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仪认出他就是那天与阿姐打斗、被伤到了胳膊的那人,便也没给他好脸色看,随手将两块铁片哐当当地扔到他脚下。 “你们找来的这都什么劣等矿?听听,这声音一听就脆得很,怎么用在机关上嘛!”她极力摆出了大家小姐的跋扈架势。说来惭愧,虽然她的确出身门族没错,但阮夫人家风慎言,养女孩也是往温谦恭礼的方向上管教,她还真没有跋扈的经验,只好尽己所能地做出挑剔不讲理的样子。“我不是说了,青原铁定要挑那南部矿场里出产的要纯粹的银灰色,被火芯烧着也不泛红的才好。” 那人看看脚边的铁片,又看看她:“南矿的青原铁早在七月就被订空了,寒季没人开采,这还是从一个下家手里拿到的。” “你们不会自己去采?采矿的劳工是低阶修士耐不住寒,难道你们也怕冷?” 长仪知道自己这话绝对属于无理取闹了,眼前的黑衣人眉头抖了抖,深吸了一口气才维持着平静回应她:“你……您就不能先用这些将就着?” “能啊,我是没问题,这机关会不会有问题就不知道了。回头要是出点什么事,你们主子不满意,到时可别再来找我。” “……” 黑衣人的脸色变幻不定,最后还是退了一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道:“您且等着,南矿的青原铁……这就弄去。” “把门给我留着,这屋里头闷死了,影响黏胶凝固!”看他黑着脸转身出去,长仪又在原处添上一句。 房门被砰地用力关上,随后却是从外头轻轻推开了一道细细的小缝,这就算他们给长仪留下透气的口子了。 长仪也不嫌弃,蹑手蹑脚地几步上前,凑在门缝边上附耳听着外头动静,一阵模糊的交谈声后,似乎有谁的脚步由近及远,而后便渐渐听不到声响了。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自从那次被朱邪烈撞见幻境的事情,魔族对她看管便加严了不少,不仅贴着门窗设立的阵法加强了——如今连窗外的风都吹不进来,门口还增派了几个守卫,听见屋里有点什么声响就要开门查看,每每让长仪又是羞恼又是气结。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光是想到有人在外头时刻守着自己,也够叫人心烦了。 后来长仪索性按着先前整治元赋的法子,有事没事便故意弄点动静出来,对他们也是百般刁难指使,叫他们也不得好过,最好以后都懒得搭理她。 反正朱邪烈越是这样严守着她,就越表明她手握的筹码分外重要,她这也算是有恃无恐,踩着底线试探朱邪烈能对她容忍到什么地步。 只是想起这人,便自然而然联想到竹青说的朱邪族和魔君的事。昆五郎……在接触到魔族以后,他是不是也对自己的身世有过猜测呢?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他最后与魔尊的同归于尽,究竟是不得已而为,还是猜出了内情以后的抉择呢? ——她也有段日子没有见到竹青了。
第248章 强者 许是想什么偏就来什么,长仪刚惦记着这事,没过多久便再度等来了竹青。 彼时她正伏在青衣偃甲上方几寸,耳朵贴着他胸膛,细细去听里头机括运转的动静。竹青走进来时显然有些惊讶:“阮姑娘这是……” 长仪一见着有人进门就站起来了,轻轻拍去衣摆上的浮尘,倒也没有瞒他:“除了右臂,这偃甲其余部位都已经修整加固了一遍,我正试着开启机关,瞧瞧哪处地方仍有滞碍。” 竹青饶有兴致地走近来打量了几眼,看见偃甲右臂的位置依然空缺着也没说什么,只是了然地笑笑。长仪这时才发现他这次来不像先前似的提着食盒,略带疑惑地多看了两眼。他自然察觉到了这目光,苦笑道:“阮姑娘却是好本事,可把我等的君上气得不轻,元赋早几日便领了罚,小生亦是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了这院内的守卫通融一二,这才得以见到姑娘。” 他只说了守卫加严以后的事,对前些日子的缺席却只字不提,长仪便也装作忘了这回事,只是没想到元赋却是受了她的牵连,难怪这几天送膳的都换成了那些黑衣人。 不过这时显然不宜问起元赋的情况,说了就是给他招灾。所以哪怕长仪有些在意,当着竹青的面也没有表现出半分,转头便问起他的来意:“你今日上门,也是来给我讲故事的?” 竹青笑而不语,如往常一般在那竹制八仙桌旁落座,自桌面上抬眼一扫,略有遗憾地叹道:“可惜今日无茶相佐。”待长仪在他对面坐下,他含笑看向长仪,又添了一句:“如无意外,这也许是小生最后一次与姑娘闲话了。” 长仪不解。 “小生唯有这三段故事,说完,便没有什么再能与姑娘交换了。何况……”他顿了顿,眼神带上了几分深长的意味,“浅滩何以困金蛟。此处怕是留不得阮姑娘多久。” 长仪心里突地一跳,但经过那次与朱邪烈的对峙后,可以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叫她失措的了。她迎着竹青的目光对视过去:“你这话倒像意有所指?” 竹青错开视线,却是转了话锋:“越是已经掌握在手的物事,便越是容易放下防备,阮姑娘觉得呢?”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比上一句还要叫人多心,长仪拧着眉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他指的什么,便只当他还是在暗喻朱邪烈困不住她了。长仪不打算在这问题上再多言语,就怕真的被他诈出点内情来,索性主动道:“你这次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 竹青也不多纠缠,想了想,从善如流地顺着她的话道:“小生一时却是找不出索问之事了,不如……阮姑娘便说说那位聂仇吧,他落败受擒以后,都与道界交代了些什么?” “聂仇?”长仪面露疑惑。 “他原不曾将名姓告知于道界吗?”竹青的脸上也有些意外,“便是傀儡林中能够化身青兽的那位。” 这么一说,长仪就清楚了。被他带着想起了傀儡林那时的经历,长仪的表情不算太好,对他的态度也冷了几分:“你大可放心,他受了刑也没有透露你们魔族的一点消息,只说了摘仙阁地牢里那些事,还有他的出身。” 竹青微微颔首,从他眉目间看不出丝毫对聂仇处境的担忧之色,即使他们两个算是同僚,更是曾在傀儡林那时联手起事,即使长仪刚刚提到聂仇受了刑——他依然噙着温和的笑意,最多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察觉到长仪打量的目光也并未对昔日同僚关心一二,而是解释道:“摘仙阁地牢之事,小生与阮姑娘几位随行时,的确知之甚少,并非有意隐瞒。直到小生随几位行至蜀地,与此间同僚有过交集,才渐渐明了其中内情。” 长仪带着点嘲讽的意思回应道:“怎么?你们做事还要分成几批,平时不曾互通消息的么?” 竹青只是笑笑,当做没听见一般忽略过去,接着前面的话说下去:“至于聂仇,小生与之相交甚少,只是从同僚处打听得知,他与元赋投靠我等的原因有几分相似——想来阮姑娘已经知晓他的出身,聂仇将要被当作失败品销毁时,刚巧遇上循着怨气而来的君上,君上予他力量,令其有了得以存活的一丝生机,他便为君上献出此身与忠诚。可他只是听命于君上,与其余同僚皆无交集,故而小生也无处打听更多。” 长仪对这些人都是为了什么投奔魔族并没有太大兴趣,听他说完便催促他进入正题:“我的已经说了,这次你又打算与我讲什么故事?” 竹青一怔,随即叹了叹,似乎在为自己不能接着这话题说下去而有些遗憾。他倒也没有纠结,很快便依长仪所言说起了此番正事:“上一回,阮姑娘曾问小生,众魔将是否如愿迎来了他们心仪的魔尊。这问题说难也不难,承受了血脉献祭的魔尊的确拥有了魔界至强的实力,在以强者为尊的妖魔族看来,无疑是一位空前绝顶的魔尊。可说简单……却也不能轻易下了定论。” “因为他的力量都要靠汲取他人来维持?” “此乃其一,可也并非全然如此。”竹青说到这里,忽然看向长仪,反问道,“在阮姑娘看来,何为强者?” 长仪愣了愣。 “天生神力可称强,心志坚毅可称强,勇武无当可称强,决胜千里亦可称强……百样人眼中,有百样种‘强者’,端看如何解释‘强’之一字。魔君的勇武,君后的谋算,魔尊的力量,都可称强,底下众魔将所追随的‘强’亦然各有侧重……本就是由零散的不同部族拼凑而成,魔族内部自然不可能全然齐心。”竹青说着竟然笑了笑,仿佛觉得这些人十分可笑,“君后用谋算为她的嫡子铺了路,魔尊的力量也并未让她失望,而后又有人界这片唾手可得的疆域为饵——能够开疆拓土带给部下好处的,自然更是强者。” “只可惜……”他话锋一转,“疆土开拓不成,引以为傲的力量也败于人手,这强者之名在族人心中还能剩下几成呢?妖魔界内的强者之争,到底是再一次掀起了波澜。”
第249章 二虎 长仪仿佛能透过竹青的三言两语,窥见到当时发生在妖魔界的一场风波。 “想必阮姑娘也早有猜测,‘那位’如今已然重现世间,曾经追随‘力量’的部众们到底没有放弃他们的魔尊。”竹青话里带着点叹息的意味,他如往常一般伸手想要端起茶盏,摸了个空才想起今时境况不同往日,便只是将手顺势搭在桌沿,含笑以待长仪的反应。 其实不单是长仪,自从昆五郎的心脏中枢落到了魔族手里,知道此事内情的几人应该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不确定魔尊的本源具体是如何被封印的,但魔族残兵冒着这么大风险也要夺去昆五郎的中枢,总不会就是为了报复他。 长仪在心里猜测归猜测,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故意试探地反问道:“你这是要与我说说他们是怎么使魔尊复生的?就不怕说到一半,‘那位’忽然进来听见?” “阮姑娘说笑了。”竹青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道,“仍然选择追随魔尊的部众中,有不少是当年受君后笼络而来,以及本就与君后荣辱相系的月鹮族人。可惜……月鹮族所藏秘术虽然两度令魔尊重获新生,但其中所要耗费的时日与心力,已经足够心思活泛的那部分魔将另择合意的新主了。” 二虎,相争。 魔族之主的位置不会长久空悬,千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太多情势,就算是原本对那位置没有念想的,也难保不会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生出几分野心。当年的魔君是如何一统此界的,后来者便也可以这般夺走他的江山。这背后要经过多少番波折、有过多少明争暗斗不得而知,但最后总能站出来一个能够替代魔尊的主事者。 然而当魔尊重临这片本应属于他的疆域,那位主事者与他麾下部众又该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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