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秦霁身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睡着,反正没睁眼,没动静。 但她心头不安地皱了皱眉,他身上的疫气又多了两缕,在游走。 “小娆?你真在这?” 苏娆正观察着,身后有人喊她。 她回头,竟是邻居陈大娘。 苏娆对陈大娘没好气,她会到这里来,绝对和陈大娘脱不了干系。 她还记得昨天陈大娘那躲躲闪闪的心虚眼神。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陈大娘刚出卖了她们,今天也到这里来了。 陈大娘打量了一下苏娆的表情,尴尬道:“小娆啊,我、我也是走投无路,才……” “那赏银,对我来说很重要。”陈大娘把她儿子往身前推了推,“你瞧,小胖他不知怎的,脑子忽然出了问题,近来长安城治病抓药都贵成了天价,我这也是没法子啊……” 陈大娘的儿子小胖痴痴傻傻地望着苏娆笑,口水淌到地上也浑然不觉,就那么一直笑着。 苏娆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动。 小胖眉心残留着一抹魔气,痴傻癫狂,显然是被搜魂的后遗症。 这下,倒说不清是谁害了谁。 陈大娘还在抹眼泪,“我和小胖明明都没染瘟疫,你瞧他这样,只是脑子的病,怎么就也要来这地方了。” 苏娆不语。 现在形势紧张,风声鹤唳,无论什么病,只要去医馆抓过药的,都会被官兵找上门,带到这儿来。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是官家的下下之策。 也是疫民营里的这些人的灭顶之灾。 “娘……饿……饿!”小胖忽然开口,扯着陈大娘的衣角,比三岁的孩子还不如。 陈大娘又是一阵难受,从包袱里取出一块油纸包着的葱花肉饼,掰了一半给他。 小胖高兴得捧过饼就咬,狼吞虎咽,碎渣掉了一地。 陈大娘看看苏娆,把剩下的饼递过去,“你们吃吧,听说这儿的伙食不好。” 她说完,又拍拍自己的包袱,“知道迟早要来这儿,我特意带了不少饼呢。” 苏娆接过,心情有些复杂。 她想起以前陈大娘也常常做些好吃的给她送来,邻里关系和睦。 一切只能怪魔界的人自私狠绝,害了小胖,也害了陈大娘。 但苏娆的确饿了,所以她没有客气推脱,委屈自己,反而把那半张葱油肉饼吃得干干净净。 她的吃相比小胖好,小口小口嚼咽着。 至于秦霁,她没给他吃。 他吃不得这种油腻食物,吃看不见白米的稀饭就够了。 小胖吃得快,食量也大,吃完又不依不饶吵着陈大娘还要吃。 陈大娘怕他吵着别人,只好又拿出一张饼掰碎了给他吃。 他们在这儿吃得香,慢慢附近也有人闻着肉香,开始躁动不安。 饥饿、疾病、死亡向来都是逼得人心变化难以预料的东西。 望着那边几人渐渐变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儿,苏娆皱眉回望。 对视的气氛中,剑拔弩张。 昨天那个一直紧紧抱着自己包袱的大娘担心会闹起来,她支支吾吾着,终于打开了那个重要的包袱。 包袱里,有一个嵌铜的木盒,还有一幅卷起来的画像。 大娘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信神仙吗?” 她这话问得其他人都觉得好笑。 人间疾苦,灾祸重重,谁没经历过痛苦绝望的时候。 每每有慈悲善良的神仙下凡,听到众生祈祷,拯救苍生于水火。 怎么会有人不信神仙呢? 提到“信仰”,就连刚刚想动手抢食物的那几人,表情也变得收敛许多。 大娘见状,把她手里的画像打开,上面画着的,是一位神仙。 仙风道骨,白发苍苍,不过胡须却是红色,右手持着木剑,左手捧着莲花,横眉肃然地望着远方。 “是温仙君!” 有人一边惊呼,一边朝着画像跪下,磕头拜起来。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跟着开始作揖。 温仙君是人们对他的尊称,当然这位神仙也可以被称为“瘟神”。 瘟神,消除瘟疫,驱尽人间恶疠,留下过很多佳话。 患了瘟疫的村庄、城镇,都会集体朝拜温仙君。 听说,朝拜的人越多,心越诚,就越容易让天上的温仙君听到他们的乞求。 如果被凡人的诚意感动,他便会下凡,替大家祛病除灾,救大家出苦海。 不止是温仙君,天下其他神仙也是如此。 古往今来,人们不知听说过多少神话故事,更有不少人有过被神仙拯救的经历,从此死心塌地,更是到处说与旁人听,成了一生的荣耀。 不说其他,眼前这位大娘,便是见过温仙君的。 她声音低沉地说起当年,“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们庄子里突发瘟疫,病死了许多人。大家不吃不喝,跪在一处,对着这画像磕头祈祷,一个个把头都磕破了,血流了一地啊。” “……也因为这样,我们的诚心打动了温仙君,他下凡救了咱们庄子,拿那个仙露一洒,那些快病死的人就一下子全好了!” 大娘这辈子见过那样的场面,见过真正的神仙,脸上露出死而无憾的笑容。 她指着那画像,虔诚道:“都拜拜吧。” 她的故事一说,大伙儿对神仙的向往更强烈,更迫切地想要被拯救。 画像挂在油毡布上,随风摆动,只有微弱的灯火蒙了一层淡淡的光。 可神仙就是神仙,即便只是这样简陋地挂起来,也抵挡不住画像上流露出的神威赫赫。 大家肃穆、狂热地朝拜起来。 大概能坐起来的,能动的,都开始朝着这幅神仙画像表达自己的拳拳诚心。 唯独苏娆杵在原地,显得格格不入。 秦霁眼底望着这群无知愚昧的凡人,眸中流露出微嘲。 目光移至苏娆,却有些意外,声音低哑虚弱,但也透着好奇,“不去拜拜?” 不过这好奇却是装出来的。 实际上,他只是想试探试探。 如果她不是魔界派来的,那便应该是仙界这边的走狗吧。
第9章 苏娆不知道秦霁是在试探她。 她还以为,他开始关心她了。 一高兴,她提了提裙角坐在他身边,开始喋喋不休。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想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分享给他。 苏娆现在就是如此。 “……若是求神拜仙有用,我们还修炼什么呢?每日烧香磕头,祈祷有神仙引我入仙界不就成了?” 她说了一堆车轱辘话,秦霁总算把握到一句重点。 她不信神仙,也不祈求神仙的拯救。她更信她自己可以改变现状。 “……秦真,你知道吗,我见过神仙。”苏娆眨眨眼,神秘兮兮地贴近。 秦霁黑眸澄澈,难得好奇关心地听她说话。 苏娆更来劲了,指尖在唇瓣上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贴过来将声音压得更低,“那位神仙告诉我,虽有天命,但人不要信命,更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神仙降临救自己出苦海这上头。只有这样,才可以走出自己的路,而不是上苍给你安排好的那条破路。” 秦霁听完,保持沉默与质疑。 他不信天上有神仙会说这样的话。起码他不觉得有谁会这样说。 许是她胡编乱造出来的。 她一向撒谎都不脸红,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秦霁才发现自个儿听了半晌,都是在听她故作神秘编出来的谎话,一下子失了兴致。 他重新阖上眼,又保持那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愿沟通的疏冷模样。 苏娆止了声,只以为他累了,没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她本来还想说:“秦真,我虽没看清那神仙的脸,但总觉得你有一两分像他呢。” 罢了罢了,虽然她的漂亮道君也很好看,但还是不要这般比较,免得玷污了那位天上神仙,惹神仙不高兴。 苏娆收回目光,望向还在虔诚狂热朝拜着温仙君的众人。 不知是她近来修炼速度惊人,筑基大成快要突破的缘故,还是怎的,她竟看到不少人头顶都牵着一条淡淡的金线,齐齐朝东南方向凝聚而去。 这些金线粗细不同,有的比蜘蛛丝还细,也有的比蚕丝粗一点儿。 比如陈大娘还有拿出画像的郭大娘,她俩头顶的金线就是在场所有人中最粗的,但也只有头发丝的粗细。 苏娆瞳眸微缩,端倪着所有人的神色。 他们在不断地磕头,嘴里振振有词,浑然不觉头顶的那根金线的存在。 苏娆望向那些金线汇聚而去的东南方,起身用灵力悄悄震落了身上的尘土,决定去瞧一瞧。 可起身后,或许是因为视角的不同,她又看到了新的东西——疫气。 那些疫气也如金线一般,一丝一缕的,从每个人的耳朵里钻入。 她之前只能看到躲藏在人身体里的疫气,现在却是看到了空气中浮动钻游的疫气。 也看到了它们来的方向。 东南方。 所有的疫气,都是从那个方向游过来,看似杂乱无章,但仔细一瞧,又仿佛有着某种奇特的规律。 苏娆暗惊,这发现不可谓不让她心中翻起了千层巨浪。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天灾。 可现在结合着这些金线和疫气来看。 这是人祸。是有人精心筹谋的一个局。 她入了局。整个长安城都入了局。 - 有了这个发现,苏娆越发觉得要去东南方金线汇聚、疫气起源的地方瞧一瞧。 可是,秦霁的情况忽然恶化,她刚想用障眼法脱身,却被绊住了脚。 他服了那枚丹药,本来有所好转。 然而疫气入体,就如同雪上加霜,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疫气在他体内已经化成了成千上百缕。 本来那一两抹疫气滑溜,苏娆抓不住。 现在疫气多了,随手一揪就能抓出一把,可却抵不上疫气一缕缕分化的速度。 这疫病凶猛,染上之后,除了四肢乏力,咳嗽发热之外,还会让体内五脏六腑似火烧一般痛苦难受。 到最后,身体承受不了体内的高温,人就没了。 秦霁的情况却更严重恶劣一些。 他的隐疾时不时复发,身体凉得像冰窟,可五脏六腑又灼烧得激烈,整个人陷入冰火两重的艰难境地。 他的脸已经惨白得毫无血色,可他的薄唇却殷红欲滴,清滟眉目间染上湿意,美感矛盾到了极致。 只可惜苏娆现在无暇欣赏。 她只是在想,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漂亮道君,可不能这样没了啊。 苏娆一穷二白,身上什么丹药灵草都没有,仅有那两张珍贵的瞬移符,现在去洛阳城的梅庄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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