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仪神色认真,偃刀在昆五郎体内游走,不敢有分毫懈怠。 唐枫的视线也随着刀锋深入其中,待长仪顺着纹理慢慢切开昆五郎的枢轴时,饶是镇定如唐枫也没有掩住刹那的惊讶。 原来这便是他机关的真相…… 昆五郎体内脉络竟是以密料灌入他肉身血脉填造而成,难怪这具身体可以最大限度保留人身时候的构造。甚至在刀锋下落的时候,那经络还在微微颤动,仿佛仍能感受到疼痛。 唐枫惊异之下一时失神,竟不敢再贸然去动那机关了。他眉头蹙起,一面细细观察着长仪的动作,一面在膝上铺了画纸,重新画起了更详尽的机关脉络图。 长仪偶然一瞥,想起他先前带来的图纸也不知道是熬了多久才能完成,对昆五郎的事竟上心至此,倒要比她还更宵衣旰食地投入其中。 感激之余,心底却也不由泛起几分疑惑。 直到破损的枢轴尽数打理完毕,眼看着唐枫也将最后一笔落下,长仪终于忍不住试探问道,“说起来……林姨那边……三公子不去瞧瞧么?” 说完便见唐枫神色一黯,长仪顿觉说错了话,正要岔开话题,却听唐枫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叹。 “母亲那自有父亲打点关照,便是我去了也无济于事,只怕还会……”唐枫似乎有所顾虑,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垂了眼看向自己手里的图纸,目光深沉,“眼下更重要的,是道界安危。” “既是母亲一步踏错铸下的错,我身为人子,旁的做不上,若能早日助剑尊恢复实力,对上魔族也能多一分胜算……也算是为母亲弥补过错了。” 唐枫已然猜出了昆五郎的真实身份。 长仪也不惊讶,点了点头,便又重新举起偃刀,“我已有了头绪,再试一次吧。” …… 仲裁院此番战力折损不少,惟有将魔尊的消息即刻传讯各世家,集全道界之力搜寻朱邪烈下落、一同应防魔族突袭。为了稍安民心,仲裁院在对外公布魔尊复生一事时,也不忘提起了当年的剑尊,日后昆五郎若要认回这身份,也算有了由头。 不过这其中的因果稍倒有些颠倒了,仲裁院不曾明说,但近日坊间却有传闻称这是仲裁院早料到魔族定有卷土重来一天,暗地从黄泉召回剑尊神魂——岂不见仲裁院前些时候似乎与一诡道修士走得极近? 唐榆也并未让人去澄清此事,同样隐去了当年昆五郎被魔族夺走心脏中枢之事,也算是仲裁院难得的“不明辨”——既是维稳之举,也是对昆五郎隐晦的回护。 时隔千年,又正值多事之秋,眼下道界众人得知剑尊“死而复生”的消息只有欢喜的份,认为此番有剑尊神助,定能再次击退魔尊,遂对这事并无太多怀疑。便是有些风言风语,也成不了多大气候。 “剑尊”从来是、依旧是、也只会是万人敬仰的英雄,而非苟且偷生的小人。 可这些……却都是建立在那小小谎言之上的,不知昆五郎得知这一切后会怎么想。 ——长仪这么担心着。 只是还未能等到他醒来,却是等到了魔族的第二次突袭。 尽管唐家经过数日前那一役,早已做好了御敌准备,可偏偏昨日邻州来报发现魔尊踪迹,唐榆便带着大批仲裁院弟子与世家联防匆匆赶往增援去了。蜀州之中守备难免有所削减,而魔族又以朱邪烈亲自领军,实力大涨,这下更是挡不住他们的来势汹汹。 魔军一路直袭唐家而来。 长仪是见阿姐过了膳时还迟迟没有来寻自己,才隐隐觉得不对劲。打斗声渐渐传到小院外,这时才终于见一位唐家弟子捂着伤口踉跄进屋,看见长仪也顾不上客气,张口便道:“事态紧急,立即撤离府外,避居邻近州府!” 她还不及反应,又见那弟子的目光移到唐枫身上,语气不见什么变化,眼角眉梢却仿佛带出了点别的意味:“三少爷,长老们让您也快撤离,不必留下御敌。” 长仪有些担心阿姐,并未深思他话里的意思。那弟子又提醒了她尽快到侧门与旁人会和,便急急赶着去通知内院其余家眷。 只是他前脚刚走,唐枫二话不说便带着几具傀儡向外走去。长仪赶忙跟上,将小院内现有的机关全数启动,其中有好些是上一次留下的侦察机关。 长仪支使着它们向外探看战局、找寻阿姐下落,回头却发现唐枫没有继续出去迎敌,而是站定在院门处,仿佛就要守在这里,不免有些疑惑:“你不必去掌控傀儡阵吗?” 唐枫神色平静,也不应答。沉默得久了些,长仪这才想起刚刚那弟子对他的态度,倒好似……对他有些疏远? 她这几日光是顾着昆五郎了,也不曾出过小院,这才后知后觉,林姨之事一出,唐枫在唐家的名声只怕要受影响了,手上权务能保下几分还不好说。那弟子说的不必让他上前御敌,未必就是长老们担忧他的安危,分明就是把他当做和自己一样的外人了,甚至还有防着他临阵通敌的意思。 想明白这一层,长仪顿时有些说错了话的无措,正要往回找补,唐枫却主动替她解了围:“傀儡阵有其余长辈坐镇,自不必担心。” “我须得守住的战场,应是此处。”
第289章 血脉 “左耳室临窗下的梅瓶朝右扭转后有一密道,可直通二道院外侧门……看顾好自己,若我挡不住他们,你便带上他从密道速速离开。” 唐枫郑重叮嘱道,眼神看也不看长仪。抬指间灵丝牵动,顿时听得喀啦啦一阵机括声沿着那一圈院墙响过去,纵横如罗网一般的机关灵丝便围着小院设了阵。 长仪看他的意思却是要独守在外,为自己拖出时间,刚想表示自己可与他同进同退,谁知唐枫的态度异常坚决,甚至道:“……哪怕唐某今日折在了门外,阮二小姐该做的也绝不是踏出门来替唐某收尸。” 阮氏二小姐的战场不在此处,而该是在门后那个人身旁。 长仪身形一顿,看着唐枫迎向院外来人的背影,明白了他言下之意。 昆五郎此时的身份早已经不是一具只会跟在她身后的无名偃甲,他是即将要认回所有声名荣誉的剑尊,更是一个象征,一个寄托,一个希望。 ——正道的希望。 郑重点了点头,长仪不再多言,只给唐枫留了一句保重,复而转身回房。 踏进房门的前一刻她还在盘算着要带上哪些机关以备后用才好,直到看清屋内情状,却是瞬间头脑归于空白,险些没吓得跳起来—— 床榻边赫然站着一道人影,竟是换上了妖冶红衣的“聂仇”! 那人微微俯身凑近了昆五郎,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正伸手撩起昆五郎一缕长发把玩着。指尖又顺着那发丝一路下滑,慢慢移到了他的脖颈间,缓缓收紧…… 长仪立时瞪大了眼,瞧着他这副诡异神态,只觉毛发悚然。 “你做什么!” 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晚来一步会是什么情形,长仪也不去想自己与朱邪烈的实力差距,快步奔了过去将他推开。 后者脸上笑意不减,就跟哄小孩似的,非但不闪开,还故意顺着她的力道退了几步。看着小姑娘护在昆五郎跟前,警惕瞪向自己的模样,朱邪烈眯了眯眼,有些幽幽道:“你将本座的偃甲带走了……你瞧,本座如今只得屈居于这具不人不魔的躯壳里。” “可笑!青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偃甲?分明就是我阮家的,不过被你们夺了去!”长仪紧盯着朱邪烈,凛然反驳道,背在了身后的手悄悄向昆五郎左臂探去。 朱邪烈只是一声轻笑,目光微微下移:“剑,不是这样拿的。” 被他发现了。 长仪握在文龙剑柄上的手僵了僵,但也只犹豫了这一瞬,便猛地抽出剑身,斜举着就要朝他刺去。 管他怎么拿,能制住你就行! 眼前的人似笑非笑,分明见着剑锋袭来却仍岿然不动。看对方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长仪还来不及恼,便觉手掌一热,掌心与剑柄相接之处似乎凭空生出一股力道,牵扯着自己的手腕改刺为劈,更快更狠地往前挥剑! 长仪大惊,起先还以为这是朱邪烈的诡招,可在那股力道牵引着她向眼前人挥砍了几次后,她才终于确定,这竟是从文龙剑上传来的力道——自己居然从握剑之人反过来成了被剑操纵的工具。 掌心间灼热一片,体内本就不多的灵力此时正迅速流失着,怕是文龙剑在主动抽取自己灵力。感受到力量流失带来的虚弱,长仪企图挣脱文龙剑的控制,可手掌好似被牢牢吸住一般,无论如何也松不开,而剑身微微颤动着,依旧想要牵扯她身体继续动作。 最后还是朱邪烈反手将剑夺了下来,长仪才终于解脱开来,但文龙剑也落到了他手里,被他掂了掂,又拿到眼前细细端详,一边道:“这柄剑可不是谁都能用的,魔龙含怨而死的元神不得解脱,唯有以更强势的血脉压制,方可驱使。譬如……” “上古大魔的传承。” 长仪闻言不由皱眉。 见她这般反应,朱邪烈倒有些意外:“你似乎并不惊讶。” 目光流转,他也不必长仪回应,自顾自便复开口道:“那些修士都说昆越是体脉特殊,又修习至阳心法,才不受朱邪族秘法影响。但——能抵挡这秘法的,唯有同源血脉。” 言罢,他又是一声轻笑,好整以暇地等着长仪的反应。 长仪抿了抿唇,依然不见多少惊讶:“所以,你便是由此得知了他的身份。”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他果真看重于你,竟连这种事都能相告。” “……” 长仪没有反驳说这是自己猜出来的,只是等着他的回答。 “倒也不全是因为秘法,只是由此才真正能确定罢了。毕竟……他长得和那个人实在像极。”朱邪烈笑意更甚,但那眼神里分明带着冷意,讽道,“也难为他能顶着这张脸、这份血脉在道界过得风生水起,可惜……” 朱邪烈忽然一顿,挑眉看向长仪,突兀地叹了声:“本座是真的不想动你,你的性子还算讨本座喜欢……不怕告诉你,昆越的心脏的确是被本座麾下魔将挖去的。” 长仪皱眉看他。 “当年他拼尽了力也不过与本座战成平手,最终使了计才将本座神魂封印于体内。若是接着便狠下心来自裁,那才真是算是带上本座同归于尽,可惜……还多亏了你那位祖辈,偏偏救回了他一条命,又留了他全副经脉脏腑,让本座神魂阴差阳错保全下来,如今也算是借着他心脏复生。”
第290章 光华 “虽不知你在他身上动过什么手脚,他与你的羁绊却是连累到了本座身上,不过……”朱邪烈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如今他的这双眼可不再是同昆五郎几分相似的桃花眼,甚至眼尾还生着丑陋的青黑色鳞片,但神态间偶尔仍能流转出些许妖异感,让人明明白白地知晓这具躯壳正被谁占着。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3 首页 上一页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