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羁绊,还不足以左右本座的决定。” 羁绊? 这个说法已经不是第一回 听见了。监天说过,监天化出的童子说过,早前在梓城里遇见时,朱邪烈似乎也提到过。 依照朱邪烈的说辞,他与昆五郎的唯一交集只可能是那颗被挖走的中枢心脏。若说自己和昆五郎有什么羁绊能影响到他……长仪无意识地抬手触上了左眼处的纱布。 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融入了昆五郎中枢的那颗化生石了,但那时朱邪烈应该已经脱离了封印才是,难不成封印的影响如此深远? 秀眉紧拧,长仪狐疑地看着朱邪烈,不知他忽然提起这些是何意图。 朱邪烈手腕一扬,瞧着只是轻飘飘的动作,他手里的文龙剑却刹那如离弦箭般甩出,深深刺进了长仪身后的榻上,离昆五郎的脸不过毫寸之差而已。 “本座要杀他,你若要拦,本座不介意送你们一同上路。当然,魔族已是今非昔比,倘若你愿意追随于本座,现在倒也不晚……” 他倒也不绕弯,直接将选择摆明在长仪面前。 “你还真是没记性,我记得我早已经给过你回答。”长仪盯着他,神色间充满了讽刺,一字一顿慢慢道, “你做梦。” 朱邪烈不怒反笑,抬手便甩出一团灵气,狠狠击在毫无防备的长仪身上。她的身子整个重重撞在了墙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后,又接着砸落在地。 “咳咳、咳——”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长仪抬手抹去唇边血迹,仍不服输地瞪着朱邪烈。 “要杀便杀……我阮家子弟,宁死也不当魔族走狗!” 又是一声嗤笑,朱邪烈抬手,指尖黑气渐渐凝结:“倒有骨气,也好,本座就在他面前杀了你,”朱邪烈似是想到了什么,余光一瞥床榻上的昆五郎,嘴角弧度勾得越发明显,“……他的反应想必很有意思。’’ 话音刚落,那团黑气便朝她直袭而来!长仪下意识闭上了眼,还未感觉到疼痛,却是先听见了簌簌落落的振翅声。 这是—— 长仪急忙睁眼,只见几具偃甲从门外、从角落急窜而出,齐齐围攻向眼前的朱邪烈。振翅声正是来自其中一具木甲鸟,绿豆大小的琉璃眼,展开足有三尺宽的皮翼,似鹰又似隼。木甲鸟张开那尖尖的长喙,整个身体随着一声长鸣向他俯冲而去。 而后,它们便在长仪眼前被黑气撕成了碎块。 那只木鸟…… 木鸟残缺的头颅骨碌碌滚落至她脚边,已经遍布裂纹的两只黑琉璃眼珠恰好与她视线相对。长仪脑中一片空白,怔愣间,朱邪烈方才被打断了的招式终究还是袭了上来。 这次再没有偃甲挡在她身前。 旁侧却有力道冲撞而来,长仪还不及反应,猛然扑上来的傀儡已经将她撞离了黑气攻击的范围,而她原先所处的位置几乎被夷为平地,连铁筋加铸过的墙面都裂作了几块。 “如此欺负一位弱女子,恐非君子所为。” 屋里这么大的动静,唐枫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匆匆出现在门外,去时带了五具傀儡,此时身后只剩下了两具,其中一具还缺了条臂膀,可见也是经历了一番恶战。他还微喘着气,操纵人儡推着轮椅缓缓向长仪接近,一边说着话,企图将来人的注意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朱邪烈果然看向了他,略歪了歪头,竟像是真的在思考他说的话。 “是吗,那本座便……” 眼见他目光一转,长仪忽然感觉心里猛地一跳,浓浓的不安迅速蔓延开来。 不好! 长仪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动作,下意识地抬腿就往昆五郎所在方向跑去。与此同时,朱邪烈身周黑气暴涨,掌间灵力凝结成团,径直袭向昆五郎—— “阮姑娘!” 耳侧是尖利的破空声与唐枫焦急的惊呼,千钧一发之际,长仪想也不想,竟直接扑在了昆五郎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机关要害牢牢挡住……她抱着昆五郎冰冷僵直的身躯,闭上眼准备迎接着一劫,忽然感觉身下的躯体动了动,一只手从身侧轻轻擦过。 只觉腰上一紧,紧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 长仪猛然睁开眼,入目却是金芒大绽,刺得她眼睛一痛,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恍惚中,只听得耳边隐约的风雪呼啸。 待金光渐隐,长仪眼前的景象却完全变了个样。 “这是……?” 举目是绵延的寒峰冰崖,四周积雪几乎能没过脚踝,恍惚叫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青原上——但这绝不会是青原,满目的茫茫白雪中,一大片红梅正开得浓艳热烈。 凌寒纷纷绽,自有别种骄恣风情。 长仪被这红梅晃了眼,回过神才发现梅林边上还有几座样式大小相仿的木屋,远远瞧着屋前有些陈设:茶笼、晾衣架、石棋桌,甚至桌上还留着两杯热茶,正氤氲地冒着白气。就好像……这冰天雪地仍有人临梅住着,而房屋主人才沏好了茶,只等友人前来对弈。 可即使如此,长仪仍能感受到一份难以忽视的空寂感,和屋外这片生机盎盛的红梅实在反差不小。 难不成又是幻境? 昆五郎……昆五郎怎么样了? 长仪嘀咕着,想起昆五郎,她也没了再观望的闲心,拔下发间的簪子就打算走向那屋子探一探。可还没走出几步,长仪却觉指间发烫,低头一看,那梅花簪表面竟有金色光华流转,明明灭灭,隐隐约约。 金色……莫不是这簪子将她带来此地的? 念着这是昆仙姑留下的遗物,长仪对它抱着几分天然的信赖。定睛瞧着,便发现从花蕊处逸出的光华似乎正顺着某一方向流转。她顿了顿,脚步一转,便按着这光芒指引,一步步走进了梅林里。 越往深处,耳边风雪声渐远。 一片宁静之中,穿黑衣的青年倚坐在梅树下。他低垂着头,侧脸隐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表情。
第291章 遗礼 眼见昆五郎就在跟前,长仪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却又有些不安。踌躇着上前几步,她试探地开口道:“你……你还记不记得我?” 闻言,昆五郎慢慢抬眼望向了她,嘴角微微扯动,勉强对她笑了笑。可也没有她的问题,而且忽然来了句:“这就是昆涉留给我的东西,一直没遇上合适的时候让你瞧瞧。” 长仪一时还摸不着头脑,直到眼前一片梅瓣飘落,她脑中忽地灵光一闪,“这里是……剑宗?你说的那块木名牌中另有玄机就是这个——昆涉前辈将剑宗封在木牌里留给了你?” “剑宗……是了,你也见过剑宗的,就在回忆里,那几次回忆……” 昆五郎在这里便突兀顿住,忽然不往下说了。 他侧过头,看向面前梅林,眼神一下变得悠远起来,好似透过这一树树的红梅在回忆着什么。 心中怪异之感横生,长仪沉默一瞬,蓦地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 昆五郎分明已听到了她的问题,可却不解释。就这么沉默着在一片梅香中缓缓阖了眼。过了片刻,他才轻声开口,却是换了话题。 “此处是昆涉于木牌中设下的结界,方才出于情急,我便将你与唐枫带了进来。但结界中余留的獬豸之力恐怕阻挡不了他太久……”他边说着,边指了指自己的左腿,“各处灵丝都已接上,你做得很好,只剩左腿仍还有点滞碍。” 长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甚至顾不上再多看一眼昆涉特意为他保存下来的剑宗,慌忙上前,一边掏出随身工具,为他做最后的修复收尾。 一手拨开梅枝,唐枫驱着轮椅,却是兜了几圈才找到林间的昆五郎与长仪二人。尽管不明白几人为何一眨眼便出现在了这里,对眼下情形同样存了满肚子疑惑,但在看清长仪的动作以后,他也没有多余的反应,默不作声便靠过去为她打起下手来。 长仪对他的出现似乎也并不意外,又或许是意外的,可也仅仅只是余光瞥了他一眼,便又埋头专注于机关间。多次携手下来,二人早已守着机关师间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配合得当。 头顶忽地投下一片阴影。 唐枫手上动作不由顿住了。他回首抬头,分明方才还是天光大亮,此时却有团团浓墨似的黑云于空中迅速扩散开来。不过几次吐息的功夫,整片天顶竟都成了子夜一般的墨色。而在完全侵蚀了天穹后,这墨色居然还在渐渐向下弥漫,蔓延着一点点吞没了远处群山、积雪、木屋,一点点逼近他们如今所在的红梅林! 昆五郎若有所感地睁开眼,身侧文龙剑似有感应,一瞬间自行腾飞而起,悬停于几人头顶的半空中。 自剑身中刹那绽出夺目的金色剑芒,如同青原上的獬豸神形,剑芒也呈庇护之态,划出了约有两丈方圆的屏障将三人笼罩在内。 那抹墨色在触及金光后,好似被灼烧一般,竟往后瑟缩了一下。但也只有这一下,还不等唐枫舒口气,那墨色登时便狂躁起来,浓浓黑气暴涨而起,不断施力冲撞着文龙的光罩。 四周各处的墨色亦是同样情状,听着就叫人心生不安的碎裂声频频响起,天穹、群山、雪地……所有的这些景物竟有如碎裂的镜面一般,现出了细细密密的裂痕。 唐枫难免皱起了眉,有些不安地张望着,试图做些什么以稳住情势。可偶然一看长仪,她竟然还全心投入于机关灵丝的接续,好似完全察觉不到周围变化! 这份专注实在叫他汗颜。 唐枫看着小姑娘认真的侧颜,哪怕脸上还带着方才打斗留下的狼狈痕迹,她竟就能这么一心无骛地做着该做的事……回想自己此前还曾劝她莫要无谓地赶赴战局,如今真到了危急关头,反而倒不如一个小姑娘了。 在那种力量面前,他们这般修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唯有眼前这人,才是眼下他们所能仰仗的希望——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亦然。 心底暗斥了自己一声,唐枫定神垂首,也如长仪那般,摒弃了杂念重新投入眼前的要务中去。 但再如何告诫自己专心,当头顶上的剑芒愈发微弱,甚至偶有明灭时,唐枫到底忍不住瞥了一眼身侧,那黑气竟离他们愈来愈近了。 “昆前辈……” 犹豫着,他还是开口唤了一声紧皱眉闭眼的昆五郎。 昆五郎勉力抬起眼皮,没有多说什么,轻声对着文龙剑念了几句诀,顿时就见剑身重新焕起了光采。金色的灵力自昆五郎体内磅礴涌出,尽数汇入剑身,随后,可他自己的神色也肉眼可见地迅速灰败下来。 长仪终于开口,却是拧着眉制止道:“别动!灵丝还没有牵接妥当,现在动用灵力,恐怕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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