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娆再捂住嘴,装出惊慌心虚的神色。 两位官兵立马皱眉,“你也病了?” 虽是带着疑问的语气,但不必苏娆解释,看他们那表情就知道,已经打定主意把她也“抓”回去交差。 - 就这样,苏娆和秦霁,一个装病,一个真病,都到了长安城里。 尽管他们谁也和长安城的疫病沾不上边,却被塞进了安置疫民的大棚里。 这是在南城墙外的荒地上随意扎起来的棚子,几根木头往土里一插,铺上一些稻草盖着,拿油毡布一围,就算了事。 地上也是脏兮兮的泥巴。 许多疫民此起彼伏地咳嗽着,来去匆匆的官兵押着活人进,抬着尸体出,神色木然。 苏娆跟在抬着秦霁的两位官兵身旁,震惊于自己看到的这一切。 她上回只是随意听陈大娘说了一嘴,没想到长安城的疫情如此严重。 矮个官兵看到苏娆的神情,叹道:“这疫病凶猛,官家想了许多法子也没用,这患病的啊,是一天比一天多。喏,昨儿搭的棚子,今儿就住满了。你俩也算运气好,今儿新搭的棚子,人还少呢,你们进去吧。” 苏娆望着那一片绵延的棚子,大概有十几个。 她问了一句,“那些棚子里都住满了?” 矮个官兵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高个官兵放下秦霁,神色有着和刚刚那几个路过的官兵类似的木然,“满了。” 苏娆没再多问,因为他俩也很忙,把她和秦霁安排到棚子里后,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小木牌,上头用篆笔刻着号码。 之后,两位官兵就走了,他们手里还有一本花名册,上头写着疑似病患的地址,他们还要一个个去寻。 苏娆不太清楚他们是如何找到她那去的,但想必也就是有人举报讨赏银那么回事儿。 她想起临走前陈大娘遮遮掩掩的神色,摇了摇头,开始拾掇起来。 说实话,这棚子里的条件比她住的小院差了十万八千里。 地面又冷又潮,油毡布很薄,透风,她待在这儿都觉得不舒服,更遑论秦霁一个刚从鬼门关里迈出来的病人。 苏娆看向秦霁,见他呼吸浅不可闻,紧闭双眸,她凑近道:“秦真,你睡着了?” 秦霁听到了,继续装睡。 苏娆叹气,没再吵他,怕影响他恢复伤势。 既然他在这儿睡得香,那就睡吧。 她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个障眼法,堂而皇之地走出了棚子。 为了瞧瞧自己的法术到底有没有出问题,她还特意走到几个看守的官兵面前晃了一圈。 就算在他们面前招手,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只以为是吹风了,完全没有半点破绽。 苏娆肯定,自己的障眼法绝对没问题。 那怎么会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苏娆身上的障眼法半个时辰才会散去,她确认自己的法术非常灵验后,没有折返回棚子里,而是大摇大摆从官兵身前经过,出了这处看管得非常严的地儿,拐了个弯,奔长安城最热闹的坊市而去。 她饿了,先去弄点吃的。 可苏娆到了她记忆中的地方,却愣在了原地。 她还记得半月前来这里的时候,到处都是走卒摊贩,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烟火气溢满了整座长安城。 可现在,只有零星几个小摊,青石板上除了她,再无其他走动的人影,街旁门户紧闭,萧条无比。 她消了障眼法,要了一碗馄饨,在小桌上边吃边和那老板聊了起来。 老板苦涩道:“姑娘,你运气好,这怕是我做的最后一碗馄饨了。” 苏娆这才知道,官家有令,从明日起,街上就不许再出来摆摊了,有病的都得去城南集中,没病的都得留在家里,无令不得出门。 “疫病传得太凶,稍有不慎就会染上,官家这也没法子了,唉……”老板倒是理解,只是愁他一家子的吃穿。 苏娆问他,“那疫病是怎么传开的?怎会传得如此快?” 按理说,长安城是一国之都,不该如此松懈。 老板摇摇头,他一个平头百姓,哪知道这些,只道:“长安城呐,好像就是一夜之间变了天。” - 苏娆吃完馄饨,回营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她修行时,师父就常和她说,修真者除魔卫道,守护人间,为求长生的大道上,渡众生方是渡自己。 苏娆一直不太理解师父这话其中的深意,但她知道师父的意思,能帮一把就是一把。 回去的时候障眼法已经失效,但她照样有旁的法子躲过官兵,就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棚子里。 秦霁还在睡着,她摸了摸他的脸,指尖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掌心灵力一动,在他后脖颈贴了一个无形的“驱”字。 驱疫驱灾,她护不住所有凡人。 但至少,可以保护她的漂亮道君。 而秦霁,因为她“不规矩”的手,渐渐没法再把平静的睡容装下去。 他陡然睁开双眼,病容虚弱苍白,眸底却波澜四起。
第6章 四目相对,苏娆眨眨眼,往他面前凑,“怎么了秦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霁被抵在稻草堆上,退无可退,怒不可遏。 她的手还勾着他的脖颈,又凑这般近,还摆出这种明知故问的天真姿态。 他心底不知多少遍地想,等他手指能动,仙力恢复一缕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了她。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 忍到眼尾微微泛红,不屈的眼神狠狠盯着她,薄唇抿得死紧。 苏娆完全没读出他的愤怒,只觉得她的漂亮道君真好看。 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时,更好看了。 她连心法运转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指尖捏着他的脖颈轻轻用力,呼吸快要贴到他的耳朵,“秦真,你好乖啊。别怕,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秦霁浑身一僵。 他活了三万多年,有人说他清冷却慈悲,有人说他遥遥不可及,唯独没人用“乖”这个词来形容他。 可她,好像说过很多遍了。 她到底…… 秦霁心中犹疑,正想着,眸光陡然一凝。 他们追过来了。 幸好,他消除了苏娆给他身上施的障眼法,如愿以偿被官兵们抬到这儿来。 此处人多,气息冗杂,借着这些凡人遮掩,他脚上镣铐的印记暂时不会被察觉。 - 秦霁的确没被发现,可苏娆藏在袖中的那枚魔界小令却是微微发热了。 苏娆感应到后,没再逗秦霁,她往身上套了一个障眼法,再次离开了棚内。 到了外边,她才取出小令,这玩意儿也类似传音镜,不过不需要灵石维持。 魔界那人似乎可以通过小令感应到她的位置,传来消息,“你在长安城的疫民营中?” “是。”苏娆传讯过去。 对方传来的命令言简意赅,“看看画像上的人,在不在疫民营中。” “丹药没了。” “……下次见面再给你一枚。” 苏娆眉心一扬,收起小令。 既然有了好处承诺,那她就开始装模作样的办事。 画像上的人?刚刚还在她身边躺着呢。 不过她当然不会把他交出去。他是她的。 与魔界的人传讯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十分危险。 苏娆清楚这一点,但也没办法,有些谎话一旦开始,就会无休止地编造下去。 幸好,她从小资质普通,但糊弄人的天赋却是一等一的好。 不若如此,她和师父在合欢宫也不可能撑这么多年,更不可能哄得那么惊才绝艳的小师弟死心塌地拜在她们这便宜师门下。 苏娆仗着其他人都看不见她,在官兵面前大摇大摆地经过,走进了对面的棚子里。 可一进去,她脸上轻淡的神情骤然绷紧,因为她见到了人间地狱的一幕。 棚子里,一半的人苟延残喘,病得快死了,连咳嗽声都微不可闻,眼神浑浊绝望地发着呆,像风中残烛,随时快要熄灭。 另一半……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还没来得及被抬走。 或许是每天死的人太多,官兵人手不够,只能任这些尸体摆在这里,发腐发臭。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可这些还活着的人却像是闻不到了,木然得如同行尸走肉。 苏娆想起之前官兵和她说每间棚子都满了,原来所谓的“满了”,是尸体满了啊…… 苏娆沉默地望着这片地狱般的景象,神色凝重地转身离开。 她又去了下一间棚子,没有任何意外,还是那样,一半死人,一半快死的人,都充满了绝望灰败的感觉。 她没有走,一间间棚子看完,给小令传了“没有找到”的讯息过去,这才往回走。 苏娆发现,她在合欢宫久了,十年没有下山,竟这时候才想起,人间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她小时候,也经历过许多灾祸。 瘟疫、洪涝、干旱、暴雪…… 人间多苦难。众生苦,凡人最苦。 她曾听师父感慨过,生而为人,诸事皆忧,天灾人祸,避无可避。 小时候的苏娆懵懵懂懂,长大后在合欢宫未入红尘俗世。 可今日所见,却让她心头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 人间,怎么会这么苦? 她摇摇头,叹自己修为平平,就算想要救这些人,也没这个本事。 还是先顾好自己的事吧。 苏娆回到棚内,已是天黑。 官兵给她分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饼,还有一碗稀得不见几粒白米的粥。 至于秦霁,官兵见他快病死了,连吃的也不给了。 不到半天的功夫,这间大棚就已经被官兵们带回来的人给塞满了。 她和秦霁来得早,还算好,能在角落里分了一小块地方。 其他许多人,就那么乌泱泱挤在中央,连腿都伸不直,咳嗽起来呼吸交织,很快就有人进来后没了呼吸。 大家表情绝望,不说话,进了这里,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只需要等死了。 苏娆偷偷给离她没多远的一位大姐渡了些灵力,她实力有限,只能偶尔顾顾附近的人。 大姐状况好些后,和苏娆聊了起来。 长安城疫病横行,官兵自顾不暇,治病的方子还没找出来,官家只能下令把得病的人都关在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现在只能先保着那些还没生病的百姓,可情况日益严峻,不知怎的这疫病防不胜防,每日仍会出现越来越多的患病者。 大姐唉声叹气一番,忽然转了话锋,瞥了一眼秦霁问苏娆,“那是你夫君?” 苏娆点头,“我与他刚成婚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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