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院素来令行禁止,那些弟子得了令,就是再担心她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四下散开便各司其职去了。 长仪犹豫片刻,看监天仍是侧脸避着她的模样,到底没有上前,想了想便跟着那几个弟子转身又进了已经面目全非的厢房里,她有些担心那偃甲的状况。、 这回昆五郎没有拦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拉着小姑娘的手,脸上似有困惑,可也并未纠结太久,脚下滞了一瞬,便跟在长仪身后走了过去。与监天擦肩而过时,昆五郎侧目瞥了她一眼,掌间金色光华流转,好似不经意地从她身侧拂过。 监天一愣,咳嗽却是停下了。 “这……怎么会这样?” 屋内各类陈设几乎都让灵力毁得差不多了,地上尽是散落的碎砖与木块,已经分辨不出它们来自哪里,连头顶的梁都断了一半,几道裂缝瞧着就令人心惊。 但最让长仪揪心的还是青衣偃甲的状况。 那身青衣已经残破,被猛然迸发的灵力撕裂成了一条一条的,底下的覆体皮肤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连更下方的甲骼都开裂出几个口子——这可是比青原铁还要坚固的材质,足可抗下普通修士的全力一击! 长仪急得顾不上那么多便蹲在了偃甲身旁,昆五郎也被这景象惊得怔住,一时没注意竟让她凑近了去。还没确定偃甲身上有没有其他危险呢。昆五郎下意识就要将人拉回来,却似乎想到什么,已经伸出的手又顿住了,只是上前两步,握着剑站到了她身后,直盯着地上偃甲的动静。 原本偃甲右臂的甲骼就没有完全装上,破绽是明摆着的,长仪第一个便去翻看那里的机关:果然,从右肩缺口而起,几乎大半个肩膀都被炸出了蛛网似的裂痕,而且就在这翻动的过程中,好些甲骼竟直接成片崩碎、脱落,露出底下的一团糟来。 刚接上的枢轴无一幸免,断了个彻底,更是波及到了胸膛的主轴,连最重要的中枢核心都有裂纹赫然其上。 长仪见此情形,脑袋顿时就是一懵。 好歹也是她花了几天一点点了解、修复的偃甲,这段时间说是朝夕相处也不为过,眼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这副模样。损毁出现在了中枢上,不说有没有把握修回来,她这一时竟有些不敢再动手,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说你曾拆开这具偃甲,此前可发现他体内有何异样?”昆五郎虽然不通机关,但也看清了那些裂纹,眼见她没有下一步动作,便皱着眉主动问道。 “不曾……我平日甚少修习术法,修为也浅薄,就算里头真的被人做过手脚,我只怕也瞧不出来咒术一类的痕迹。”长仪小心地将偃甲的身体慢慢放平,盯着那几处严重的损毁,脸上写满了懊恼和心疼,“是我的错,我应该寻人确认过后再开启机关的……是我疏忽了。” 昆五郎默了默:“……不必将过责都揽到自己身上,我也未曾察觉其中问题。” 他沉下声,眼神忽然一凛:“若有人着意暗算,防也防不住。” 续·彩蛋 我似乎忘记了很多事。 我沉睡了太久,久到我的身体已经和周围的岩石牢牢生长在一起,久到我已经记不得自己为何沉睡于此。 草木在我肤上生根发芽,鸟兽在我脊上栖衍生息。 偶尔也有那荷着镰锄的樵夫攀过我的脚背,想要从这里获取些许维生的根本。我挥舞着头发变作的藤蔓,粗暴地赶跑了他。我隐约记得我的身上只容许一人落脚——可是那人如今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 被我小心护在怀里的这具骸骨会是他的吗? 我不知道。 是他让我沉睡于此么?我该继续沉眠,还是站起来寻他去? 我不知道。 …… 山岩常被世人视作坚固的象征,但沧海尚且可变桑田,久历风霜磋磨,海枯石烂也不过早晚的事。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绪已渐渐迟钝,或许再过一段时日,我就要连自己是个活物这件事都忘了,彻彻底底变作旁人眼里的这座山。 连他的存在也要忘了。 每每想到这里,即使我早就记不清他是谁,也还是从心底泛起一阵恐慌寒意。我下意识将怀里的骸骨护得更紧,却又害怕压碎了已经腐朽的骨头而不得不松着一段距离,始终不曾真正拥抱上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怕这千万年的沉寂孤独,我却怕失去这最后的、早已模糊的念想。我要去找他,不错,我该是要去找他的。 …… 蜀州。 “地龙翻身!地龙翻身了!” 屹立千年之久的牛首山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起来,连带着方圆数百里的城镇都能感受到自脚底传来的地动。一时山川波震,鸟兽奔逃。各地仙衙施动结界、阵法稳住城中局势后,早有斥候修士御剑登空远眺,随即传回一个叫众人惊疑之余同样摸不着头脑的消息。 “牛首山……活了!” ——后传《驭术》待续——
第264章 对视 变故初现时,长仪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魔族有意暗算,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哪里说不通:“不对……他们明明十分看重这偃甲,以此破坏机关为代价,去布置一个尚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伤到人的陷阱,不划算。何况这前提须得是我将偃甲带走回了道界,这应该也是他们不愿见到的局面。” 是因为她把偃甲带走,并试图在仲裁院地界内启动,所以才有了“咒”的爆发? 不对。 这或许是原因,但也仅占其一,应该还有别的什么没有被她考量在内…… “那种熏香的味道!”长仪豁然抬头,“我在魔族那里也曾闻到过类似的气味。若是再往前推溯,傀儡林事变那时出现的花香虽不完全相像,但其中甜腻的韵调却是如出一辙。” 昆五郎大概是没有傀儡林那阵子的记忆的,他眉头一扬:“花香?” 长仪暂时顾不上为他解惑,只觉冥冥中像是抓住了某条丝线,能将这所有一切都串连起来,她握着绳端这头,顺着线索一点点捋过去。 霞英花,傀儡,丹英山,游魂入宿…… 熏香,咒术,竹青,还有身份不明的宁渊…… 或许答案早就被藏进了竹青说给她的那三个故事里头。 “这个咒针对的并非道界……至少最开始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长仪看向昆五郎,“这些天我从魔族那里得知,这偃甲原是要给死而复生的魔尊当躯体用的,这也是我要将他带回来的缘由。但这么多年过去,魔族早已有了新的、事实上的首领。二虎相争,这一出本应该是新首领给那位魔尊备下的‘大礼’才是。” 如果她没有带走偃甲,而朱邪烈又真的如竹青所言,将其作为自己寄宿的躯体——虽然还不知道所谓的寄宿要如何进行,这咒术引动的条件又是什么——但依方才的动静看来,只要咒术引动之时朱邪烈的魂魄就在偃甲里,一番损伤是免不了的,至少也能叫他废了一具可用的身体。 昆五郎听完她的解释却并不对此回应,只是锁着眉头,指了指偃甲问:“青剑现在这样,还能再修复完好吗?” 长仪低头瞧了一眼:“不容易……主轴与核心都有损坏,这上头所用的有些材料就算千年前都不多见,如今就更难找了。即使各类物件齐全,少说也得花费月余。” “只保证他脑袋里的机关完好,让他能记事能说话呢?” 听他这么问,长仪也皱了眉,但还是依他所言凑近去重新检查偃甲。不料昆五郎却忽然抬手攀上她的肩膀,拉着她朝后躲了躲。 长仪起初还不明所以,可很快就看见了——偃甲的双眼竟然重新睁了开来,眼底猩红已经褪去,琉璃石制成的眼珠全无神采,隐约几道细密的裂缝布于其上。就像在南疆那时的情形一样,受损到这个程度的偃甲本不该再有行动的能力,可为何…… “当心。” 昆五郎看她不但不避,反而更加靠近那偃甲,忍不住开口提醒了句。 她拍了拍昆五郎的手示意不必紧张,自己则是探身绕到了另一边去看偃甲完好的那只左手。昆五郎对此举显然不太赞同,但也并未阻止,只是同样半蹲下来,恰恰好挡在长仪前侧方寸余的位置。 正因此,他也看见了偃甲手上细微的动作。 “青剑这是做什么?” 长仪没有回答,专注盯着偃甲在地上划出的痕迹,依稀辨认得这回写的仍旧像是个“南”字,不由心生疑惑:“南?南疆?” 她顿了顿,虽不知他这副模样能否对外界做出什么反应,却还是在昆五郎略带异样的目光中尝试与那偃甲交流道:“你是想告诉我魔族将据点设在了南疆?我知道,我们已经离开那里了。” 偃甲不见别的反应,只有一对毫无生气的琉璃眼珠迟缓地动了动,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什么,不过手上倒是再次有了动作。长仪仍旧瞧着,只见从他食指下虚虚划出的似乎是个…… “这是,‘阮’字?” 她一愣,转头瞥了眼昆五郎,仿佛在征询他的意见,但后者只是微蹙着眉头看向那偃甲,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长仪便按着自己的理解应道:“对,我是阮家的后人,我……” 话说到一半忽然发觉不对,她凝眸重新审视了一番偃甲的神态,发现那对琉璃眼珠正对的方向并不是自己。她方才只以为偃甲受损之下又强自启动,眼珠不受控制就随便滚个方向也是正常的——但此时顺着他瞳孔朝向瞧过去,他看的那人分明就是昆五郎! 所以这字……也并不是要对着她写下的! 昆五郎像是早就发现了,却只在一旁静静看着,这时见她息了声音,才凝着神色试探道:“……阮青玄?” 偃甲只是看着他,看起来其实与当初的模样没有太大变化,铜铁制成的躯体到底经得住岁月磋磨,对视间恍惚还能让昆五郎想起阮青玄第一次将青剑带到他眼前显摆的那一幕。而至此刻,往昔精巧的机关身躯里只剩下了呆滞,而这呆滞也正渐渐没入无声无息的死寂。 青剑再没了动静,最后的神态定格在与昆五郎的对视中。 长仪伸手探向偃甲背后的闸扣,拧眉似有不解:“暗扣已经崩离了,机关本不该是启动的状态……” 她嘴里还喃喃念着什么,昆五郎无心分辨,他仍旧面朝着地上的偃甲,眼眸却微微垂了下来,面露沉思:“南疆……” 声音极轻,霎时飘散在周围仲裁院弟子投来的探究的目光中。 …… “裴岚领人去了南疆?” 唐榆凝眸看向和光,面前浮空的一张黄符纸正兀自慢慢燃尽,上头的墨迹连同符灰一道散得干净。 和光颔首:“是,同行皆为梓城或唐家修士,所借旗号亦是找寻金乌、唐松二人,并未引起多少世家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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