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五郎微微皱起眉,这里头果然另有隐情。躲在暗处观察的长仪和虞词也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就听那丫鬟含悲带怨道来:“我家小姐与姑爷成婚数年,久不得子,府里早就生出些难听的说法,柳家二老对小姐多有冷脸,姑爷又是个多情不吝的,在外头养的外室都能欺到她眼前来,就连小姐的娘家……也劝她看开些。”
第92章 郎中与噩梦 柳少夫人不甘心就这么过下去。 尤其是回忆起初嫁时夫君的浓情蜜意、公婆的慈蔼躬爱,就愈发觉得如今的苦楚难以忍受。她倒不认为这是旁人的心思易变,只道是自己多年无子有过在先,落得如此境地皆因肚皮不争气,就更加执着于那些乌七杂八的求子偏方,几乎是拿汤药当饭食,眼见不管用,就钻研些旁门左道。 去求拜闻所未闻的送子符塑,去尝试稀奇古怪的疗补食材,甚至包括刚落下的生胎盘,去鼓捣些窃取气运的邪术,去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许多见不得光的事,竟如鬼迷心窍般。 那丫鬟这样形容柳少夫人,孩子的事已经成为深深扎根她心里的执念,就跟入了魔似的,做的那些事就连她在旁边瞧着都心惊,可偏偏谁也劝不住。 “一说起孩子,小姐就好像完全变了副模样,陌生得很……” 长仪听得唏嘘。记得唐榆那个朋友就说自己进出摘仙阁是鬼迷心窍,这位也说柳少夫人鼓捣邪路子是鬼迷心窍,就好像什么坏事都能用这四个字来解释,轻飘飘地把责任推到莫须有的鬼神上,殊不知鬼由心生。 心怀鬼魅,所行亦如魍魉。 “去年八九月里,小姐找过的一位神婆忽然托信上门,说她认识个专治妇人小儿病的神医正巧过路奉节,擅长疗补之法助女子得孕,还说她能够代为引荐。小姐被她说动了,就与那游方郎中约见在茶楼……” 柳少夫人赴约的时候,正巧是这丫鬟陪着。 主仆两人在茶楼雅间里等了小半天也没见着那郎中,耐心耗尽正要离开时,却忽然闻到一阵隐隐淡淡的香味,不是寻常熏香,那味道非常奇特,却描述不上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此前从未闻过。 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她们闻着那道香气,渐渐就觉得浑身疲惫使不上劲,困意也慢慢涌上来,不知不觉竟然昏睡过去。她当时就察觉不对,表面上伏桌佯装昏迷,实则在暗处使劲掐着皮肉保持清醒。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去,眼看她就要撑不住,终于在最后关头听到了动静,只来得及瞧上一眼,便彻底失去意识。 再醒过来时,雅间内仍然只有她们主仆,瞧不出有旁人来过的痕迹,银钱等物都不曾缺失。这事说来也是莫名其妙的,她们虽然心存疑惑,但终归并无损失,柳少夫人也不想把自己找郎中求子的事宣扬出去,便就此压下不提。 回头再想找那神婆问清楚时,却发现人家早就离开奉节,去向不明。 再翻过几个月,柳少夫人忽然被验出有孕,算算日子,正好是那时候揣上的,可那阵子柳少爷还在外风流,并未到过她房里。 主仆两人再迟钝也该知道这其中必有问题,但柳少夫人终于有孕,全府上下都为此欢欣不已,柳少爷恢复了当初柔情蜜意模样,还主动遣散外室,柳家二老也不再冷脸对她…… 这些都是她日夜所求的,她怎么舍得再次失去?于是她便瞒下其中内情,孕期安胎补养用的都是自家府医,本以为可以顺顺利利瞒天过海,却不想竟是自己最先出现问题。 ——她开始成夜成夜地做噩梦。 “大概是小姐有孕的第五个月,她常常梦见自己的孩子生下来竟然长着陌生女人的脸!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初我们都只当小姐还在忧心姑爷养的那些外室,可她的梦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逼真……有时小姐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醒来就说她的孩子是妖魔变做的,是从前被她找神婆掠取气运的那些人讨债来了。” 丫鬟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犹自心惊:“我曾劝过小姐,这孩子来得不明不白,既然招致异象,不如悄悄打下来。可小姐却不愿,还斥责于我,说孩子必然是上天怜见她,才给她送来的,那样子……竟有些癫狂,谁也没敢再劝。” 可谁知,孩子生下来后,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接着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姑爷和小姐前后丢了性命,城里其他人家也跟着……坊间有些流言,说事端最开始就是由小姐惹起的,说她求子疯魔走了歪路,说她拿偏方求来的是索命的鬼婴,说她是害死城里那么多人的罪魁祸首……老爷好不容易才将流言压下去,我不敢说出来,我不敢说……” 她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也不知道哭的究竟是当时没有勇气说出真相,还是现在开口就相当于出卖了旧主:“恳请仙师,莫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否则他们更要记恨小姐……我只后悔,当初若是能阻止小姐……早知如此,就算豁了性命也要劝小姐舍了那孩子!” 昆五郎皱着眉让她先别哭:“当时在茶楼里,你可有瞧见来人是谁?” 她抹着泪,摇摇头:“……瞧不清,那时候浑浑噩噩的,似梦似醒,勉强看了一眼,只记得似乎有个红衣服的影子从门外晃进来。” 红衣服。 长仪立即就想起跟她见过两面的那个红衣男子,他身份不明,意图不明,修为也看不出深浅,还正巧两次都穿着那身招眼的红衣。他这时候出现在奉节城里,还有意无意地到她眼前晃悠,让她不得不多想。 但红衣服谁都能穿,也没规定大夫郎中的就要穿得灰扑扑。光凭一件红衣,实在无法断定他就是背后生事的人,总不能胡乱给人扣罪名吧。 昆五郎瞧着也没什么思绪,但基本能确定问题就出在郎中和孩子上,此外,柳少夫人有孕时做的那噩梦也让他挺在意,便接着问了那丫鬟几句,可惜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说法,没什么特别的。 昆五郎就随手给了她几道清新镇邪的符咒,答应帮她找到那郎中,再叮嘱她别胡乱烧七祭灵,免得招来邪祟,便当着她的面凌空而去。 …… 那丫鬟目送着他御剑飞远,收拾好东西就转身回了屋里,殊不知他只是踩着剑虚晃了一圈,见她不在,转头就又悄悄溜回柳府里,找到长仪她们的藏身处,开口就道:“柳少夫人的孩子,很可能跟撷仙阁花魁那胎的情况差不多。”
第93章 他敢与天争 柳少夫人和花楼两位姑娘都在孕期里做过类似的噩梦,都瞧见自己孩子生下来就变作别的女子,这应该是相同的预兆。换句话说,她们怀的这胎很可能都是怨念的载体,无意中成为了孕育怨灵的容器。 昆五郎皱着眉:“问题在于,花魁和现在那姑娘都是摘仙阁里的,那地方本来就不正常,她们又正巧怀上相好的孩子,被选为怨念载体也还能理解……但柳少夫人就不同,她跟花楼没有关系,而且本来应该没有身孕,被选上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难不成就因为她有类似的执念?” 照这样说,困扰于夫君用情不忠不诚的姑娘也不止一个两个的,为何偏偏就是柳少夫人遭了这事? 长仪支着下巴琢磨道:“可能是那所谓的郎中在搞鬼。” 昆五郎点头:“更大胆些想,我怀疑最开始引导怨念集聚的就是那人,但……如果说几位姑娘都是孕育怨灵的容器,最初的花魁没能顺利生下孩子,可柳少夫人却完成了,后来也确实闹出鬼婴之事,既然怨灵已经孕育成形,为何现在还有姑娘遇着这事?” 对啊,难道一个不够,幕后那人还要弄出别的怨灵来? 长仪自己想不明白,就转头去瞧虞词,想着她精通魂术,应该比他们更了解怨灵的事情,却见她柳眉紧蹙、面色不豫,就问她怎么了。 虞词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出来,最终还是开了口,正色道:“亡魂并非邪煞,它们是生灵的另一种存在,是生灵的延续与更替,柳少夫人也并未化作怨魂,你不该这么说她。” 长仪没想到她是纠结着这事,不过转念想想,虞词修习诡道魂术,大概对魂魄的见解与世人皆不同,对这些事比较讲究也在情理之中。 昆五郎听得也愣了愣:“我没那意思,这不是……特殊情况么,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不然也套不出来她的实话。” 虞词的神色未见和缓,直视着他,认真道:“这不是能儿戏的。” 长仪眼见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虞姐姐说得对,逝者为大,咱们要尊重亡魂,你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她是邪煞呢?委实不该!”昆五郎被她这偏架拉得有些傻眼,张嘴正要反驳,就被长仪瞪了回去,接着听她道,“他就是嘴巴没遮没拦的贫了些,心里肯定是没那意思的,而且这样说也是为了尽早查明真相,也好告慰亡魂嘛,虞姐姐别跟他计较哈!” 昆五郎摸摸鼻子不说话。好么,什么话都让这小丫头说尽了,两头不开罪,听得还挺舒坦,但是……什么叫他嘴贫?他嘴贫么? 虞词也略过这茬,稍加思索,道:“邪道中确有类似的魂术,我只在古籍中读过:通过特殊的术法将怨念揉聚成鬼胎,引渡进体质阴性的女子体内,便可汲取载体的修为精气孕育怨灵,若隐匿得当,寻常修士亦无法察觉异样。只是此术对施术者的修为要求颇高,作为载体的女子也需有着相同怨念,怨念越深,孕育成功的把握越大,所成怨灵也越强。” 昆五郎若有所思:“被当做炉鼎的姑娘通常都是阴性体质,这八成就是摘仙阁里那两位被选为载体的原因,而柳少夫人……应该是因为怨念够深。” 确实够深的,只剩下那么点残魂,连父母家人都不惦记,光记着夫君薄情的事了,着实可悲可叹。好好的姑娘,也是被家里娇养大的,偏偏因为情情爱爱的事,把自己放得卑微进尘埃里,千方百计想要夫君回头而不成,倒让自己执念疯魔,最终搭上性命。 该说她傻吗? 可是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是非对错?有那你若无情我便休的,也有那明知不可得却仍如流萤扑火的,都是自己选的路,谁也别对旁人的路指指点点。 长仪感慨着,忽然反应过来:“可是照这样想,柳少夫人用情至深,本身就怀有这执念,怎么反而成了被怨灵加害的人?” 那孕育出来的怨灵杀害柳少爷不奇怪,毕竟离得最近,又是柳少夫人的执念所在。但她并不满足“用情不忠不诚”这个条件,为何鬼婴接着杀的就是她? 虞词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沉吟片刻又猜测道:“孕育怨灵的载体通常活不长久,临死之相必是邪气浸体,或许不想让人察觉端倪,便伪作怨灵加害的模样。” “所以她们怀上的都是被引渡怨念的鬼胎,生下来就成了那到处害人的怨灵,难怪只有柳少夫人的孩子去向不明,连贴身丫鬟都说不知道,敢情根本就不是正常孩子。”长仪想起先前她还担心这孩子来着,现在就是想尽快找到它解决掉了,“话又说回来,现在摘仙阁里的那位姑娘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别的鬼胎在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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