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门知他正得势,十分乐意地解释:“自是太后与圣人商量定下的,当时定的神像只八座镇守四方。后来圣人给添做了十全十美。” 其他神仙都是大乾皇室世代供奉的,后来添的只有人间青神和普华神君两座。 青神本该供奉在民间,是他旺了帝王的命数之后帝王夜有所梦,故而将神像迁入了宗庙。但普华神君一个羽化不到千年的神仙,是怎么得了供奉的? 当初他只为自己师父开心,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再深思,倒有些古怪了。 沈岐远眼神渐深。 “他失败了。”行在无人的宫道上,如意在他袖子里开口,“喜鹊虽是我原形,但毕竟不是我原身,三魂俱在还好说,只一魄用喜鹊是保不下来的。” 意料之中。沈岐远轻声道:“若他放弃了保你,你那一魄该怎么办?” “我赌他不会放弃。”如意认真地道,“如果他真像我想的那样,那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一定会保住我的命来对付你。” “赌输了会如何?” “那一魄上有我的听觉和视觉。”她轻哼,“大不了聋瞎上几百年。” “说得倒是轻巧。”沈岐远脸色不太好看,“你以为没了视听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哎呀,最开始与你合谋,你是点了头的,这会儿怎么又念叨起来了。”如意嘟囔。 不提还好,一提沈岐远就更生气了:“你那会儿只说用一魄去监视,看普华会做些什么,没说一旦保不下来,你就要生丢那一魄。” “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他停住了步子,“分明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查到究竟是谁在背后布局。” “可别的办法都没这个快呀。”如意从袖口探出半个小脑袋,无辜地眨眼,“你也看见了,若不是用这样的法子,以普华神君的戒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上套,还扯出了他和妖王的关系。” 沈岐远一顿:“和妖王什么关系?” 如意挠头:“他俩好像是一个人。” 这话说出来,沈岐远先笑了:“你吃了酒没睡醒?一个神君,一个妖王,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凡间,怎么能是同一个人。” “我也觉得纳闷,可他就在我眼皮前头从普华神君变成了妖王呀。”如意撇嘴,“你不会认错普华,我也不会认错妖王,除了他们是同一个人,还有别的解释不成?” 沈岐远沉默了下来。 宫道深长,两边高高的围墙将雨后的天切成了灰蓝色的长条,他立在当中,神色几变。 “再找一找证据吧。”良久之后,沈岐远这么说。 如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沈大人,都这时候了您还讲证据?他若是个能在神妖之间转换自如的高人,又哪里会给我们留下什么证据。” 话刚落音,她脑海里灵光一闪:“等等。” 好像真的有个证据? “什么?”沈岐远将她托到掌心。 如意仔细回想:“当年我将一身神骨交给妖王的时候,有一根骨头上被我自己咬出了牙印。” “……”面前这人垂了眼。 如意以为他不信,连忙道:“是真的,当时剔骨太痛了,所以我扯过一根神骨就咬,依稀记得应该是小臂上的骨头。差点咬断的力气,一定在上头留下了不浅的牙印。” 神骨当时是交给妖王的,所以在妖王身上发现这根骨头的话并不奇怪。 但若是在普华身上发现的呢? 身上一阵寒冷的颤栗,如意跳起来飞到他肩上:“你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他闷声道。 “那你这是什么反应。”如意不乐意地拿翅膀尖戳他。 食指按了按自己手臂上的骨头,沈岐远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在想,若那时候没有闭关就好了。” 生剔神骨,她得多痛啊?若是那时候他不闭关,及时赶过去,她是不是就不用吃这个苦头了? 看见他眼里的心疼藏也藏不住地溢出来,如意心里舒坦不少。她笑道:“各自有各自的命数,你家里遭难的时候,我不也没赶上么。” 提起这茬,如意突然一凛:“沈岐远,你当时闭关,是自己想闭,还是师父的吩咐?” “师父说我没有了同修会落于同门师兄弟之后,所以给了我几本上古秘籍让我闭关。”沈岐远看了看她,意识到了什么,“你当时也是?” 如意点头:“是不是太巧了些啊?他也这么跟我说的,但我没你那么沉得住气,只修了两个多月就修不下去了,所以提前下山去找了你。”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沉默。 “待我先试探试探。”重新抬步往前走,沈岐远道,“没有证实普华与妖王是同一个人之前,妄加罪名有所不妥。” “好。”如意难得乖巧地应下。 她没有再做可怕的揣测,因为她发现事实有可能比揣测更可怕。一个天资平平的修神者,突然就像一只巨大的织网蜘蛛。
第152章 十日之后天门大开 为什么说普华天资平平呢。 因为他生得比天地间所有人都早,沈岐远与柳如意上山修习时,他就已经万岁有余,若是有天资,早该上九重天封神去了,可他却一年又一年地留在岐斗山上教导后来的修神者。 在修神的时候他很针对自己和沈岐远。别的修神者做的都是与自己神力相当的任务,独他们二人总是越级挑战,九死一生。虽然事成之后普华总是说这是对他们的看重,能加速他们的成长,但如意会想,若是其中某一次他们没扛过来呢? 上好的两根修神苗子,是不是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了? 沈岐远成神的那天,普华意外得了机缘封神,有弟子在诛神谷开玩笑地说了句“真是一人得道”。意识到后半句不妥,他也就没说完。 可后来如意就在诛神谷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身上虽然也有妖怪的抓痕,但究其死因,不像是被妖力所伤。 就是那一刻起,如意觉得普华这个人未必是君子。 当然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成了妖怪她也不会去揭自己师父的短,并且在后来遇见他的几回交手里,她都让了几分。 然而普华对她却没留情,几次三番利用她的忍让屠杀妖怪积攒功德,直到她后来翻脸还击,他才远离了万妖窟。 按理说那么多功德,成神又那么多年了,普华应该远胜神君直追帝君之位了,可几次瞧见,他的修为似乎还很是欠缺。 就这样的天赋,如意都没太将他放在心上。 可她现在想起了妖王。 传闻里妖力极其高深的妖王,明明拥有她的神骨,却还是一天比一天衰弱,万妖窟里有什么事都是她顶在前头,说好听点她是受重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说难听点,她就是妖王的打手。 沈岐远说得对,自他继位妖王之后就无人再与他动手,也就是说,压根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妖力深浅。 若他们真是同一个人,似乎也说得通?毕竟妖王常年如一座被黑雾拢着的山,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如意回神,突然举起翅膀捏诀。 “你做什么?”沈岐远不解。 “催散我那一魄。”她答。 脆弱的魂魄在肉体凡胎和喜鹊身上都无法保全,并且还以飞快的速度消散。古宅里的妖王急了,犹豫了一瞬,就拿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他有柳如意的神骨,身上流的血自然也能算她的原身,能勉强稳住那一魄。 即将溃散的魂魄在艳红的血里聚拢,妖王眼看着松了口气,却突然耳根一动。 “师父。”有人在神像面前喊他。 皱眉看了一眼石床上的尸体,妖王无奈落下结界,飞快抽身离开古宅。 脚一踏出门槛,周身的黑雾皆散去,普华抬起慈悲的眉眼,转瞬就去了自己的神像所在。 “怎么了?”他跨步而出,看向面前站着的人。 沈岐远表情十分痛苦,嘴唇上一丝血色也无:“您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吗?” 普华一愣:“没有。”又问他:“你怎么了,对何事后悔?” “没。”他勉强扯了扯嘴角,自我催眠似的道,“没什么好后悔的。” 普华了然,轻叹着拍了拍他的肩:“为师已经将她超度了,虽然妖死无轮回,但能做出了结,对她也算解脱。” 沈岐远眉心抽了抽,眼里的痛苦即将满溢,却又被他的理智生生压了回去。 他抬手,郑重地与他行礼:“多谢师父。” 这样嘴硬逞强的小年轻普华见多了,现在他越理智,将来看见活死物的柳如意就会越痛苦。 微微勾唇又抚平嘴角,普华拍了拍他的肩:“天门会在十日后开启,你做好准备。以你的天赋,上去就能做真君,再拼一拼,神君也未尝不可。” 眼里没有丝毫喜悦,沈岐远像一个提线的布人,目光朝下,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普华急匆匆地走了,沈岐远也转身离开神庙,出门上车。 “你看见了吗?”他问。 袖口里的喜鹊钻出来,低声答:“看见了。” 那头妖王刚割血救她的魂魄,这边普华的手腕上就缠了一层白布。 “他修的妖术应该只是从册子上看来的,并未精通,所以连愈合术都不会。”如意想了想,“也就是说,当年拿下妖王之位,他可能是使了别的手段。” 因着修神者过多,妖族在两千年前是式微的,王位并不像现在分量这么重。 “妖怪是趋利避害的种族,想当它们的王,就必须给它们足够多的好处。”沈岐远微微捻手,“是什么样的好处呢。” 如意突然开口打断他的思绪:“他给我神骨了!” 沈岐远回神,就见掌心这小东西先是激动得跳起来,接着又失望地倒了下去:“给的怎么是腿上的呀。” “不急。”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还有十天的时间。” 滴溜溜的小黑眼珠望着他,如意也伸出翅膀摸了摸他的手心:“你也别急。” 普华想攻他的心,那这十日之内,他一定不能心乱。 风从神庙吹到了供神街,拂起贺汀兰耳边的鬓发。 她伸手抿了抿,再次与旁边的人道:“不关我的事,我不想管。” 老管家垮着脸道:“你也是贺家的人,难道忍心看侯爷妻离子散?” 挎好装满菜的篮子,贺汀兰冷淡地抬起下颔:“堂堂侯爷都妻离子散,我区区民女又能如何。” “老夫人都打听过了,那姓柳的给了你两间铺子,还是最赚钱的两间。”老管家搓了搓手,“老夫人想请你回去说说话,您最好顺路就将宝斋堂挂的账给结一结。” 贺汀兰听得手攥紧:“我不去。” 老管家微恼:“二姑娘怎么油盐不进呢,柳如意给的钱,不花白不花,您这么捏着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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