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些尴尬。 刚才还能容忍的沉默,此时成了一张银针编成的毯子,把李一格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她拿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随口说道:“这雨下得真是老太太摸电源,让人精神抖擞。” 容清默了默,显然没能领会到其中的笑点。 他重又坐回去,捡了根硬些的木头搓了半天,终于硬是用最原始的方法,在雨天升起了一团火。 火光最初很微弱。 小小的一团,好像风一吹就会熄灭。 随着树叶、树枝和乱七八糟衣服的加入,总算渐渐旺盛起来,足够让李一格看清对面青年的正脸。 她这才发现,自己和对方,穿着都相当的…… 怪异。 青年一袭银鼠色曳撒,她则身穿一条花里胡哨的撞色破裙,搭着一件同样五颜六色的上襦,活像一个行走的调色盘。 艺术生见了,都得拖着她去和自己的画笔贴贴。 呃…… 难道她逃跑的时候,还安排了什么变装环节吗?
第100章 义结母女 李一格思索片刻, 觉得不大可能。 她虽然对漂亮的小裙子充满了渴望,但断不可能为了满足一些微不足道的爱好,让逃跑计划多出哪怕只有一丝的危险。 呃…… 难道是容清给的? 她趁容清削竹筒的功夫, 拉开袖角瞟了一眼:里面的不是书院经典白衬衫,而是一串华丽到令人失语的褶皱绣花边。 她不得不认真思考了一下穿越这个可能性。 作为一名扑街的网络写手,她曾经创作过大量的穿越主题作品。 虽然为了契合书院的主要精神, 小说主要是穿越到古代,针对那些不守妇道的穿越女主,宣扬男尊女卑和三从四德。 ……但那也是穿越题材嘛! 这题材李一格熟! 穿越之后,第一个人多半会成为好朋友或者爱慕者之类的, 看容清的长相气度, 她认为两人发展成好朋友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她沉吟片刻,瞎拽了几个文绉绉的词问道:“这位兄台, 你可知今夕是何年?” 容清诧异地抬眼看她,目光透出意外和不解。 李一格:!看来俩人之前认识, 这就有点麻烦了。 她靠在树上,故作柔弱,气若游丝:“许是发烧了, 我竟连过去的事情都想不大起来了。” 青年“嗯”了一声, 反客为主:“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李一格。” “年龄?” 李一格感觉这个剧本有点不对劲。 ——就算是霸总人设, 也不会问得这么直白吧! 但她眼下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这里是什么朝代、原主的身份又是什么, 只能一五一十地答: “十七。” 十七。 容清目光微动, 吹掉竹筒边缘的碎屑,站起身说:“你比我小些, 就叫我爷爷吧。” 李一格:您好?有事儿吗您? 她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可半明半暗的火光之下, 男子表情沉肃内敛, 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 不等她表明态度,容清就俯身,在她面前放下了一柄巨大的剪刀:“我去取水。” 离得近了,男人身上清冽好似晨间山风的味道扑面而来,馥郁而清新,像是早露、阳光和肥皂混合在一起的香气。 还有点淡淡的腥。 李一格皱眉细嗅,确认这血腥气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眨眼功夫,她心里就已经替自己选好了剧本。 某知名江湖大佬被人追杀,沦落至此,身负重伤,偶遇天真烂漫的女主角。 二人相互扶持,日久生情,最终…… 呃。 最终一般是不能终成眷属的。 也不是不能,是她看不到那里。 书院不肯让她付费看小说,加上后面的内容又充满了有悖于女德思想的浪漫元素,因而李一格只能看看前半部分,好让她“学会如何抨击这种放荡的行为与思想”。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李一格心想:大多数女主都深谙穿搭之道,绝不会打扮得跟花母鸡一样,所以她或许也有可能拿的是女配的剧本。 所以要怎么样才能回到现实世界呢? 胡思乱想间,容清去而复返。 听到脚步落在树叶上的声音,李一格机敏地靠在树干上装晕,眼睛眯起一条缝,警惕地观察着容清的行为。 男人用几根树枝支起一个简易的框架,将竹筒搁在上面加热。 见她似乎睡过去了,又拿来一段竹子,细细地削了起来。 容清手很巧。 而且在李一格看来,他对刀具的把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要削断就削断,要留一丝就留一丝,要只打磨掉上面的毛刺,就一点旁的地方都不会伤到。 她静静地瞧了一会儿,男人也忙完了手中的活计,搁下新做好的竹筒,将煮沸的水取下,放到了李一格面前: “先喝点水。” “……谢谢你。” 她抱膝缩成一团,小口小口地喝了点热水,大脑虽然仍旧昏沉,但干渴的喉腔得到滋润,身上总算有一处不那么难受的了: “需要帮忙吗?” 青年放下竹节,又上前探了探她的体温。 李一格下意识要躲,却被容清扶住肩膀,缩也没地方缩。 冰凉的手不容抗拒地落在了她额头,一触即分。 他变戏法似的取出许多古装,抖开、铺平,搭起了一个再粗糙不过的床铺: “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说。” 李一格吸吸鼻子,觉得自己大概是喜提了感冒发烧二件套,病中的困倦让她连睁眼都要费一番力气,因而也不逞强,点头答应下来,在铺盖上蜷成了一个小球。 半梦半醒间,她一直在做噩梦。 先是几岁那年,一觉睡醒,就站在了通电铁丝网的这一边。 她连童年时期的记忆都没有,只能凭想象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好在没多久,她就认识了温眠。 她叫温眠“妈妈”,但温眠不肯。 所有小孩都说:“温眠嘛,很凶的啦,你这么讨好她干什么?” 但李一格想,那是因为别人不懂“妈妈”的温柔。 “妈妈”确实很凶。 在她赤脚跑来跑去的时候会凶,她惹老师和保安叔叔生气的时候会凶,她碗里的饭没吃完的时候会凶。 但那都不是为了凶她。 李一格觉得,这些都只是“妈妈”保护自己的方法。 如果让别人插手进来,也许就不只是凶两句那么简单的了。 她固执地叫“妈妈”。 久而久之,“妈妈”对这个称呼也不再那么抗拒。 早早断电的深夜里,“母女”二人抵足而眠,相依取暖。 呼啸的寒风让李一格怎么都睡不着,“妈妈”便将她搂在怀里,银蓝色的月光里,流淌起“妈妈”哼《月光》的声音。 画面很快就变了。 温馨和平淡到底是奢侈,书院生活更多的,还是压迫与恐惧。 比她高出四倍还多的成年男人将她逼到角落里,拿出一颗快要热化的糖果,哄她去拿门卫室的钥匙: “乖孩子,是温眠让你去的。” 他纡尊降贵地摸了摸李一格的头。 这还是除了“妈妈”以外,第一次有人对她表达善意。 于是她去了门卫室,被魁梧的门卫当成想要逃跑,一顿毒打,然后鼻青脸肿地被喂她糖的男人提到了天台上。 “纠远,我说过我们——” 楼梯间传出的女声戛然而止。 温眠震惊地盯着纠远的手,刹那间,就明白了这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现在有机会吗?” 纠老师温和地笑笑,晃晃右手,李一格的衣领被勒得更紧。 她想挣脱,可下面是整整六层楼的灯火与暖风。 “不要乱动!” “妈妈”又凶她了。 李一格回头看了一眼,年轻女人不施粉黛的脸上血色褪尽,连红唇都淡成了浅浅的粉。 “……你放她下来吧。” 成年人之间,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过明白。 可纠老师存心要折辱“妈妈”,不仅胳膊抡起,把李一格重重地甩在地面上,还一脚把她踢开,笑着拿皮鞋干净的表面蹭了蹭李一格的脸: “乖孩子,看看温眠的嘴脸,什么‘妈妈’,什么贞洁烈女,不过就是个毫无底线的婊|子。” 后面的事情,李一格也记不清了。 也许是不敢记住。 总之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不敢吃白色的东西,见到肉星都会条件反射性地呕吐。 “妈妈”却说:“不怪你。” 她说这里处处都是陷阱,李一格这次不顺从那些人,下次他们就会想出更卑鄙的手段。 李一格脑袋埋在“妈妈”怀里,闻着熟悉的皂角香气,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愤怒,什么叫仇恨。 但她太弱了。 她疯长的报复欲望,在那些人的眼里,也只是取乐的谈资。 她在“妈妈”怀里哭了一整晚,好像流完了一辈子的眼泪。 有时候,长大也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她吸吸鼻涕,噙着泪睁开眼。 本还有几分困意,一睁眼,立马就清醒了。 ?! 什么情况! 她为什么抱着这个昨天才见面的人?! 或许也不能称为“抱”。 她整个人都缩在对方怀里,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活像只认错了树干的树袋熊。 低头一看,容清肩上还残留着眼泪和鼻涕。 李一格:!!! 她手忙脚乱地想爬下来,右脚却被交错纵横的树根别住,一时半会不太能拔得出来。 回头一瞧,昨晚精心铺好的床铺也乱糟糟的。 她迷茫地看看容清。 容清也正凝视着她。 “我……”李一格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右腿发力,想从他怀里下来再说,却差点向后倒仰。 关键时刻,容清伸手一带,掏出柄精巧的匕首,干脆利落地砍断了束缚住李一格的根系。 李一格手忙脚乱地爬下来,用昨天剩下的水草草清理一下,规规矩矩地坐在火堆的另一边。 “饿吗?” 这次是容清主动开口。 “……还好。” 容清“嗯”了一声,递给她两个红彤彤的果子:“还是吃点东西。” 李一格抱着果子,感觉自己的脸也和这野果差不多红了: “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问这话的时候,她其实没抱多大期望。 瞧容清肩上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想也知道她多半在做噩梦的时候,把对方当成了自己妈。 “还好。”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李一格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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