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躲什么。” “柳姑娘。”他无奈地抬眼,“你觉得这人间男女相处之道,是眼下你我这般吗?” 书斋里秋光明亮,这人一身月白袄子衬着妃色缎面的长裙,坐在桌上俯身下来,一手撑着他身下太师椅的扶手,一手捏着他的下颔,亲近得只要他稍稍一动,就能吻上她的唇瓣。 这在大乾是无礼之举。 然而如意眼里一丝局促也无,坦坦荡荡,光亮明媚,甚至有些意味深长:“你与我,是这人间男女吗?” 不是,所以做什么都无妨。 她低头,骤然卷上他唇齿。 沈岐远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又松开。 他看着面前这人潋滟的眉眼,一时有些恍惚。 屋子里没由来地有些热,如意吻够了,刚想松开他,自己的腰间却是一紧,接着人就被他抱下桌,放在了膝盖上。 她挑眉,望着这人黑黑沉沉的眸子,嘴角勾起:“大人若与我……会不会遭雷劈?” “不会。”他答。 居然答了。 如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妖怪是没有贞洁一说的,男女之事对她的意义与吃饭喝水并无不同,来人间这么久,她也该尝尝味儿了。 但她不明白的是,沈岐远一个青神,怎么也会这么重欲? “你与我,各取所需,不涉凡间名分,出了这道门不与任何人提起,不可暗算偷袭——可应得?”他问她。 如意回神,笑着答:“应你。” 他抿唇,没有再多说话,只一挥手,四周就垂下了一道黑障。 如意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 好端端的秋阳天气突然就落了雨,雨水落在瓦瓮里回声连连,临安城里柳树昏昏,蛮腰颤枝,桨入湖泥,湖中莲花羞涩荡开,又缓缓回拢。 沈岐远红着眼看向身上这人的时候,她正巧挽着耳发低下头来,与他轻声说了一句:“大人这模样,更让我想起一个旧人。” 在她腰上的手陡然掐紧,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哑声问她:“那是他得你欢心,还是我更得你欢心?” 如意刚张口,声音却被他抵了回去,越抵越重,像是压根不想听她的答案。 这人就是这般矛盾至极,厌恶她,又肯与她亲近;看着像是要臣服于她,从魂到骨却都是抵抗。 她叹息,低头凑在他耳侧,将那破碎不成字句的响动全送进他耳廓。 身下这人一顿,接着便发起狂来,想将她嵌进骨血里一般粗蛮失控。 如意唉哟一声,笑得肆意且张狂。 傍晚时分,云散雨歇。 沈岐远沉着脸刚更完衣,身后就有人凑上来,拢起他的墨发往上束,用一根青玉簪定好。 他皱眉侧头,就见这人倚在他肩上,餍足地道:“特意给你选的。” 上好的青玉,通体没有一丝杂质,簪头雕工了得,龙鲤栩栩如生,连鳞片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沈岐远的脸色却是更黑了些:“你这做派,是舒意酒家里学的?” “哪能呢,原也就是要送给大人的。”她坐在他跟前,伸手去系衣裙的带子,“谁料还能捡着大人的便宜呢。”
第45章 不要大惊小怪 她本就不会穿衣,在酒楼还有拂满帮她,自己来真是半天也系不好一个扣带。 沈岐远看不下去了,拍开她的手接过了系带。他眉间是皱着的,眼眸却透着耐心和专注,修长的手指缠绕打结,一条一条的,替她将繁复的衣裳穿好。 长睫垂着,光影温柔地落在他鼻梁上,看得如意心里像是塌了一小块儿。 然而,衣裳一穿好,沈岐远的神色就恢复了正经:“有求于我?” 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因为先前的冒犯特意带东西来赔罪。 如意抱拳:“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轻哼一声,他听也不听什么事:“不帮。” “跟刚才的不要是一个意思吗?”她挑眉。 “?” 沈岐远咬起了牙:“先前怎么答应的,忘了?” “这不还没到人前。”她反过来嗔怪他,又将袖袋里藏着的身契文书拿出来,“您看看,怎的能让她落个自由身。” 看见贺汀兰的名字,沈岐远没好气地道:“我那晚去雍王府,就是想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改了太多人的命,反噬迟早会全落在她身上。 面前这人丝毫不在意,只笑:“欠了人情总是要还的。” 那欠他的呢,也会还吗。 沈岐远垂眼,表情不虞,却还是伸手将身契给收了。 如意笑着起身,亲了亲他的脸侧:“有劳大人。” “你往后不可这般举止。”他不悦地抬袖擦脸,“虽非常人,但既在这人间过活,便要守人间的规矩。” 她垮了脸:“守什么规矩啊,亲你之前还得问你一下可不可以?” 他认真地点头:“是。” 那还有什么意思嘛。 她噘嘴,念着还要人帮忙,也就没再争执这个问题。 离开沈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如意觉得方才那几个战战兢兢的管事和奴从,看她的眼神好像充满了崇敬和不可思议。 “姑娘下次再来,不用递名帖。”管事站在门口,殷勤地与她道,“知会一声,小的便出来接您。” “有劳。”如意颔首,然后上了马车。 大约是累着了,她这一路是睡回去的,醒来的时候拂满正搀着她往酒楼里走,贺汀兰也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懒洋洋地睁开眼。 目光落在她那衣襟也遮不住的红色痕迹上,贺汀兰喉咙一哽,眼泪当即就要落下来了:“我不当你的掌柜了,我明日就回雍州。” 如意没好气地走进去,捏了她的脸一把:“小姑娘,你该不会以为我为了你献身去了?” 难道不是吗?贺汀兰死死地瞪着她。 “男欢女爱之事实在寻常,是我该谢谢你给我机会,倒尝着个好的。”她坐下来,神色轻松,甚至还咂了咂嘴,“比以前遇着的都要好。” 以,以前? 贺汀兰傻眼地看着她,下意识地要摸她的额头。 如意将她的手拦开,哼声道:“没发烧。” 贺汀兰气得跺脚:“你,你这般一来,以后如何还能嫁得好人家?” “谁告诉你我想嫁个好人家了?”她纳闷地撑起下巴,“我自己难道不就是个好人家?” 有钱,有本事,怎么活不是活啊,非得嫁个人然后相夫教子才算圆满? 这也许是别人的圆满,但一定不是她的圆满。 拂满原也有些担忧,但听她这么一说,她倒是放下心来,反而转身给贺汀兰比划:姑娘是最自在的人,这大乾的礼教困不住她,你放心吧。 这怎么能放心呢。 贺汀兰还是忍不住问她:“是谁?” “说不得呀。”如意笑着摇头。 心里隐隐有了猜想,贺汀兰抿了抿唇。 “你们俩都老实干活儿,等着赚够银子游山玩水去吧,操心我做什么。”她摆手,想起来扫了一眼酒楼大堂,奇怪地咦了一声。 “怎么没客人?” 提起这个,拂满叹了口气:“东,东家才注意到吗,咱,咱们,咱们这儿已经半个月,半个月没什么客人了。” 如意一拍脑门:“是因为先前的命案吧?我就说影响极大,沈岐远的牌匾怎么还没给我写好。” “命案,命案虽,虽然也有关系,但……”拂满瞥了一眼柜台上的人。 赵燕宁老神在在地看着账本,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没好气地道:“看我干什么,我只是个账房。” “但,但他,他总跟客人吵架。”拂满给如意告状。 “谁让他们老盯着你看。”赵燕宁不耐烦了,皱眉对如意道,“东家早些招几个跑堂的来,厨娘在后厨就够忙了,还要管上菜。” 如意努嘴指了指门口:“我一直贴着招聘的告示,无人来应,我有什么办法。” 提到这个,就不得不感谢小肚鸡肠的文小姐,大约她比贺泽佑还惦记她的铺子,是以没少往供神街放流言蜚语,说会仙酒楼人命官司一桩又一桩,还说还有好多伙计是被掌柜的杀了埋在冰窖里的。 这不,月钱都开到了一两,也没人肯来跑堂。 扫了一眼燕宁拿上来的账本,如意开始发愁了。 仇么是要报的,但生意也是要做的呀,总不能太师府和宁远侯府还没倒,她这会仙酒楼先倒了。 狠狠心咬咬牙,如意让人去买了一大堆食材回来,然后给沈岐远和贺泽佑一人送了一张请帖。 沈岐远收到帖子是不意外的,她先前就说了要请他尝新菜式,结果一直有事耽误了下来,明日去也正好。 但贺泽佑那边收到帖子就有些感动了。 她亡母的旧物他没能帮着拿回来,她居然也不计前嫌地愿意给他机会攀搭沈岐远? 他就知道,如意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狠心,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贺泽佑连夜收拾打扮,穿上了柳如意当初最喜欢的那件月白竹影袍,又咬咬牙准备了一份还算过得去的礼物。 将礼物用绣着鸳鸯暗纹的盒子装上的时候,贺泽佑突然有些怔忪。 以前柳如意来见他之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境? 忐忑,慌张,又喜悦。
第46章 工具人的宴会 人都有劣根性,享受对方单向的付出会成为一种习惯,过度的体贴善良换来的总是短暂的感激和长久的不知珍惜。 贺泽佑便是如此,从前与柳如意在一起的时候,他哪里想过柳如意会是什么心情,更遑论费心给她挑礼物。结果分开之后,反倒是憧憬和期待起来了。 用如意的话来说,就是贱得慌。 酒宴摆好的这日,贺泽佑是第一个到的。 他一下车就瞧见会仙酒楼外两边排开了二十多张长桌,每张桌上都放着八个冷盘,香气飘满半条巷子。 这么大的场面?他有些迟疑,正想着人去问问怎么回事,就见如意挽着烟水臂纱从门里出来,笑着迎上他:“侯爷来了?先请上坐。” 贺泽佑抬头,这才瞧见三楼的露台上也摆了桌。 “今日是天圣节,外头自然热闹些。”瞧出他的顾虑,如意掩唇就笑,“楼上自然只有您与沈大人。” 心下稍松,贺泽佑点头,先拿出锦盒来与她:“来得仓促,随手挑的东西,还请笑纳。” 如意打开看了一眼,是一支红珊瑚的钗。 他仓库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能拿这种东西出来,多半是典当了田产。 昔日挥金如土的金贵侯爷,倒也落到了这一步。 眼尾弯起,她盈盈俯身:“多谢侯爷。” “不戴上吗?”他看向她那只有一支黄玉鹊簪的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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