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又响了起来,是郭老师。孟玉蕾在路灯下接起了电话,听到那一声呵斥般的“孟玉蕾”,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路灯的杆子滑落下去,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你说话啊?你再不来彩排就结束了,你明天还要不要上台?” “郭老师。”她屏住呼吸,竭尽全力叫出一声。 “你在哪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谱了?” “我马上回去,马上——”她强撑着站起来。 “怎么?你哭了吗?” “家里出了点儿事儿——” “怎么回事啊?” “没事儿,处理完了,我这就回去。” “是不是孩子生病了?” “没有——”孟玉蕾正说着,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我上车了,马上就过去。” “行,你快点儿吧!” 上车的瞬间,照片从手中划落,被风吹起,落在了地上薄薄的一层雪中。孟玉蕾正犹豫要不要捡时,司机催促道:“快走,这儿不能停车!” 一辆摩托车驶过,将照片压在了轮胎之下。雪和照片融在了一起,留下一串乌黑的车辙。
第43章 悔恨难当 彩排到底是迟到了,也许是孟玉蕾红肿的双眼让郭老师心软了下来,她没有挨批,而是被临时安排在了最后一个。郭老师百般追问,孟玉蕾还是一个字也没说。不是不信任郭老师,而是她开不了口。把痛苦摊开来给别人看是件更痛苦的事。上台之前,她草草给蒋蔓发了条微信——到学校来接我,不管多晚。蒋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没有打电话,而是回她——开完会就过去。 婆婆打电话过来说她拿到了衣服,可是赶到那家占星室却没找到她。孟玉蕾在电话里苦劝她回家去照顾两个孩子,婆婆担心她穿得单薄,她安慰道:“蒋蔓要过来,她车上有我的衣服。还有,这两天我比较忙,两个孩子您多照顾。” 每一个字都说得她虚弱不堪心痛不已,可是身为母亲,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得保留理智安排好两个孩子。 “有我和星辉在呢,明天早上我去送笑笑,你放心忙你的吧!” 对孟玉蕾的变化婆婆全无察觉,或许因为陆叔叔在侧,她应答得格外爽朗。她的粗心如今看来竟是件好事情。只是当她提起齐星辉时,孟玉蕾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仅几个小时之隔,他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孟玉蕾收起眼泪强装镇静地和师弟师妹打招呼,嗓子肿了起来,灼得生疼,可是一双手却冰凉僵硬。她把两手互搓了搓,深吸了口气,抹掉泪水走上舞台。 演奏就像车祸现场,一双手变得陌生,无法控制地漏音错音。郭老师的脸很难看,仇骁和师弟师妹们的表情也很尴尬。郭老师依然护着她,“她平时不这样。家人出了点儿事儿才赶回来,手都没捂热就被我赶上台了。” 孟玉蕾向大家鞠躬,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一个师妹递上纸巾,她慌忙抹了眼泪,强挤出笑容来,道:“真是对不起。” “你明天还行不行?”郭老师有些焦躁。 “您放心,一定行!”孟玉蕾把牙关子咬得生疼。她的大脑依然混乱,但是恍惚中,她又深切地知道,如果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抓住的东西,那就是钢琴!以她如今的年龄和境遇,可以上台的次数屈指可数,再也经不起浪费了。 “你明天早到一个小时,再试一次。” 孟玉蕾狠狠点头。 坐进蒋蔓车里的瞬间,她终于控制不住,把脸埋在膝盖之间,嚎啕痛哭起来。那些积压在心里的沉重如山的东西,除了用痛哭去宣泄,她实在无法承受。她一手抓着车门把手,一手抠着自己的包,浑身的力气都传导到了手心,她像要把这两样东西捏碎一般用力。 “怎么了这是?” 蒋蔓被吓得大惊失色,又是递纸巾又是拍她的背。“怎么外套都不穿?”她又忙着把车打着,把空调暖风开到最大。 “齐星辉,和史静,他们,他们是真的。”断断续续的话,孟玉蕾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蒋蔓怔在了那里,缓了好久,她才问道:“她跟你说了?” 孟玉蕾摇了摇头,“我就是,知道了。” “你确定吗?” 她抬起头,艰难咬出四个字,“确定无疑。” “齐星辉怎么说?” “我还没有问他。照片就摆在我眼前,有什么好问的?” “你不问我问!这个王八蛋!” 蒋蔓急急地要给齐星辉打电话,却被孟玉蕾拦住了。此时此刻,她最不想听见的就是齐星辉的声音。或者说,她在害怕,她害怕齐星辉撒谎解释,或是默认的沉寂。这两种反应,她都不想要。 蒋蔓终于收起手机,咬着拳头盯着车窗外。可越是不想要,齐星辉的电话竟打了过来。第一次挂断,第二次她忍着痛接了起来。 “老婆,你彩排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呀?”他的声音是往昔那般轻松愉快。 泪水又一次滚落下来。 “我遇见史静了。”孟玉蕾清了清嗓子,用残存的理智道,“她什么都说了。” “什么?” “你们的照片,你们的云南之行。”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像一把滚刀,孟玉蕾听见自己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她颤抖着挂掉了电话,又一次把脸埋进在双臂之下。 “走吧!今晚住我那儿!” 蒋蔓启动了车子,驶进寒冷的夜晚。 “你们的照片,你们的云南之行。” 听到孟玉蕾的话时,齐星辉立刻怔住。儿子把玩具踢得乱七八糟,女儿手叉在腰上呵斥他。姐弟俩吵成一团,齐星辉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不知道孟玉蕾是如何突然知道了这一切。是史静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过,似乎都没有追究的必要。总之,这件事终于等来了它的结果——他的妻子,知道了! 若在以前,他可以傲慢地考虑她不能离开他的理由,比如他的年薪,比如她对他的依赖,可是此时此刻,这些优势都不复存在。他是这样渺小,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在经济基础上。这一年来,他已丧尽一切优势。 当他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回答或是再提出问题时,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失去了最后辩解的机会,而他是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的。 “爸爸,安安又把衣服弄脏了!”笑笑大喊着,“你管不管呀!” 齐星辉跳下床,一把将卧室门关上,将两个吵闹的孩子隔在门外。他又一次拔了孟玉蕾的电话,被她立刻挂掉了。 齐星辉坐回床沿,耳边嗡嗡作响,心脏是那样强有力地跳动,整个身体都在随之颤抖。而他从未注意到,头顶的白炽灯也是这样吵闹。 他想给史静打电话问问她,至少,他应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她都说了些什么。更重要的,史静把这些告诉孟玉蕾的初衷又是什么,她是基于对自己的报复还是依然对他心存妄想? 他又一次把史静从黑名单里“请”出来,可是,她也同样不接电话。 外面传来安安的哭喊,一声声“爸爸”喊得声嘶力竭。齐星辉心烦气燥,将手机甩在床上出去看两个孩子。 门刚一打开,安安扑过来抱住齐星辉,喊着“姐姐坏——”笑笑见状,也委屈地哭出来,“是他先捣乱的。” 齐星辉耐下性子来哄两个孩子,可是笑笑不听,吵着要妈妈。齐星辉让她用电话手表给妈妈打电话。笑笑拔电话过去,孟玉蕾还是接了。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齐星辉的所有注意力都在笑笑的电话手表上,或者说,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得知真相的妻子身上。 “妈妈今天晚上有事儿,要住在蔓蔓阿姨家。”孟玉蕾在女儿面前显得平静克制。 “为什么?”笑笑哭喊起来。 “怎么哭了?” “安安欺负我,还恶人先告状。” “笑笑,我是蔓蔓阿姨。阿姨今天有些事儿需要妈妈帮忙,可以把妈妈借给我一晚上吗?” “我不要,我要妈妈。” “看在自行车的面子上,就借一晚,好吗?” 笑笑噘着嘴想了一会儿,“那好吧!” “明天下午阿姨去家里接你,我们一起去看妈妈演出,好吗?” “好的!”笑笑的眼泪也止住了。 齐星辉拿过电话手表,刚想说点儿什么,电话被女儿挂掉了,她挂电话总是很快。但至少,他知道有蒋蔓陪着孟玉蕾,这让他稍安心了一些。 母亲来过一趟,给安安冲了奶粉就要回去。临走,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来,“我不是给玉蕾拿衣服去了嘛,回去小寨,没找着她,却在地上捡到了这张照片。我一看这不是你俩嘛,肯定是玉蕾不小心弄丢的,我就给收起来了。今儿雪大的,瞧瞧,照片打湿了,我擦都擦不干净。” 小小一张照片,如今却有巴掌大。齐星辉看着自己脸上的泥渍和压痕,像个罪有应得的小丑。而一旁的孟玉蕾,脸上依然白净,笑容里还是少女般的幸福与羞涩。 “玉蕾还没回来吗?” “她有点儿事。” “瞧这一天折腾的,唉,也不知道她跟那吉普赛老太太说得怎么样了,我拿了衣服赶过去,那个什么占星室又关门了,我连人都没见着,神神秘秘的简直。”母亲瞥一眼齐星辉,面露无奈,“看样子也没什么用。等雪停了我还是再去庙里给菩萨上几柱香。” “嗯,好!” 齐星辉乏力地应付着母亲的唠叨,两个孩子又在一旁吵闹,他只觉得脑壳疼。好说歹说,终于将母亲劝了回去。 平常的晚上,多是孟玉蕾照顾两个孩子洗脸刷牙上床睡觉,现在只剩齐星辉一个人,满腹心事更让他显得吃力。好在他如今已相当熟悉这些事务,一番忙碌之后,两个孩子闹累了,都睡着得很快。 窗帘的缝隙送来一缕月光,或许因为下了雪,光线比平常更明亮。身旁安安的呼吸平稳而踏实,他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嘴角还带着笑意。 齐星辉躺在黑夜中,一切又都变得清晰起来。而刚才电话里的一切,却飘渺得像一场梦。只是一旁缺席的孟玉蕾提醒着他“错误行径”已然败露,曾经的侥幸心理幼稚的像一场游戏。他更逐渐意识到,这并不是年轻时做了坏事被父母和老师抓到的羞愧,而是一种感情的破坏,他感受到家庭的岌岌可危,而他是蛮横的破坏者。 离那场婚外情已有一年之久。这一年里他被困家里,困在孩子与家务中,却困出不一样的心境。他以为与史静的那场恋情会因为自己的“变故”随风而逝,却没想到时间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人。当他逐渐从那段感情中剥离,当他对史静的感情淡去,它竟变得那样不可理喻。 我们究竟何以会出轨?是婚姻让人麻木还是对新鲜感的贪恋?将出轨的责任让两个女人承担实在让人看不起,但事已至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扛。这一刻他有多么绝望与无助,就显得他和史静那段感情多么愚蠢与荒谬。他确实后悔了,不是来自于被孟玉蕾发现的不幸,而是炸弹爆炸后的疮痍让他和孟玉蕾同样的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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