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雁突然出声惹的齐影动作一顿,接着便顺势放下手,压低声音道:“不必。” 若非看见男人面上绯色,曲雁或许会真以为他不在意,她走到男人身前俯下身,勾指将那衣带扯开,接着又一点点为他系紧,确保不会露出任何春光。 “其实我救你回来时,根本不知你性别,更不知晓你是个待字闺中的芳龄男子。我为医者,对病患绝无半分轻薄之意,但你我确实女男有别,你若在意此事,我是要说声抱歉。” 曲雁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她生来就是一副温柔相,如今这套说辞下来,倒像是齐影多想了一般,说在意不合适,说不在意更不合适。 他闭上嘴,索性不再开口。 曲雁见他如此,唇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齐影的药膳清淡,看不见一丝荤腥,她想了想,夹起一块排骨送到他勺中。 “有你爱吃的肉,虽不宜食荤腥,但少吃一口也可以。” 齐影的勺子一颤,那块排骨便掉进粥中。 很显然,他也没忘记自己盯着阿黄啃骨头看的那件事。 曲雁轻笑一声,为缓解这过分沉默的气氛,她又将那道鲜荷叶汁端到男人身前,那汤汁呈现翠绿色,闻着还有股淡淡的药味。 见齐影目光看来,曲雁介绍道:“这是新荷叶汁,虽不太好喝,但止血效果不错,你伤口未愈,多喝些有益处。” 齐影轻嗯了声,将那不算好喝的药膳一饮而尽,动作颇为豪迈。 曲雁笑容一顿,放弃为他继续介绍下去的念头。 食堂内。 赵绵费力挤过人群内,只奔向后厨,眼睛都闪着亮光。 “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 正炒菜的女人奇怪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去给大师姐送午膳吗,还能看见什么?” “对!”赵绵一拍手,眼中泛着光亮极为神秘道:“我就是看见大师姐房中确实有人。” “这不是早知道了,要不为何让你添份药膳送去。”徐荣看她宛若看个不争气的傻姑娘。 赵绵摇摇指头,“非也,院里有人和房里有人是两个概念,病患大概只是个幌子罢了。” “你什么意思?” “那你说,什么样的病患能与大师姐共住一间房,必然是个身娇体软的美人呀!”赵绵越猜越觉得有道理,她来药仙谷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过师姐的院里住过人的事,这位定是个了不得的。 药仙谷上下皆知晓,大师姐虽看着容易亲近,实则性子淡漠至极。 前些年谷内曾有大胆男子主动示好,众人在旁起哄,大师姐连拒绝人都十分温柔,没当面驳了那男子脸面。后来那日起哄之人皆被送去山上摘了一个月罗汉果,回来时一个个灰头土脸,谁也不敢再妄议大师姐。 她们当时皆以为大师姐是为了许粽儿拒绝的,可这么几年观察下来,原本是青梅竹马的两人,却没有任何好事临近的意思。 赵绵头上挨了一巴掌,接着被徐荣训斥道:“快醒醒吧,你连人影都没看见就乱说,当心被四师姐发现,扣你一年月钱。去把这菜送到前堂。” 这个话题被徐荣岔过,可她没想到,赵绵所说在后来不仅成真,甚至还在不久后还看见了大师姐的‘房里人’。 一日时光匆匆而过,曲雁在午膳后便带着那两页纸回到书房,专心研究上面可用的信息,如今所剩时间不多,她更需得抓紧时机。 十日散的解药虽失效,好在那股异香未消失,这原本是她当初一时兴起添的一味草药,如今却成了催命的记号。 齐影被独自留在屋内,他默然坐了半响,随后扶着桌角缓缓起身。这种太过闲适的感觉令他不适,在浮屠楼的二十年里,从未有过这般的体会。他总是不停的出任务,负伤,只要能爬起来,那便伤的不算重,更无需休养。 拼死得来甲等暗卫的身份,本以为是换来自由的一次机会,却是一个无止境的圈套,浮屠楼从来没有放过任何暗卫的打算。 当刀生出了自己的意志,那磨起来便更加费力。浮屠楼发觉了他的异心,在她们下手前,齐影动作更快。他失手令雇主受了些轻伤,随后以失职为由请求自废武功,除名浮屠楼。 他握了八年的剑,最终被刺向自己腹间。 齐影走到窗前,推开那扇雕花木窗,屋外冷风袭来,卷着丝丝细雨扑在面上,亦吹起他额角几缕细发。他抬眸看向远方,隐在雨雾中山峦绵绵重叠,如泼墨画般淡雅宁静。 他就这般站在窗前看了许久,再垂眸时,却见窗下站了三只大小花色各不一的小狗,不由愣了愣。它们歪着脑袋,好奇打量着齐影这个陌生人,看起来十分可爱。 齐影只见过右边那只小黄狗,轻声试探道:“阿黄,是唤这个吗?” 阿黄极给面子的叫唤一声,它体型虽是最小,可声音一点也不含糊,齐影眼中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他看了看旁边的两个狗。 “那你俩叫什么,阿黑和阿花吗。” 这俩名字分明极为土气,可他一本正经说出,好像不是狗名,而是个正经人名一般。 被唤阿花的小胖狗不搭理人,倒是那只阿黑尾巴摇得极欢,甚至起身扒在窗沿上,试图用鼻子去嗅他。它站起来足有半人多高,齐影看着它努力拱来的架势,忽然心神一动,抬手覆在它毛绒绒的脑袋上。 见有人肯摸自己的头,乌云尾巴都快摇上头了,嘴里更是哼哼唧唧,没有半分护卫犬该有的模样,就差躺地上撒娇打滚露肚皮。 齐影极少接触动物,头一次知晓还有如此亲人的犬类,嘴角更是不由勾起抹弧度。 曲雁出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隔着那道窗,男人正垂眸与黑犬玩耍,一眼看上去竟有几分静谧。她本不欲破坏这和谐的气氛,但见阿黄摇着尾巴跑过来,曲雁只好抬步走去。 “方才听见阿黄叫唤,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没想到你倒和它们相处挺好。” 他手下的黑犬见主人出来,立刻抛了他凑到曲雁身边转,可惜主人一个眼神都未给自己,只看向方才摸它的男人,它呜呜两声,便趴在地上不动。 齐影默默收回停在半空的手,与曲雁隔着窗子对视,神色有几分无措,方才唇角的笑意更是早消失无踪。 “我见这只阿黑亲人,便摸了下。” “阿黑?”曲雁重复了句,看着自己脚边趴的黑犬,眸色有几分怪异。 “我听你唤那只叫阿黄,便以为它唤阿黑。”齐影垂眸看向潮湿的地面,声音有些轻,他嗓子已没有刚醒那么沙哑,如今听着倒是山间泉水一般清澈。 曲雁拖长语调哦了声,随后笑着点点头,“对,它是唤阿黑,那只胖的唤阿花。” 齐影未再纠结狗的名字,而是看向远处山峦,问了个他从醒来到现在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此处究竟是哪里?” 曲雁沉默一瞬,看着他道:“旭泉山,离你摔下的地方不远。”
第九章 曲雁说的不假,只是范围有些大,旭泉山连绵叠嶂,绵延百里不断。药仙谷就隐在其中的三处山头的腹地,纵然有人知晓了药仙谷的位置,可真正寻到可要费些时日。 齐影未再开口,依旧点头后便陷入沉默,好在曲雁已经习惯了,她自顾自蹲下身,指尖轻挠着黑犬大大咧咧摊开的肚皮。 他看了半响,眼见着天色愈来愈暗,最终轻声开口,“……我能不能回之前那间屋子。” 曲雁指尖一顿,抬头时目光有几分诧异,“自然可以。”她亦不习惯与人同居,昨日将他抱回来实属无奈。 久不住人的侧卧被彻底清扫干净,染了污血的被褥被换下,从此迎来一位新住客。 虽同住一间屋檐下,可两人见面的次数却很固定。每日晨昏时,曲雁便会端着汤药进入侧卧,替男人把脉换药,最主要的是观察男人身上是否出现十日散的异香。 在齐影醒来的第八日,他身上再度出现了那股异香,似花香极为淡雅的花香,若隐若现飘在屋内,若非对此香极度熟悉之人,根本嗅不出这股味道。 曲雁闭上眼眸,再度确认这股味道来源,最后缓缓睁眼,眸中神色变化难测。 这八日内,曲雁已将他身上大小之毒解开六种,从烈毒乌头草,再到对人不痛不痒的小毒。她曾怀疑过乌头草便是与十日散相融的那药根,两者皆属烈性药,发作时体温上升,痛苦难挨。 可如今看来,前几日的推测皆不准确,那异香没有消失,那交织共生之毒并非乌头草,而是藏在更深之处,还未被她发现。 齐影穿着那身素蓝的衣裳,一头长发同样被素蓝发带高束在头上,与女人凝重的神情相比,他反而显得沉稳的多,仿佛中毒之人不是他似的。 曲雁三指压在男人手腕处,指腹下的脉搏一下下跳动,摸起来与一个常人无异,可她仍没有任何要放手的意思。 时间缓缓流逝,齐影忽而抬眼看向门口处,同一时刻,隔壁主卧传来阵阵扣门声。他看了看门口,又看向身前的女人,见她无任何理会的意思,这才又垂眸看向地面。 这是曲雁把脉时间最长的一次,她阖眸坐在桌前,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细心感受着男人脉搏的变化。既然他身上仍有未被发现的毒,那便不可能毫无反应,只是藏的太深,她此前寻错了方向,从未注意过那些异样。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 曲雁指腹一动,霎时睁开眸子,眼中划过一丝喜色,她摸到了那不同寻常的脉搏跳动。她未有丝毫犹豫,转身从针灸袋中拿出银针,下一瞬便刺向男人小指。 微微发黑的血滴被挤出,齐影看向自己小指,眉头难得微蹙起,面前的女人却忽而眉心一展,唇角绽放笑意。 “原是如此,倒是我忘了……” 齐影那双漆黑的眸子看向她,他极少在女人面前展现出什么情绪,如今见她笑的如此开心,一时也追问道:“忘了什么?” 忘了他们这行最大的规矩,他们只是一把开了刃的刀,任何情爱对他们来说都不被允许。 曲雁手中把玩着银针,听到这句便抬头看向齐影,她笑的眉眼弯起,定定看向身前的男人。他仍旧面无表情,可那双黑眸中却暴露了他的好奇。 她仍旧笑着,可笑意逐渐变得有些玩味,看向齐影的眸中也添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你可有心上人?”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令齐影愣在原地,半响后才反应过来,这话竟是对他说的。 “没有。” 齐影耳根有些莫名烫意,他垂眸极快吐出两字,便欲将手收回,谁料下一瞬便被她抬手按住。曲雁慢条斯理掏出帕子,在将他指尖血迹擦干后,又从怀中取出个小罐。 男子肌肤果然要嫩上许多,便是压一会都会出红痕,曲雁将那泛着凉意的药膏涂在男人的手腕处,语气听不出有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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