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人逐渐察觉不对、聂霜看他的眼神也越发抗拒之时,他毫无征兆地起了事。青色的巨兽悍然撞开全由青原铁打造的牢门,又用身躯硬生生抗下那些修士的攻击,一路护着“母亲”往外冲去。 可惜…… “地牢大门设有针对灵兽的禁制,我没能带她逃出去。” 杂驳的血脉终究不够强大,他敌不过诸多精英修士的围攻,很快落至下风,没多久就被打回原形。片体鳞伤的小兽已然奄奄,却仍是勉强支撑着挡在“母亲”身前。 聂霜却在这时出手制住了他,假意向元家投诚,然而就在众修士放松警惕时,聂霜用尽了最后的灵力,狠狠将他抛向地牢大门之外。 这一次,门上的禁制没有再拦住他。 因为属于聂霜的修为仔细地裹住了他全身,那么温暖,那么柔和。幼兽终于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庇护。 聂霜高声喊着,让他快逃。 身周属于她的灵力也在拉扯着幼兽,托着幼兽奔向地面的光明。 可是聂霜却永远留在了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他又一次听见女子凄厉的惨叫,一如他诞生之初时所听见的那样。 …… “那应该是她最后保命的手段,用在了我身上。”那人狠狠咬牙,过了好一阵才将心情平复下来,“我知道,她想让我把这件事捅出去,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证据,比她自己出去更有说服力。” 柳封川平静道:“但你没有说出去。” 那人咬牙不语,渐渐握紧了拳头。 柳封川接着又问:“地牢外是密道,沿道及出口均有修士把守,你那时既已重伤,又是如何逃脱、存活下来的?” “……” “是谁给了你现在的力量?” 那人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才答道:“关于我的事,我只说这些,这是看在你闯过地牢的份上。其他的事,我不会透露,你们也不必在我这里费工夫了。”
第185章 山河公序图 长仪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转头看向同尘:“你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让柳道友套他的话吧?”这不就成他们帮着审人了么,到底谁才是来旁听的? 同尘只是笑:“这事么,一则是你们作为亲历者本就该知道这些,我猜你们也会感兴趣的;二则,那个硬骨头从进来到刚才,有用的是一句没吐,就只说了他要见那位姓柳的道友。不出意外的话,这大约就是他最后能许的愿望了,我怎么忍心不叫他见呢,对吧?” 说着,他朝和光扬了扬下巴,似乎在等他的附和。可惜和光压根没有看他,而是自顾自在书案前整理着什么,片刻才拿着几本手抄册子走过来:“线索都对上了。元朝义等人的手札中,最接近成功的记录惟有两年前的这条。” 他将手里的书册和散页都摊开在众人围坐的茶案上,手指点了点其中几处。 长仪凑过去一看,嚯,好臭的一笔字。瞧着这人模样斯斯文文的挺有书卷气,怎么写出来的字跟狗爬似的,歪歪扭扭搅成一团,她五六岁刚开始练大字时都能比这工整得多,可见字如其人这个说法也未必什么时候适用。 好不容易把注意力从字迹本身上移开,再看内容,被他点出来是一段从旁处抄下来的记录,长仪记得这是元家那本险些被烧毁的册子上的内容,唐榆拿给她看过。 “……双目灼灼耀金,面覆鳞,有尾……非麒麟,难以驯服,杀之……” 和光又从底下的册子里抽出一本,先翻到某页看了看,才摊开到旁边指给其他人:“这是对元家涉案几人的询问记录,他们咬定当时的那只异兽已经被杀死,尸体连同代号为‘丁’的女修一起投进了地牢的焚炉里。” “那他现在是怎么个回事?”同尘对这些东西兴致缺缺,随手翻了几页,“那时有人把他带走救活了?” 和光抬起手,一卷锦封撒金的卷轴自他掌中凭空浮起,无风自动,徐徐在他身前展开。从长仪的角度看不清卷上写得什么,只觉得背面一幅山河绣图精美非常,既有九州万里尽纳图中的磅礴大气,又有几分匠作入微的巧心——在四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卷轴上的河川、山岚都仿佛在缓缓流动,鹏鸟振翅,青松揽风,整幅绣图竟然像活过来了一般! 阮长婉悄悄凑近她耳边道:“这就是仲裁院的那件法器,‘山河公序’。” 谈到这东西,道界里就没有不清楚的。并不是因为它有多厉害,山河公序从一开始就并非用来作战的法器,而是作为一种“记录”的载体出现于世。 这还要从仲裁院的来历说起。 最开始主持道界的只有仲裁孤身一个,然而九州四海、百地千俗,每天要决断的事务何其之多。人人都觉得自己的事最重要,大大小小的事都纷纷往仲裁跟前递,可仲裁又不能分身成几个,神通再大也处理不过来。 道界各家便提议让仲裁从各派弟子中挑选几个以辅佐事务,仲裁允了,挑的都是些德行端正的年幼弟子,悉心教导,渐渐成了仲裁院的雏形。当然了,那些家主掌门的本意是不是想从中揽权还有待商榷,但现在的仲裁院已经完全独立于各势力之外,不问权名,只问公道,一心辅佐仲裁。 仲裁院的职责说起来可以有很多,概括起来也能用一句话说尽:“观九州之变,理四海之机。”比起近百年来才兴起的“鬼耳”,仲裁院的情报网从千年前就开始经营。这一千年里,人间的传承与变迁,生与死,离与合,沧海与桑田,都被仔细珍藏在书阁,再由掌管书阁的弟子转录到了这卷山河公序中。小到哪方山野的灵兽新诞了几只幼崽,大到开山填海、改易江河的举措,只要持卷者心念一动,就能卷轴上调动出那时的详细记载来。 书阁里的字纸终有腐朽的一天,山河公序的“记录”却能亘古留存,成为人间千秋传承的见证。可以说,它所承载的意义,远大于这件法器本身的价值。 也正是因为意义重大,山河公序向来只由书阁的长老保管,从不交与他人。 但此时它分明出现在和光手里,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至少有件事可以确定,和光绝不可能是书阁的长老。仲裁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通常在新旧两任仲裁交接之后,长老的职位也会陆续更替,而且往往是由跟新仲裁同一辈的师兄弟来接替。长老的数量并不固定,但同一任的几位必然也是同一辈分。这也是防着其中某位自恃资历,其他人敬着礼数,裁断事务时容易失了公正。 现在仲裁尚未更替,和光差着辈呢,且轮不到他当长老。 山河公序出现在他手里,要么是仲裁院内部破了规矩,要么就有可能是原来的书阁长老出了什么问题……而他是内定了的下任长老,这法器才能名正言顺地交到他这里。 说起来,仲裁亲临蜀地,怎么如今见到的随行人员都是些年轻弟子?长仪的阿娘出趟远门尚且要带上几位稳重老成的心腹,仲裁的身体又是那样的状况,不说能有个长老陪同,至少也得带几个老成点的精英。 是其他人都留守京都了,还是仲裁另有安排? …… 长仪琢磨得太久,身旁的阮长婉隔着袖子轻轻掐了掐她的手,她回过神来就听和光对着那卷轴读道:“我查了元家的修士名簿,那段时间并未见异常伤亡,救下他的人应该没有与元家起过冲突,事后也不见报复。” “总不能是单纯心善。要打听出这些事可不容易,一直闷着不发,这是想做什么?”同尘眯了眯眼,“跟那个女修……叫聂霜还是什么的,跟她有关的人呢?” 和光抬手在卷轴上方轻轻一拂,“聂霜父母早亡,十二岁时拜入黔州散修彭胥风门下,与其师兄陶澹互相爱慕。三年前,陶澹与元家旁系弟子元俊有所往来,由此起意投靠元家,并说服聂霜,两人共赴夔州。然而最终通过选拔的只有陶澹一人,而且颇得青眼,后来调到了本家当守卫。但聂霜自此下落不明。” “这个陶澹……”同尘若有所思。 和光眼神一顿,接着往下念:“元赋闯上本家时,陶澹便是被他斩于剑下的守卫之一。”
第186章 太平揽英阁 陶澹死了? 是单纯的巧合,还是…… 结合先前那人对柳封川说的话,很难不叫人多想。众人一时沉思不言,只有虞词抬头看着留影石墙上显现的景象——那头的两人也已经沉默有一段时间了。 “封川该回来了。”她平静道,“他神魂初愈,不宜过度思虑。” 同尘听完挑了挑眉,像是要说什么,不过被旁边的和光瞥了一眼,到底把原先的话咽了回去,一面起身出去,一面改口称:“好,我去接他过来。” 他这一走,长仪多少松了口气。 按说他们都是仲裁院的弟子,可长仪唯独觉得换上了玄底金鳞袍的同尘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又说不上来别扭在哪里。或许是因为他虐杀妖化傀儡的那一幕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也或许是此时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长仪已经完全无法把之前顺记客栈里那个笑容讨喜的小伙计跟现在的他联系起来了。 正相反,和光就没有给她类似的感觉,同样的玄底金鳞袍穿在他身上,那矜贵内敛气质浑然天成,一看就叫人觉得分外可靠。 其他人的想法大概也差不多。 同尘前脚转身出去,唐樱后脚就客气地朝和光问道:“和光道友,你可知道我弟弟现下身在何处?”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但那微微蹙起的两道燕眉还是没能掩住此时的忧心。 “榆师兄……”和光似乎斟酌了一番,“师父另有吩咐于他。” 这说了跟没说也差不多。 唐樱看样子还想追问,坐在旁边的唐枫忽然理了理衣衫,借着这动作,不经意就让袖子拂过了她的小臂,也一并让她转了话锋:“……我那弟弟,是什么时候进的仲裁院?” 和光想了想,又低头去看卷轴上的记录:“唐榆,经仲裁亲选,六岁册录院内,挂为暗牌。”这个暗牌指的是命牌放置时是以正面或是背面示人。每名弟子在加入仲裁院后都能得到两块特制的牌子,一块自己随身带着,用以证明身份,另一块则会留在院内,既是个留档查验的意思,也能通过命牌的状态判断对应弟子的生死。 一般的宅邸都爱把正院或者主屋建在正北方,但仲裁院的北边却不是仲裁的居所,除了几个议事用的厅堂,就是一间特意修建的“太平揽英阁”,里头什么也不放,就专门把四面墙留出来悬挂弟子的命牌。 刻着名字一面示人的,就叫明牌,意思是这名弟子进来时经过了明面上的大选,也昭告过天下的。反之则是暗牌,说明这人并非按着正经规矩选出来的,可能就是某位长老或者仲裁在路上瞧着这苗子不错,私下考校一番就领进来了,也不一定要公之于众,有时甚至连他家里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的弟子就通常被当做暗桩来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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