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纪倩还特意关心了下曲雁与齐影的近况,说师母这边不必忧心,有事她还能顶一阵,叫她俩再私奔一阵。曲雁看的一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黄逸知晓她带齐影出谷是为何,她将信翻至最后一页,那才是梁纪倩来信的目的。 上次让她走暗阁售卖的药已售尽,仍有不少门派欲求,可曲雁不在谷内,那药无人会炼制。其实自曲雁与齐影离谷后,谷内大小之事发生不少,比如许粽儿已寻到药堂历练,前几日便已经动身。 梁纪倩还有一件愁心事,当初大师姐一语中的,临州新上任的知府果然托人来寻她,这人情债十分难还,她日日愁的头发掉了一大把。几日后,梁纪倩收到大师姐回信,信上只写了一张药方,她当即便寻到理由把自己与药炉关在一起。 至平江城的第十九日,浮屠楼终于有了消息。
第二十七章 那日清晨, 李伯照例打扫庭院,却发现门口多出一封厚重的信,收信人写了个曲字, 他未多思索, 只拾起来便给小姐送去。 信上字迹狂放不羁, 曲雁辨认半响才认清写的是何字。 九月初七, 城西兰木阁。 让曲雁确定来信是浮屠楼并非是信本身,而是与信同来的那块厚重铁牌, 上面单刻着一个‘盛‘字。 曲雁当初曾在齐影身上见过一模一样的牌子, 不同的只是所刻之字,齐影曾言他师父名唤盛木, 这令牌属于谁已无需多言。 铁牌像是染了血迹, 锈迹斑斑,齐影指尖发颤,他一遍遍摩挲过那牌子,最后紧紧握在手中,良久没有言语。 曲雁见他如此,心间亦跟着揪起,“至少你师父还活着, 这是好消息。” 齐影轻点头, 可手中力道却更紧几分,“我师父当年求药时, 可曾说过旁的?” “不曾, 他连脸都未露。”曲雁轻叹口气, 苦笑道:“我若知晓那是你师父, 当初便给他两粒了, 直接将你带出来。” 省的留他一个人在浮屠楼受苦。 齐影半响后才开口, 他目光看向令牌,声音微嘶哑,“浮屠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年满三十五的甲等影卫,若是攒够了甲级任务,便可请求自废武功,退出浮屠楼,这是唯一平安出浮屠楼的法子。” 他师父本有机会离开的,他甚至已攒够了任务,只需再熬几年便可。可盛木不愿再等,他假死逃脱,在小徒弟不知晓的情况下,把功劳都移到了他头上。 曲雁听懂了齐影未说出口的后半句,她眸中划过一缕复杂神色,“浮屠楼还想利用你师父,他便不会轻易死,你且先放心。” 齐影想与曲雁长久,可如今师父落在浮屠楼手中。他被曲雁抱到床上,夜间昏昏沉沉睡去,又在梦中惊醒几次。 九月初七那日,平江城人数比前几日更甚,庙会开办在即,浮屠楼倒是选了个好时候。 齐影独自坐在房间内,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往向窗外,掌心不自觉紧握成拳,他在等曲雁回来。 浮屠楼既知晓曲雁下落,那他的存在也不是秘密,可浮屠楼似乎真把他当做透明人,齐影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真的已经彻底脱离浮屠楼了。 曲雁是在午时回来的,只她自己一个,身侧再无旁人,齐影匆匆起身朝她走去,声音有些发颤。 “如何?” 曲雁见他如此紧张,不由抬手揉了揉他发丝,安慰道:“你师父无事,过两日有人会亲自送他过来。” 见她语气如常,齐影喉间一滚,终于悄悄松下一口气。不知为何,曲雁的话语总能令他信服,似乎只要她说无事,便真的无事。 可半响过后,齐影还是悄悄抬起头,他在浮屠楼待了二十年,太了解浮屠楼的手段,她们从来不会吃亏。 “浮屠楼当真只是求药?” 曲雁轻笑一声,她看向忧虑的男人,声音有几分无奈,“当真,她们有求于我,自然会自动来寻我。” 曲雁的话不假,在三日后,浮屠楼果真亲自来了曲府。 为首的女人一身红衣,齐影在见她的第一眼便僵在原地,下意识将匕首握在手中。 此人并非旁人,而是浮屠楼的楼主,程念玄。 程念玄看向齐影,忽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你倒是好福气,寻了个好靠山呀。” 齐影悄悄握紧匕首,克制自己冷静下来,“我师父呢。” “别急呀。” 程念玄说罢拍了拍手,不消片刻,便有两人拖着一个男人进来。他四肢如货物一般被绑起,眼上蒙着黑布,唇角布满青痕淤血,刚被扔在地上便咳出大口鲜血,随后如死去般无力蜷在地上。 隐隐的血腥气散在屋内,齐影瞳孔一缩,颤声道:“师父……” “他假死逃脱,按理应立即处死,我饶他一命已算大度。”程念玄看向曲雁,而后者眯起眸子看向地上那血腥人影,半响以后嗤笑一声。 “想不到楼主还有凌/虐男子的癖好。” 三日前曲雁也曾见过盛木,那时候男人虽虚弱,但好歹还能站起来,而非现在的凄惨模样。 那日兰木阁内。 曲雁刚踏入房间,那伫立窗前的红衣女人回过身,她莫约二十六七的年岁,人如其字一般洒脱不羁,可额角的疤痕又使她生出几分邪气。 曲雁挑了挑眉,似乎也没想到是程念玄亲自来的。 程念玄歉意一笑,声音倒是客气,“劳烦曲小姐久等,楼内近日事务繁杂,我一时脱不开身。”她说罢叹了口气,好似营生并非人命,而是路边的瓜果蔬菜一般。 “楼主日理万机,派个人前来同我讨药不就得了,何必你亲自来。”曲雁语气淡淡,她唇角含笑,笑却不达眼底。 程念玄摆摆手,拉开凳子随意坐下,“那怎么行,现在生意不好做。我手下那帮人随时都要反我,顺手的刀要不死了,要不假死逃了,留下的也没几把了,还是事必亲为才行。” 曲雁懒得同她虚与委蛇,索性直接开口,“既是做生意,便要有来有往,不知楼主打算拿什么同我换。” 程念玄勾起一抹笑意,似志在必得,“密药六册,不知曲小姐可感兴趣。” 曲雁挑了挑眉,便听女人缓缓道:“我知晓药仙谷集天下医学于一家,看不上这杂学诡术,可据我所知,曲小姐曾特意寻过它。” 程念玄说的不错,密要六册乃是古籍,传闻旷古奇闻的医毒之法皆记录在册,前朝时因为此书所记太过惊世骇俗,撰写之人被当做妖人处死后,那书谱也下落无踪。曲雁年少游历时却曾试图寻过。 曲雁唇角抿起浅笑,她好整以暇看向程念玄,淡声询问:“楼主消息倒是灵通,你想拿它换假死药。” “是,却不准确。我还要一种药。”程念玄顿了顿才道:“一种能令人割舍七情六欲,彻底无心之药。” 诡异的寂静流淌在两人之间,曲雁轻笑一声,“虽不知楼主为何执着于此,但这世上绝无能操控人七情六欲之药,你应知晓忘尘丸只是噱头。” “噱头又如何,只要发作时真的会痛就行。”程念玄语气冷漠,想起那些人发作时痛不欲生的模样,竟开心的笑了笑。 “若真想令人无心,不如多下些七魂散,莫说□□,就是连神智都能无。”将人药成傻子,岂不是更直接。 听出曲雁话中之意,程念玄眉头蹙起,“当真没有?” “连苗疆的绝情蛊都不能真令人断情绝欲,楼主以为呢。” 程念玄沉默半响,缓缓站起身子,那双阴郁的眸子扫过曲雁,“密药六册天下医者且求之不得,若只拿它换些假死药,我总感觉有些吃亏。” 曲雁轻嗤一声,那双冷清的眸子与程念玄直直对上,“楼主凭何觉得我非它不可,这桩生意我可以不做,楼主想不想做,悉听尊便。” 密药六册确实吸引她,可也未到一定要的地步。 “那假死之药能做出多少?” “最多五颗。” 程念玄立即蹙起眉头,“你框我?” 当年盛木求药,曲雁便给了一颗,如今浮屠楼以古籍相求,凭何只有五颗。 “并非,是制药所用的雪莲子仅剩五颗,楼主要等也不是不行,只是雪莲子三十年开花,五十年结果,花期下一次开放,是在四十六年后。” 曲雁语气颇为诚恳,程念玄看了半响也看不出她在说谎,可有一点确实不错,此番确实是浮屠楼有求在先。既上杆子求人办事,就得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程念玄有点不太爽。 “楼主若觉得吃亏,我再赠你一药。” 程念玄接住对方抛来的小瓶,眉头紧皱道:“这是何物?” 曲雁温柔笑道:“一滴致命,童叟无欺,先用先得,用完记得告诉我,人是几瞬死透的。” 程念玄握着那瓷瓶,怒极反笑道:“你是将我这当做试药的了?” 曲雁笑的更为温柔,“你若不愿,还有许多下家等着要。” 程念玄沉默几瞬,鼻中轻出一口气,还是把那瓷瓶收在袖内,若是提前得到药仙谷的东西,也算意外之喜。 屋内的窗户是敞开的,在院子里,一个女人正将一个黑衣男子带进院里,那男人身影虚弱,步伐踉跄。 在他抬眸的那一”瞬间,正巧与曲雁视线相对,却无半点波澜。 曲雁四点前见过这双眸子,却不知道他就是齐影的师父,盛木。 曲雁眯起眸子,淡声道:“楼主记得把他送到曲府,毕竟当年他吃的是第一颗,我亦不确定那药有没有毒性残留,又要如何改进。” 程念玄扫过她面上,唇角似笑非笑,“是你真为如此,还是为了他那便宜徒弟。” 曲雁早收回视线,对她微微一笑,“楼主想如何觉得,便如何觉得吧。” 程念玄当初得知曲雁与齐影的关系,也曾惊讶一瞬,不过也仅限于惊讶。浮屠楼在江湖上能立足百年,虽干的不是上台面的事,但也凭信而立,楼内的规矩便是铁令。 齐影既已凭规矩脱离浮屠楼,那他爱去何处去何处,别说给曲雁当房里人,就是去勾栏院内浪/荡也与浮屠楼再无关系。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没人想与药仙谷作对,药仙谷既能在短短几十年内平地而起,以中立之姿存于江湖,便定然有别人不知晓的底牌。程念玄没兴趣放着好好的交易不做,反而与药仙谷作对。 ………… 回到如今,程念玄好整以暇坐于椅上,正浅笑看向曲雁,“怎能说是凌虐,情趣而已。” 齐影蹲在不省人事的盛木身侧,小心翼翼擦去他唇角血迹,直到齐影看见师父脖颈处的青紫,手上动作一顿,满目不可置信。 那绝非任何一项刑罚造成,齐影已通人事,自然知晓代表着什么,按照痕迹来看,便是这两日留下的。可他师父从来都不屑卖身求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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