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说的是关于老魔君的故事。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以前了,故事里的这位魔君刚刚继了位,尚且年轻着,意气风发。那时的妖魔界就跟诸侯争雄似的,随便哪个大妖大魔振臂一挥,招来一众追随者就能自成一派一国。各个派系的谁也不服谁,都想争得最高的地位、最好的地盘,互相打都打不完了,更别提去外边又树新敌。 这时的妖魔界也不曾兴起过要举族攻犯人界的念头。 直到这位魔君出现。魔君这名号听起来威风,其实就跟道界的“真人”“真君”没大区别,但凡有点名望、有点修为的,自家宗门给封个某某真人的名头,道界同仁们给点面子也跟着喊——魔君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通常是属于某一派系领袖的称呼。故事里这位魔君比较幸运,出身妖魔界最古老的种族之一,这派系也并非临时凑成的草台班子,而是以全族及其附属成一小国,坐占妖魔界南部最富饶的一片土地,千万年的传承底蕴让他们毫无疑问地成为妖魔界中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按照惯例,魔君从其他几大种族的王族女裔中挑选了一位,迎为君后。 君后精明擅政,魔君则有着罕见的天生神力,加以传承自族上的特殊天赋,在妖魔界可谓罕逢敌手。这对夫妇都是同样的野心勃勃,联起手来一步一步将其他派系陆续打溃、收服,数万年纷争不断的妖魔界竟渐渐有了合归一国的势头。
第230章 夫妻 长仪听他说了半天还是云里雾里的摸不清重点在哪,可到底是有关妖魔界的事,她想着至少能对屏障那头多几分了解,便也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但她也看出来了,竹青此举无论用意何在,总有些拖延时间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她都已经落在他们掌控之中了,竹青拖延这点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可他给长仪的感觉就是如此。有他在这里坐着,哪怕不说话只是在边上品茶,长仪都不可能当着他的面继续处理青衣偃甲。阮家偃术不轻易于人前施展,而竹青早已经失去与她坦诚交心的机会。 “内乱既平,接下来就该到那位魔君如何起意进犯人界了吧?”长仪索性也不着急了,竹青摆出了这副姿态,她便跟着耗下去,时间拖得久了,于她也有益处,仲裁院……这时应该还在找她吧,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追过来了。 她抬眼看向竹青:“你这是要给我解释你们觊觎人界的原因?不会指望我听完了就能站到你们这一边吧?” “阮姑娘误会了,小生不过是想讲个故事罢了,也仅仅只是个故事。”竹青说得云淡风轻,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别有深意,“再者,这故事还没说完,两界那些事可与这位魔君关联甚少。” 魔君虽然雄心勃勃想要一统魔界,并且这目标还真被他完成了大半,可他暂时且没有要跨过壁垒打到邻居家去的想法。 君后倒是想得长远些。她出身的月鹮族以谋略见长,力量却是远不足道的,因此不少族人都曾穿过壁垒的缺口去往人界,甚至试出了主动压制力量以瞒过彼间法则的办法。见识过壁垒另一端的山川秀美、疆域辽阔,尤其在看到掌握着这片山川的不过是群力量微渺的凡人以后,月鹮族早早便活泛了心思。 可光是君后有这个心思没用,她自己在魔君前都说不上话。 “这位魔君天性风流,倒有些凡间书生笔下‘风花雪月’的意味。妖魔两族皆以强者为尊,又于道理伦常不甚在意,因而两族中倾心魔君者不知凡几,愿为姬妾者尤甚。”竹青说到这里刻意顿了一下,带着点叹息道,“可偏偏……君后出身的月鹮族,却是妖魔界中最为忠贞的种族。” 君后无法忍受魔君的多情,魔君也难以理解君后的忠贞。可善谋的君后需要依靠魔君为她拓开疆域,骁武的魔君同样需要君后替他治理国土。 魔族中最为尊贵的这对夫妻早已貌合神离,却又难舍彼此。在两人联手打下魔界全域的那一刻,荣华风光的背后,隐患早已悄悄埋下。 “从那以后,妖魔界已经没有需要魔君征伐的疆域了,君后再次向他提起了壁垒另一端的锦绣山川。可不曾想,这位魔君听在心里,并未如君后所愿那般即刻出征,而是……”竹青摇摇头,却不像是不认同他的做法,倒更像为此感到无奈,“他竟然将刚刚打下来的疆土抛之脑后,独身一人,悄悄压制了力量前往人界游历去了。” 魔君自己去过人界? 长仪一怔,想起了昆五郎与她提过的,他小时候在昆仙姑那里看见不少用具上都刻有古怪的图腾和“朱邪”二字的纹样……昆仙姑的为情弃道,久盼不至的那人,以及阮尊师手书上关于昆五郎时而杀意若狂的描述……所有的这些,渐渐都指向了一个谁也不愿承认的猜想。 “那位魔君……”长仪发觉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颤抖,“是不是姓朱邪?” 竹青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看来阮姑娘已经与‘那位主上’有过一番交谈了。”他眉眼间似有几分意外,很快就被他借着喝茶的动作盖了过去,最后也只是轻飘飘地用一句话揭过,“关于朱邪族,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且让小生先说完这位魔君吧。” 没有人知道魔君在人界的那几年经历过什么,但几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君后将他在魔界的势力一点点转移到自己手里——这些政务原本就是君后在打理着,暗中扶持几个心腹再简单不过了。 同样没有人知道魔君为何忽然重返魔界,返回魔界后的几天里又发生了什么。但就在这几天后,魔界大乱,君后携三大家族元老并四位魔将,联手将魔君重伤于殿内,随后幽禁于魔宫。魔族大权到底是完全落进了君后囊中。 二十年后,魔君与君后的唯一嫡子率领部众攻入大殿,在君后眼前亲手斩杀了魔君。君后殉情随去,那嫡子也便成了新任魔君——现在该叫魔尊了。 同日,新任魔尊以老魔君内丹为引,破开两界屏障,举族进犯人界。 “这便是那位魔君的一生了。”竹青慢悠悠呷了口茶,给他的叙述最后结了个尾,“阮姑娘觉得这故事如何?” 说实话不怎么样,还没有街头茶摊上那些两碟凉菜都能打发一下午的闲汉说得有意思。这头开得不明就里,尾也结得莫名其妙,除了让她对昆五郎的身份有了新的猜测,其余都叫长仪摸不清他说这些的意义何在。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竹青也不用她回答,一边将喝空了的杯盏重新倒扣回盛具中,一边终于有了告辞的意思:“看来小生的故事未能让阮姑娘满意……无妨,且容小生自去冥思一番,明日当能为阮姑娘带来更好的故事。” 明日还要来? 长仪的疑惑就差写在脸上了,他见了却也没想着解释,只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也请阮姑娘准备好要给小生的故事。” 说完竟真的就这么走了。 长仪坐在原处还有些不敢相信,仍是想不明白这人过来做什么的。不过也没有太多让她琢磨的时间:竹青前脚出门,后脚那元赋就直接推门进来了,两者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简直跟算好了似的。 ——该不会竹青就是算到有人来了才离开的吧?都是他们自己人,图什么呢? 说来也怪,元赋手里竟也提着个食盒,比竹青那个要小一圈,走进屋里看见竹青变出来的那套桌椅还愣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也留在了桌角。两个食盒一大一小地并排放着,让长仪看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送饭前都不商量一下的吗? 他和竹青的作风刚好相反,这人进了门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也没看她一眼,全程半低着头,只在路过青衣偃甲的一摊部件时抬眼瞥了瞥。东西放下后,人也不多留,眼看就要原路退出门外,长仪没忍住,试探地叫了一声:“……元赋?” 元赋的脚步似乎顿了顿,可也只有这一反应,到底没有转头看她,沉默着重新合上了门页,再一次将阳光隔绝在门的那头。
第231章 姐弟 这是长仪不知所踪的第二天。 因着昆五郎的话,江源镇内的人手被撤去了大部分,分别驻于青原营地、山脚几处入口,以及两界屏障周边。是唐榆亲自发的令,他这个新上任的道界仲裁终于在众人眼前亮了相,可也仅限于追随者来到蜀地的这些心腹,对外依然瞒着消息,只由几位前任长老坐镇京都稳着局势,往外就说昆镝仲裁仍在闭关。 他下令那时昆五郎也是在场的,完全能理解仲裁院的做法。 ——唐榆还是太稚嫩了。 不知道是他本人的缘故,还是接任仪式哪里出了问题,唐榆的身份是改变了,可别的地方……就像长仪说的那样,和从前比没看出来差别在哪,甚至连修为也不见涨,一站出来还是少几分稳重,别提跟他师父差得远了,就说同时上任的几个新长老,哪个看起来不比他更靠谱? 昆五郎想起那场面就忍不住叹。 掌权者的交接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称得上大事,再怎么过渡平和,底下也免不得一番动荡,偏偏撞上妖魔族异动不断,新任的掌权者要再是个不能服众的,可就有得乱了。以唐榆现在的样子,要指望他带领整个道门去和妖魔族交锋,对方领头的还极有可能是千年前那位老对手……昆五郎想都不敢想。 可有时他看着唐榆,又好似恍惚看到了昆涉刚刚当上仲裁时的模样——他一开始是不是也像唐榆这般青涩?他从前几乎没有处理过宗门事务,忽然间整个道界都归他管了,他能不能应付过来,有没有人给他使过绊子,他能不能压住底下这些人?他又是怎么一步一步成为世人眼里那个初代仲裁的呢? 如果那时……他身边也能有这么多人…… 昆五郎忍不住又是一叹。 都说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忆当年,遇见什么事都能引发对从前的念想。他刚听到这说法时还对此嗤之以鼻,道门多得是上百岁的修士,个个忙着修炼渡劫还来不及,谁有那功夫闲着忆当年。当初药谷那位跟他们认识时也有八十多的岁数了,放在凡间早该是含饴弄孙的祖父辈了,可还跟他们一群二十来岁的称兄道弟,喝酒斗武,玩起来比谁都疯。 如今他明白了。有些事和岁数无关,只看人的心境。 但凡前边还有点盼头,还有路能给人接着走,人自然是向前看得多。反之,若是没了往前的念想,没了往前的冲劲,可不就只能停在当下,回望过去了?说是追念往事,其实是在追念那时尚且年轻的自己,和记忆里的故人吧。 昆五郎哑然,原来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往前看的盼头了吗?当年的自己又是个什么心境,他竟有些想不起来了。 “有劳了,开始吧。” 他按照监天的吩咐躺在朝西面的槐木床上,手里握着一枝干瘪的枯柳,周围的地面上还用糯米混着香灰画了一圈法阵。这么些招阴聚秽的东西全摆在一块,任谁看了都要犯嘀咕,但在见识过虞词的诡道术法后,昆五郎也渐习惯了。旁门也好,邪术也罢,横竖他已经不在意什么代价,把人找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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