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汀兰摇头:“不在,已经脱了干系,我并非侯府上的人,只是普通良民。” “那便是了,强掳民女在大乾要杖责三十。”他道,“还请侯爷随本官走一趟。” 贺泽佑气极反笑:“你要为这么个平民女子杖责我?她可没受什么重伤。” “侯爷,律法严明,不以身份而偏颇,先帝也曾因错掳良人而领杖三十,况王侯乎?” “我不跟你说,我要跟你上头的蔺大人说。”贺泽佑不耐烦地摆手,“今日若让你从我府上带了人走,我这侯爷也就不用当了。” 话落音,府兵和家奴涌出来,三十多个人往前头一围,气氛一时僵住。 章似果为难地看了看后头。他不怕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将人带走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在此时,沈岐远十分碰巧地、极其刚好地路过了侯府门口,并且被眼尖的衙差认出来,大喊了一声:“沈大人!” 章似果暗松一口气,立马出门相迎:“竟在此处遇见了大人,真是太巧了,这里正好有事,还请大人进门一听。” 沈岐远已经换了常服,举着鸟笼不情愿地道:“我今日休沐。” “哎呀大人,里头请吧,下官实在搞不定了。”章似果半请半扶地硬将他拉到了贺泽佑面前。 一看他这装扮也不像是故意来找茬的,贺泽佑神色缓和下来,颇为委屈地道:“沈大人,您也替我做做主吧!”
第155章 你们神仙坏起来倒是比妖怪还厉害 笼子里的如意学着鸟的模样自然地梳洗羽毛,心里想的却是:竟真有蠢人求药敲了阎罗的门。贺泽佑一头撞在旁边的石柱上都比求沈岐远帮忙来得好些。 不过也不怪他,面前的沈岐远看起来实在是风度翩翩满袖清月,闻言关切的神态也是和蔼又友善:“怎么回事?” “孙氏是本侯纳的良妾,与本侯感情甚笃,却在生下麟儿后一个时辰,死在了正院主屋的花坛边,七窍流血,死状极惨。”提起这事,贺泽佑还有些伤心,“她原是有福要享的。” 如意侧了侧鸟头,觉得有些意外。 拜高踩低趋炎附势的贺泽佑居然也会有真心喜欢的人? 沈岐远随他去看了发现尸体的现场,已经过去了好几日,雨都下过两轮了,地上自然什么也不剩,只有一个被压得塌了几根枝条的万年青朵子。 他比划了一下:“死者当时是不是倒在这个位置?” “是。”贺泽佑点头,又有些悲愤,“她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不甘心,又带着些恨意,所以我猜她临死前应该是见过贞雪的,但贞雪矢口否认,说她那晚早就睡了,没有出来见人。” 沈岐远“唔”了一声:“你的妻妾并不和睦?” “两个爱惨了我的人,在一起如何能和睦。”贺泽佑长叹一口气,“孙氏是心气太高,不堪忍受做妾室的屈辱。贞雪则是性子刚烈,不容一个小妾踩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沈岐远清楚地看见笼子里的喜鹊翻了翻眼皮。 他抿唇:“如此来说,侯夫人确实嫌疑最大。” “岂是嫌疑,就该是她做的。”贺老夫人在一旁小声嘀咕,“一个当主母的嫉妒心那么重,人家还怀着身子呢就三天两头地给她站规矩,要不是看在她爹的份上,我早让佑儿休了她了。” 贺汀兰觉得好笑:“当初要娶也是您嚷嚷着要娶的。” 贺老夫人瞪她一眼:“她家世上乘,父母都是清贵人家,自然是该娶的。就是不会持家了些。” 说着,又嘟囔:“当初就该立她为正如意为妾,这两人是好姐妹,不会吵闹争执,府里定就没那么多事了……诶,大人您这笼子里的鸟怎么还会瞪人呢?” 沈岐远抬袖挡住鸟笼,没有理会她。 尸体很快被抬了过来,沈岐远朝后头喊了一声:“赵燕宁。” “验尸十两,写检录五两。”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 “成交。”他点头。 “哎,来了客官!”赵燕宁立马挤开一众家奴府兵,戴上面罩就麻利地进了临时停尸的房间。 贺泽佑有些不太自在:“没有女仵作么,这毕竟是我孩儿他娘。” “人都死了你还顾忌这个?”赵燕宁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朝拂满招手。 拂满依言跟他一并进去,沈岐远在外头解释:“验女尸会有女吏在场,侯爷不用多虑。” 贺泽佑压下心里的不悦,负手等着。 一炷香之后,赵燕宁喊了一声:“沈大人,劳您先进来。” 沈岐远颔首,拎着鸟笼入内关门,就见赵燕宁神色复杂,手都微微有些发颤。 “怎么了?”他觉得不太对劲。 “大人,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尸体。”赵燕宁沉声道,“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中毒的痕迹,像是因惊惧过度血脉自己爆裂开了,但仔细查验之后,我发现她没有心疾。” 没有心疾的人是没那么容易被吓死的,而且就瞳孔来看,死者临死时的愤怒应该多过了恐惧。 验尸这么多年,这是他遇见的第一具找不出死因的尸体,赵燕宁整个人都受到了冲击。 沈岐远沉思片刻,探了探死者的天灵盖。 三魂七魄俱无,印堂上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青黑色。 他对赵燕宁道:“不是你的问题,这人的死因恐怕与妖魔有关。” 赵燕宁骤然松了口气,却又惊讶起来:“又是妖魔?上次云程的夫人不也是……” “你如实去写检录,我再仔细看看。” “好。” 围着尸体绕了两圈,如意先与他传音开口:“大人张口就是妖魔,这人的尸体这么干净完整,哪里就像是妖魔所为了。” 判断云程的夫人死于妖怪诱杀,也是有大量的血被吸走才算有些许证据。可面前这个死者不但血脉充盈,连皮肉都没伤着。 “她魂魄被抽干净了,不是妖怪还能是什么?” “你这是偏见,抽人魂魄有什么稀罕,神仙也可以啊。” “荒谬,神仙修的是正道,抽人魂魄是修妖道的作风。” 这话落音,一人一鸟都沉默了一瞬。 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既修神道,又沾染了妖道。 沈岐远开门出去问贺泽佑:“孙氏可去过神庙之类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她自从怀上孩子,就每月都要去一趟城东的神庙,祈求生产时母子平安。” 沈岐远闭了闭眼。 到底是命案,众人搜集证据之后就转交了刑部司上属,等待彻查之令。章似果将贺汀兰等人送回会仙酒楼就带人去拟呈案卷了,独沈岐远带着鸟笼去了一趟城东的神庙。 这庙里原先供的是太上真君,不知何时换成了普华,而且香火还算鼎盛。 “侯府那位小娘子啊,常来,一来就会施钱清场,独自在神君殿里说上许久的话。”扫地的女尼回忆道,“每回她走了,我都要进去清扫地上的香烛痕迹,所以记得清楚些。” “香烛痕迹?”沈岐远皱眉,“很多吗?” “要不怎么说是大户人家的娘子,她每回来都点上一整排的香烛,可够我扫上半天了。” 普通拜神是不用这种排场的,只有在祭神请愿的时候才需要这么多香烛。 沈岐远突然就转身离开,策马往宫里疾驰。 如意在笼子里呆不住,自己开了门飞到他袖口里,嘀咕道:“你们神仙坏起来倒是比妖怪还厉害。” 利用神像骗取凡人的信任,再诱导他们布下献祭的阵法,只要心愿达成就取走他们的魂魄作偿。这些年来中招的人,一定不止孙氏一个。
第156章 帝王的梦境 沈岐远很好奇普华是怎么能避开天罚行此违例之事的,但当下更要紧的是知晓当今帝王是不是也跟普华求了什么。 他进宫很快也很急,到了宫内却是放缓了步子。 “怎么了?”如意站在他肩上问。 沈岐远垂眼:“圣人疑心很重,我现在去他面前不管说什么,他都一定会怀疑。” 甚至有可能先告诉普华,那可就是打草惊蛇了。 如意歪了歪脑袋:“我倒是有办法。” 沈岐远知道她的办法,妖怪么,能入梦摄魂,但这样的法子对凡人是有一定伤害的,他作为神仙,并不能走歪路。 看他沉默如意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当即翻了翻眼皮:“普华都入梦蛊惑君主为他修神像供奉宗庙了,你还同我计较这个。” 说罢,从他肩上飞了出去。 “如意。”他往前跟了两步,张手想拦,谁料后者突然出手,污黑的妖气猝不及防扑过来,将地上整齐的宫砖侵蚀成嶙峋的黑洞石。 他止住了一瞬的步子,再抬头,那喜鹊就已经没了踪影。 宫内满是防妖的水门,哪里是她能乱闯的?沈岐远有些急了,翻手捏诀将地上的砖石恢复如初,又急忙扩大神识,搜寻她的去处。 “沈大人。”刑部的卓大人从另一处过来,看见他便道:“竟在这儿碰见您,也是巧了,正好圣人让我与您共议宁远侯府之事,这便一起过去吧。” 沈岐远僵硬地把捏诀的手藏回衣袖,犹豫道:“我还有些别的事。” “我的大人呐,哪有什么事比圣人传召还重要的。你可忘了上回不接传召,圣人发了多大的火?”卓大人连连摇头,伸手拉着他就往前走,“为臣之道,切忌恃宠而骄啊沈大人。” 提起这事,沈岐远眉心倒是抽了抽。 以眼下的形势来看,上回那突如其来的召令就解释得通了,普华想用圣人拖住他,好让柳如意在幻觉里杀尽所有押解粮草的人,再让他去诛妖。当时的他在普华看来是深爱着柳如意的,没有什么事比杀了自己的爱人更容易走火入魔的了。 普华不想让他上九重天,甚至想毁了他。 为什么呢?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很深的仇怨。 普华的算盘是打得很好的,控制人间帝王,既能间接控制他,又能得到足够多的香火用于修炼。没人敢轻易去查当今圣上,就算是人间青神的他,也有诸多禁忌。所以无人会拆穿他这违反天条的行径。 可他没想到自己会跟柳如意重新站在一起。 黑白交错的翅膀在宫墙上展开,如意避开一道又一道的水门,径直落在了御书房的飞檐上。 即便少了一魄,她也是只厉害的大妖怪,这些人间的水门阵还是太嫩了些。 潇洒地拂了拂爪子上的小伤,如意往屋檐下扇起一阵风。 帝王正在御书房里沉怒地道:“谁允许宋枕山去的九河?竟是抵达之后才给孤修告罪书来,还把孤放在眼里吗?宁远侯也是个不堪用的,眼瞧着机会来了他偏惹出事来,叫言官抓住把柄,孤如何能委重任于他。” 正说着,风一拂,突然就打了个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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