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门林掌门是云无疚的岳父,他专门送来试剑大会的邀帖,大概是受了云无疚的挑唆,肯定是冲着赫连雪来的,只怕想躲也躲不掉。 戚南行沉吟道:“让挂名弟子去参加试剑大会,也不是什么违犯门规的错事,去就去吧,我带她去见见世面。” 其他几位长老纷纷点头,都表示问题不大,可以去,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掌院尹秋禾又说起其他内门弟子参加试剑大会的人选,各位长老和掌事都有自己看中的弟子,正在那里商议比选名额之类的。 戚南行一边听着,扫了一眼乾坤镜。 他从那里就能看到整个后山的景象。 只见柿子林边安安静静的,鱼池旁空荡荡,并不见人影。 怎么今天没去祸害他的锦鲤? 他又去看风止断崖,只见供奉着霁英仙子灵位的案桌前,摊开一本《地藏经》,旁边纸笺上有潦草的笔迹抄了几行经文,后面越写越烂,干脆不写了,变成一堆花猫遛狗的鬼画符。 戚南行:…… 他的神识离开祠堂,去外面搜寻着,断崖之上地域不大,四下一片白茫茫。 不见那个火红的身影。 她去哪了? 戚南行心中一提,连忙仔细搜寻起来。 很快他就找到了,在她的房间里,躺在床榻上。 她闭着眼睛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像以前躺在九天玄冰棺里一样。 戚南行豁然站起身,吓了正在讨论的几位长老一跳。 不知道他怎么了,难道是参加试剑大会的人选有问题? 不等他们开口询问,戚南行已经瞬间消失不见了。 下一瞬,他出现在风止断崖,快步走进赫连雪房中。 只见她双手十指交叉在胸前,姿势一动不动,看起来颇有些怪异。 “赫连雪?你醒醒。”戚南行唤她几声,始终没有回应,他又轻轻摇了她几下。她的身体是温热的,鼻间也有呼吸,只是始终叫不醒。 俊挺的眉峰紧蹙起来,戚南行焦急地半跪在床榻前,仔细打量赫连雪。 她的眼帘紧闭着,细长卷翘的眼睫仿佛两把小扇子,安安静静地垂落在那里,唇瓣紧闭,容色平静,仿佛陷入在宁静的沉睡之中。 可她是个灵体,根本不需要睡觉,为何一直叫不醒? 戚南行打量半天,感觉她十指交叉的姿势有些怪异,于是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掰开,露出一颗水晶般透明的珠子,紧紧夹在她的掌心之中。 戚南行一眼就认出,那是一颗梦珠。 难道她去入梦了? 入了谁的梦? 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云无疚,除了他,她还会在意谁,要到梦里去相见? 食梦貘的梦珠可以造梦,她怕不是到梦中去折磨云无疚?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她现在醒不来,怕不是在梦中遇到危险了。 她怎么敢自己一个人去找云无疚? 一时间颇有些心慌意乱,戚南行不敢再碰那颗梦珠,小心翼翼地将赫连雪的手重新摆回十指交叉的姿势,紧紧夹着那颗梦珠,放在她的心口。 戚南行设下一道严密的结界,将睡梦中的赫连雪封闭在其中,以防梦珠有什么闪失。 一旦梦珠有损,入梦的人就会迷失在梦中,再也回不来了。 她是他的灵体,按说不管她在哪里,哪怕是在梦中,他也应该能感应到她。 可他现在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只怕那梦境危险重重,很不一般。 修长的眉峰拧作一团,戚南行仔细思虑着对策,不知要怎么才能将赫连雪唤醒。 想起他昨夜来给她喂血的时候,她还是清醒的,从那时算起,至今已有近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太久了,指不定在梦中会发生什么。 戚南行来回踱着步子,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强行入梦,去把赫连雪带出来。 他连忙传音,将柴良叫过来,为他护法,以防他也迷失在那个梦中,走不出来就麻烦了。 入梦不可超过十二个时辰,留柴良在这里,可以在必要时将他强行叫醒,还能保得一条性命。 柴良听了梦珠的事,知道事关重大,也不好再阻拦,只能让戚南行放心去,他一定守好这里。 戚南行盘膝坐在赫连雪的床榻前,割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血点在她的眉心,然后双目合十结手印,暗念破梦的口诀。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的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是已经入梦了? 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冷凉滑的东西从他手边滑过,然后左手虎口骤然一疼。 一种发酸发麻的感觉迅速扩展到四肢百骸全身,戚南行眼前天旋地转,就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瞬,他意识到自己被蛇咬了。 再醒来是在后山柿子林,戚南行靠坐在一棵柿子树下,周围站了好几个人,正满脸关切地盯着他。 “师兄醒了,太好了!”柴良一脸喜色,连忙递给他一颗护心丹,让他赶紧服下,“这后山怎么会突然冒出银环蛇,那么大一条,都快妖化了,毒性可真不小,连师兄都中了招!” 戚南行面色苍白,有些头晕,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被蛇咬了,没想到竟然会晕倒。 吃了护心丹,他慢慢在体内运气,感觉无甚大碍,便扶着那棵柿子树,站起来。 “宗主没事就好。”素馨长老也松了一口气,走上前道,“无极宗刚刚送来喜帖,邀请宗主前去参加已故谢宗主之子的喜宴。” “已故谢宗主之子?”柴良诧异道,“已故谢宗主不就是谢脩?谢脩不是只有一个儿子,谢淮?谢淮不是早就已经死了,怎么会有喜宴?” “是给谢淮结阴婚。”素馨长老叹息道,“无极宗那边的习俗,未婚男子死后不得圆满,无法入轮回,只有结了阴婚了却心愿,才能顺利往生。” 戚南行听得皱眉,沉声问:“新娘是谁?” “新娘名叫宁文雪,是一位乡下孤女,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知无极宗许诺了她什么,据说是自愿的。”素馨长老又叹了口气,缓声道,“合欢宗玄素真人是谢淮的母亲,她以无极宗的名义亲自写的请帖,想请宗主去当这场婚事的主婚人。” “什么狗屁阴婚!为了自己圆满,就去祸害人家姑娘的性命?”柴良没好气地啐骂道,“我看那无极宗也别叫这名了,改成无德宗算了!” “掌教慎言。”素馨长老瞪他一眼,提醒道,“天剑宗如今风头正盛,树大招风,仙门正道表面都以我们为魁首,暗地里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一步都不可行差踏错……无极宗这次的婚事,其他各大门派都去了,宗主若是不去,只怕不妥。” “我又没拦着不让师兄去。”柴良看向戚南行,压低声音道,“师兄去救救那个新娘。” “万万不可!”素馨长老连忙道,“结阴婚可不只是无极宗一个地方的风俗,多少门派暗地里都有这个讲究。宗主这次去,若是破坏了谢淮的婚事,只怕会招惹众怒,多方树敌,实非明智之举!” 狭长的眸子幽沉似墨,戚南行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应允:“我知晓了,长老放心。”
第044章 无极宗谢淮的婚事, 定在冬月十五,冥夜戌时。 戚南行抵达那里的时候,赴宴的宾客们已经基本到齐了。 如今的无极宗宗主是前任宗主谢脩的堂弟谢淼, 年岁不高, 修为一般, 不过刚刚越过合体期, 举止仪态颇有些拘谨,对那位堂嫂玄素真人倒是毕恭毕敬,十分有礼的样子。 看到戚南行来了,玄素真人陆清湄亲自上前迎接,伴随着悦耳的铃铛声, 一袭黑底红花的华丽长裙衬得她高贵又美丽, 她笑盈盈地客气道:“多谢天枢仙尊赏光,来参加我儿谢淮的婚仪,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还请仙尊劳烦,为我儿做主婚人。” 戚南行淡淡道:“前辈客气了, 能为故去的谢少主主持婚仪,是我的荣幸。” 陆清湄听到他说“故去的谢少主”, 脸色略微有些不快,不过马上又露出笑脸, 和如今的无极宗宗主谢淼一起殷勤地将他请进正堂。 虽然只是一场阴婚,整个殿堂却布置得十分隆重, 玉帘金纱,花团锦绣, 宾朋满座,济济一堂。 殷红地毯的最前方安放着两把交椅, 玄素真人陆清湄坐在右边,左边的椅子空着,上面摆着故去的谢脩的灵位。 戚南行打量着那些宾客,只见青云宗、风清门、苍海阁等等,但凡是仙门正道有头有脸的,几乎都来了。 “有劳仙尊,这是婚书。”谢淼哈着腰,走过来送给他一张红彤彤的喜簿。 戚南行低头看那婚书,只见上面写着新郎和新娘的姓名籍贯以及生辰八字。 他扫了一眼新娘宁文雪那边,只见她是塍州浮来镇沙.林村人,生于丁酉年乙亥月丙午日壬申时,年方十五。 清冷的目光微微一顿,他盯着新娘的生辰八字又看了一遍,确认他没看错,不禁皱起眉。 他的妹妹霁英仙子,当初找大师看星盘测算道号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生辰八字。 那虽不是他妹妹真实的生辰,却是另一个人的。 难道是个巧合? 只听外面突然一声锣响,吹吹打打合着唢呐的喜乐声演奏起来,只是与平常的婚仪喜乐不同,今晚的喜乐拉长了拍子,一声拖三调,原本十分欢乐喜庆的乐曲莫名就变得阴森诡异起来,听之令人透体生凉。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随着一阵喧闹的锣鼓齐鸣,四座的宾客们纷纷转头看向门口,翘首以待。 戚南行也向大殿门口看去,只见沿着满铺红毯的台阶缓缓走上来一位身着红装、凤冠霞帔的新娘,她的头上蒙着火红的盖头,两只素白纤细的手端着谢淮的灵位,身姿挺秀,步履平静,毫不迟疑地走进这红通通的喜堂。 心尖似乎隐隐刺痛,仿佛有什么就要错失了一样,戚南行正迟疑间,谢淼又过来提醒他:“仙尊,该开始了。” 戚南行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开始念婚书。 “谢氏郎淮,钟灵毓秀,德才兼备,可惜春秋不茂,金声早振,自钟情于宁氏文雪,痴心不改,至死靡它……喜今日谢宁联姻,嘉礼初成,指柩成姻,将魂作配。此后同穴同心,不离不弃,刀山火海,白首永偕。谨以此约,共盟鸳誓,死生契阔,良缘缔结。此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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