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忘尘丸。” 看着齐影不解的眸色,曲雁幽幽开口解释,“传闻服用此物者,一但心生情爱,便会痛不欲生,所以制药人给它起名叫忘尘,目的便是用药之人能忘却凡尘情爱,当个无上圣人。” 齐影看向自己小指,那里还有一处小血点,方才曲雁便是扎在此处,他早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服下此药的,更不知这药竟是如此作用。 他猛然想起方才曲雁问他的问题,心间一瞬变得极为复杂。 他未有心上人,更遑论动情。 曲雁忽而轻嗤一声,神色带着讽意,“可惜都是假的。世上纵有奇毒千百种,可真正能操控人七情六欲之物少之又少,这东西不过是个劣品。” 忘尘丸不能操控人的情/欲,却发作的痛却毫不掺假。这其中的原理极为简单,便是一旦服药之人心脉出现异样,便会激发忘尘丸在体内发作。 齐影听完其中解释,眉头亦跟着蹙起,“何事算作心脉异常?” “比如鸳鸯情/浓时,再比如……”曲雁唇角似笑非笑,她看向身前沉默的男人,指尖嗒一声敲在木桌上。“十日散发作时。” 男人沉默半响,抬起那双如墨的眸子,“所以那日在我体内发作的,并非十日散,而是这东西?” “可以这么解释,但并不准确。你服下忘尘丸的时间太久,怕是早和十日散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何在发作。” 在他第一次发作十日散的时候,忘尘怕是就跟着发作了,这东西在他体内藏的太深,从脉象来看几乎和常人无异,找出来十分不易。她看向面无表情却耳根泛红的男人,也不知他内心在想什么,便出口安慰道。 “你莫忧心,我既说替你解毒,便会保你不在受它控制,你只管放心听我的便好。” 曲雁亦是头次碰上这回事,心中虽对忘尘这种名不副实的药看不上眼,但嘲讽归嘲讽,她压在心间的好奇比谁都强烈。此间原理究竟为何,换种旁的药又是否能融合,若是缘由被研究透彻,她那些根据残谱研制的药,怕是又能练出几味新的。 可是时间紧迫,这些都得往后拖一拖,当下最重要的是在三日内拿到忘尘的解药,好在她这些年钻研过天下数百奇毒,忘尘自然也在其内,解药自然不是难事。 曲雁放下心思,再度看向坐在她对侧的男人。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曲雁早摸透了他的习性,几乎从不主动说话,习惯性的服从命令,从不去院内晒太阳,只愿意缩在屋内阴暗处。每次保持沉默时,总是安静到让人忽视。 “换药吧。” 曲雁说罢便站起身,等她拎了药箱过来时,那男人已经在床侧坐好,她压下眼中那抹笑意,神色如常走过去。 齐影犹豫一瞬,垂眸解开自己的衣带,只露出那洁白的里衣,下一瞬女人的手便将它卷起。 半截纤细白皙的腰身露在空中,曲雁没有欣赏美色的心情,只一心盯着那血色狰狞的伤处看,手中伤药洒的力度比平日要重些,语气也比方才重些。 “你莫在乱折腾了,平白耽误愈合,最后遭罪的还是你。” 齐影知晓她何意思,于是腰肢一僵,轻声应了好。 他右手不便行动,这些日子都是帮曲雁替他换药,虽说她从未有过逾越之举,可每次在她面前脱衣时,总感觉十分怪异。 从前比这伤重许多时,他也从未矫情到需得旁人照看的地步,于是齐影昨日自己换了药,右手不便,那便拿牙咬,从前他也没少这样做。 曲雁进屋时什么也没问,只嗅了嗅那股极淡的血腥气,唇角挂着那万年不变的浅笑,取出个他未见过的新药,只说他腰腹的伤口快好了,今日可以换药了。 她对齐影那一瞬的僵硬视而不见,直接上手拆开他腰间白布,在看见那好不容易愈合些的伤处再次挣裂大半时,唇角笑意才消失。她厌恶不听医嘱之人,可可确实没说不让齐影自己换药,这事算不得他错。 再此抬头时,曲雁已和平日神情无异,甚至还轻声嘱咐,在他左手未好之前,都将由她来换药。 齐影从思绪中回神,女人的身影离去后,自己则又起身缩回阴暗处。他不喜欢在床上躺着,那样会让他有种濒死的错觉,只有死人会躺的那般安逸无忧。 在屋内只剩他一个后,齐影悄悄低下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角,只可惜他如何嗅都不曾闻到曲雁口中的那股异香。 主卧门口安静放着两个餐盒,曲雁望着昏黄天色,提起其中一盒给齐影送去。自从意外得知他喜食肉后,曲雁便特意叮嘱食堂,隔一日便备一道带肉的药膳,他每次也极给面子,肉吃的一点不剩。 在做完这一切后,曲雁没有回卧房休息,反而朝谷内前堂走去。 谷内弟子们大多年少,正是爱玩的年纪,什么杂七杂八的药都爱放在前堂杂屋内,她前两年还曾翻出几包烟花巷柳之地常用的春/药来。 曲雁倒是懒得管,可此事被梁纪倩知晓后,反而气恼了好几日,说什么也要把那藏春/药的弟子揪出来,小惩大诫以作交代。 用梁纪倩当时的话是这么说的,她们药仙谷悬壶济世,谷内钻研的皆是上品医学,这种下九流的春/药怎能流传于弟子之间,若真出了事便晚了。 曲雁看着面色严肃的梁纪倩,不动声色撇了眼自己桌上的烈性春毒,而后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第十章 “大师姐怎么来了?” 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曲雁回神看着任玲激动的面孔,心中忽然想到自己前几日还答应过她来要来授课,她这些日子忙碌,早把这事抛到脑后。 曲雁思索片刻,“过来寻些东西。这几天记得好好温习功课,过些日子我亲自考你们。” 任玲的小脸果然一瞬便垮下来,没有弟子想被抽查功课,她也是一样的,可奈何大师姐都说了,她也只好不情不愿点点头。 但她想起前两日听见的八卦,滴溜圆的眼睛看向大师姐,那神色既好奇又瑟缩。 “想问什么?”见任玲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曲雁替她开了口。 任玲犹豫再三,响起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好奇心略胜一筹,“师姐,你那日救的人,当真是个年轻男子吗?” 曲雁撇了小姑娘一眼,眼中忽而来了兴致,笑吟吟道:“这话从何处听来的?” “是……是我无意间听到的。”任玲话锋一转,及时收住要脱口而出的人名,看起来极为无辜。 曲雁好笑的瞧了眼她,倒是有几分心眼,没傻乎乎的把人供出来,就连任玲都能跑到她身前询问,可知她们私下传成什么样。 她面上含笑,说出的话却十分无情,“他家中无人,身世可怜,你要是闲来无事,就去把伤寒集伦抄两遍交给我,叫上她们一起。” 见任玲耷拉着脑袋离去,曲雁才转身拉开身后杂物的木门。 屋里站了个玄衣女人,正倚门听的津津有味,见曲雁不冷不淡撇她一眼,魏钰才直起身子,跟在她身后往里头走去。 “我从不知晓,师姐竟如此好心。” 曲雁随意翻看着已落灰的书卷,面色如常道:“我一向如此。” 魏钰可不这么觉得,她师姐上次如此好心,还是在后山端了一窝蛇蛋回来,说是大蛇没了,见小蛇可怜要亲自孵化。后来她好奇多嘴了一句,看着那早晒干扭曲的药材,无言沉默半响。 魏钰岔了个话题,“师姐来这里寻什么?” “忘尘丸,你可知在哪里?”曲雁捻去指尖灰尘,转身看向魏钰,她不常来前堂,她应比自己要更熟悉这里。 魏钰思索一瞬,便朝着屋内一角走去,那处摆着个沉重的木箱,上面积了层厚灰,打开时难免尘土飞扬了些。 曲雁眯着眸子,与魏钰一同往后退了步,待看清那木箱里装的东西后,眉头难得一挑,里面竟都是些她年少四处寻来的奇药或毒物。 “我还以为都被扔了,谁将它们收在这积灰的。” 曲雁俯身拨了拨里面的瓶瓶罐罐,在听见魏钰的回答时,唇角那抹笑意却消失无踪,她说的是。 “许粽儿。” 曲雁指尖掐着那不起眼的小瓶,上面都是积灰,她颇为嫌恶的用帕子包好,这才重新握在手中,转身朝门口处离去。 在路过魏钰时,嘴里轻飘飘来了句,“他倒是有心。” 曲雁来时穿着袭浅色衣衫,去落满积灰的屋里转了圈,出来时却衣不染尘。魏钰拍了拍自己衣角,在曲雁身影消失后,才转身把杂物的门带上。 那瓶忘尘丸至少是五六年前的药,当时为了方便研究,她将药丸全部碾作粉末,曲雁捻起些放在鼻下,放下后又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什么。 翌日大早,天色尚未亮起,天地间皆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好在今日雾气不算浓,视人尚算清晰。因此曲雁一眼便看见了他。 齐影坐在檐下石阶上,抬眸安静看向远山,黑犬趴在他脚边,嘴里啃着从檐下咬下的藤蔓,它玩的津津有味,摇头晃脑的甩来甩去。 曲雁轻轻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直到他转头看向自己。齐影分明面无表情,可曲雁竟莫名看出一丝落寞。 她指尖一动,接着对他粲然一笑,他先是怔愣一瞬,随即错开视线看向黑犬,那动作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 曲雁知晓他一向少眠觉浅,可依照如今这天色,竟有些分不出他是一夜未眠还是醒的太早,索性直接坐在他身侧,同他一起看向身前的黑犬。它玩的同个没心没肺的傻狗一般,看起来十分憨态可掬。 “阿黑倒是很喜欢你。”曲雁看着男人微动的神色,忽而起身,只轻声扔下一句,“等一下。” 在齐影的注视中,曲雁起身拐到一件小屋内,不多一瞬便又出来,只是手中多了些东西,等走进了他才看出是风干的肉干。 齐影看过她手肉干,曲雁忽而想起,面前这人似乎也很爱吃肉,“……这肉干时间太长,人不能吃。” 齐影动作一顿,他收回目光再度看向地面,只用鼻音轻嗯一声。 一旁的黑犬早嗅到了味道,起身不停摇着尾巴,齐影本在旁看着,可下一秒肉干便到了自己怀中,黑犬也一头扎进他怀里。 齐影浑身一僵,正欲将怀里乱拱的脑袋推开,便听曲雁轻斥出声,阿黑哼哼两声十分委屈的从男孩怀里离开,只坐在他身前不停乖巧摇尾巴,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就差流口水了。 “犬畜不懂规矩,你多喂喂它,它便和你亲了。” 齐影原本还有些不懂,此刻听完曲雁的话,又看了看面前的阿黑,转头问道:“这些都喂它?”他记得这院里有三只狗来着,虽然旁的两只并不愿意亲近他。 谁料曲雁面色颇为诧异,她顿了好久才道:“自然,你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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