宜的十两银子,可不能够了。” 老掌柜一把拉住燕月生的胳膊:“行,十两就十两。” “这才是聪明人呢。”燕月生笑盈盈地收手。 说话间,小二上了燕月生先前点的热面。面是宽面,一碗只三四根,另配了一碗泼了滚油的蘸酱,香气四溢。燕月生试了试温度,搁下筷子等它凉。 “今日我出门和别人对弈,赚回这些银子。不算太难,但我一直有些困惑。乌鹭城的乌鹭二字,想来便是指的围棋。只是城主这般重视弈棋一道,不知所为何故?” “姑娘这可就问对人了。”老掌柜颇有些得意,“乌鹭城建成三百年,比我大梁开朝还要早二百多年,姑娘可知他颜家建城的根基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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