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她就是。”蓟苍费力地提了提手里的人类幼崽,为首的鸟人被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先震惊哪个点:“这是人类?!她是治愈系异能?!” 既已突出重围没有了性命之忧,浑身紧绷的蓟苍这才松懈下来,和之前那副狰狞的样子相比和善了许多。 蓟苍不由得看向多次救了他性命的人类幼崽,人类幼崽那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的脸上赫然有一道血痕,这道伤口在她白嫩的脸庞上格外显眼,蓟苍不由得带了几分触动,满脸温和地柔声问道:“人类小姑娘,你还好么?除了脸还有哪里受伤没有?” “我没事。”桑晚却是态度冷淡:“但是我很担心大黑,绝不能把他单独留在那里。” 蓟苍的眼底夹杂着愧疚,有些心虚地开口:“大黑阁下现在化为原型,处于不方便的蜕皮期,而万蛇坑那边眼下却是我皇兄蓟天的地界,遍布着他的爪牙走狗,若是不彻底击败这个逆贼,我们的人一时半会无法过去。” 桑晚一怔,回想起之前大黑寻觅不到自己的踪影几近癫狂的场景,桑晚立即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两只小手情绪激动地揪着蓟苍的衣领:“你不能不管大黑,把大黑独自留在那里,他找不到我会害怕的!” 身侧的羽族侍卫立即厉声呵斥道:“大胆,还不快松手,你这个卑贱的人类竟敢对二皇子殿下不敬!” “我没忘记对你的承诺。”蓟苍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头:“但现在不是局势不方便么,你总得给我些时间……” 忽然身侧的羽族士兵面色敬畏,动作整齐地行礼,打断了蓟苍没说完的话:“参见圣子殿下!” 桑晚听见这个熟悉的称谓,不由得身躯一僵。 犹如冷霜寒川的男人在望见了蓟苍怀里那个灰头土脸的小身板的时候,忍不住厌恶地皱起了眉毛。 银发白袍,手持法杖,一金一银的异瞳让他更显神性,一双洁白的翅膀正如他的称谓那般圣洁高贵。 雪白的长袍清冷而禁欲,犹如渊清玉絜,濯如月柳。长袍被呼啸的烈风吹起,却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而他薄唇微抿,神情寡淡,眼底是一望无际的冰冷与漠视。 他犹如九重天云端高不可攀的谪仙,清隽矜贵,不染纤尘,连多看一眼都是染指罪过。 似乎水穷天秒,风尘外物皆匍匐于他的脚下,而他定非尘土间人。 然而桑晚却在和他对视的瞬间悚然一惊,忍不住露出了像看到地狱恶鬼的表情。 汀白觉得这人类幼崽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但这并无所谓,只要是人类,胆敢出现在他汀白面前就是死罪。 “蓟苍,你为何要和人类亲近?”汀白带着几分问罪口吻,冷声质问道。 蓟苍的神色一变,态度恭敬甚至带了几分讨好地飞速讲了一遍他和桑晚的渊源。 “万蛇坑?”汀白的异瞳眸色一深。 原来她就是在一年前被他赐予虿盆之刑的人类,她竟然没有死,还在那万蛇坑底好好地活下了下来,甚至收复了一条巨蟒原型的蛇类兽人…… 治愈系么…… 就在桑晚以为面前这个活阎王,又要想什么恶毒的方法把她折磨致死的时候,男人却神色淡淡地开口。 “把她送到我的寝殿,让她试试治愈我的旧疾。若这人类也和圣殿那几个废物一样空有治愈系的名头,却对于我的旧疾没有任何作用的话……” 男人没再说什么,但桑晚的身体却微不可见地颤抖起来。 若是她的异能治不好这活阎王的旧疾,她的下场一定会比丢进万蛇坑还惨。 *— 残余染血的蛇蜕零碎地散落在各地,浑身伤痕的巨黑色蟒无力地盘踞在角落,几乎连吐信的力量也不剩下。 一阵白光显现,黑发赤瞳的蛇尾男人呆呆傻傻地摸了摸自己遍体鳞伤的上半身,随即僵硬地扯起唇角。 太好了,晚晚不会讨厌他这副样子了。 “晚……晚……”恢复了实力的他含糊不清地呼唤道,连忙扭动着蛇尾四处寻找他最珍贵的宝藏。 可是找不到。 怎么都找不到。 桑晚好像从他的身边凭空消失了。 很快不见天日的空荡坑底断断续续地响起他含糊不清的呜咽,而这呜咽从带了哭腔,到逐渐沾染绝望。 “晚……晚……”他的嗓子已经啜泣得沙哑,却执着地叫着她的名字。 他茫然无助得好似被主人丢弃的困兽,含糊不清的绝望嚎哭在坑底久久回荡,绝望凄厉的声音犹如望帝杜鹃,声声泣血。
第五十五章 桑晚双手抱着膝盖, 安静地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这是个布置简陋的耳房,有日光攀着红木雕饰横格窗悄悄伸进来,窗外则是万丈高空,逃无可逃。 小翠从掌心蔓延缠绕着她的手臂生长, 趁桑晚不备蹭了蹭她的脖子, 桑晚猝不及防地被小翠挠痒, 下意识地笑出了声, 但随即很快又变得低气压,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小翠, 大黑他找不到我会不会害怕啊?” “小翠,你说这活阎王到底有什么怪病,别人都治不好,咱们多半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是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大家了……” 随着窗外的光线下移,晚风姌嫋, 能遥遥看见咸蛋黄般的夕阳裹着橘色的厚云外壳沉落,日暮西山薄。 栓紧实了的房门被动作粗蛮地重重推开,昏昏欲睡的桑晚惊醒般地抬眸,被几个披甲戴胄的鸟人侍卫押送到了羽族的圣殿之外。 在殿外空着肚子干等了几个小时, 桑晚的手脚都被蚊虫叮了好几个红包, 小翠凶巴巴地用枝条扇走它们,直到夜深的时候, 才有一袭白袍的侍人手持素纱灯笼, 把她领了进去。 羽族的圣殿修得极为华贵奢靡, 这座修建在空中的宫阙犹如传说中的九重天,桑晚跟着侍人东拐西拐地走过数个空中长廊, 穿过重重弥漫着乳白雾气的云层,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廊腰缦回,几乎走得桑晚小腿酸痛,才来到了一座置设处处透着清幽雅致的殿宇。 侍人很明显瞧不起桑晚,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无一不充满着鄙夷,毕竟圣殿那几名治愈系都对圣子殿下的顽疾束手无策,这么一只人类小崽子能有什么用处? 多半已经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尽管侍人满眼轻视,但他畏惧圣子殿下加以怪罪,也只能尽职尽责地给桑晚说清楚汀白的的病情。 “这些年以来,殿下患上了怪症,不得卧,不瞑目,夜不能寐,就算好不容易睡去也是浅眠,睡不了一两个时辰很快就会惊醒。” ……就是失眠症呗? 难怪这尊活阎王的脾气这么差,手段这么阴狠毒辣,动不动都想出各种可怖的刑罚,他每天睡不好觉,这么积年累月地下来,很难不变得暴躁易怒。 侍人看着桑晚了然的表情冷笑一声:“你别得意太早,以为这是好医治的小毛病。我看你左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六阶,圣殿那几名治愈系的等阶都比你高,甚至有一人还突破了领主阶级,但却对于殿下这多年无法根治的怪症却一筹莫展。” 桑晚闻言紧张地揪了一下小翠的叶子,趁着侍人转过头不备的时候,连忙低声问道:“小翠,这个你能治吗?” 小翠抖了抖枝叶,像是点头,却更像是在摇头,怎么看都是一副没大把握的模样,桑晚心底咯噔一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侍人的身后。 当桑晚踏进寝殿门槛的时候,她的鼻翼耸动,闻到了一股雅致的沉水熏香的气味,侍人通传的声音也恭敬地响起:“殿下,已经带到了。” 一个背生双翼的人影一手虚撑着额头,阖眼斜倚在软榻上。他雪白的翅膀拢在身后,像是刚沐浴熏香完毕,银色的长发还带着水汽,半干不干地披在身后,睡袍松垮,只腰间系了根布带固定,隐隐露出莹白如玉的胸膛。 汀白闭着眼并没有抬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侍人便立即卑躬屈膝地行了一礼,掩门告退。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 汀白没有吩咐,桑晚也不敢轻举妄动,她手脚僵立地愣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汀白犹如染满霜雪的银睫乱颤,蹙紧眉头,声音满是不耐和厌烦:“……杵在那里,难不成是要我请你过来?” 事关生死,桑晚面色惨白地挪动双腿走过去,甚至慌乱得同手同脚,她心乱如麻,双手紧张地搅在了一起,咽了口唾沫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在自己的耳廓处回响。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桑晚抖着手抬起来,掌心的幼苗催化为藤蔓,犹如悬丝搭脉般缠上了汀白的手腕。 桑晚也不知该如何医治,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自己的魔力输送过去,汀白的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淡淡地瞥了一眼桑晚,看不出喜怒。 ……虽说汀白极端地厌恶和仇视人类,本对这只雌性人类幼崽也不报什么希望,只是看到她像是变异过的治愈系的异能,只是抱着随意的心态马虎一试。 但汀白万没有想到,这只人类幼崽的等阶虽然比不过那些高阶治愈系,输送的能量却竟然更让他觉得舒服。 汀白不知不觉地闭紧了眼睛,桑晚输送而来的能量如午后温热的阳光软趴趴地侵染全身,睡意以不可抵挡的势态汹涌袭来,汀白没有多加抵御便任由睡意侵袭,但心底却并未有多少喜意。 因为他汀白知道,自己就算睡着之后顶多不过一两个时辰,也会很快惊醒,后半夜便再也无法入睡,只能辗转反侧地睁着眼直到天色渐明,晨星破晓。 数年以来,汀白就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汀白白日里虽不露声色,还是那副高高在上,沉静淡漠的模样,但实则内心早已歇斯底里,却碍于圣子的身份他只能隐忍不发,实则已经快要被失眠症折磨得发疯了。 没有失眠过的人是不会懂这种感觉,每晚都仿佛经历一场酷刑。 明明身体已经疲倦困乏到了极致,然而神智却是万分清晰,被困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几近永恒的死寂中无法逃离。无论他怎么挣扎魂灵却也无法安息,却只能被那些无比想要摆脱和掩藏的回忆,犹如枷锁桎梏般锁住。 梦魇般的往事在他的梦境里夜夜重复,犹如溺水之人窒息于浪流中,被四面八方所侵袭而来的冰冷包围,无处可逃。 在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中一遍遍回忆,在回忆中一遍遍地再度历经痛苦和绝望。 桑晚眼看榻上的人紧闭双眼,仿若睡熟了的模样,她才勉强松了口气,但也没有绝对地放松,毕竟侍人说过就算汀白睡着了也只是浅眠,很快就会惊醒。 忽然桑晚不经意扫过的目光遽然一顿。 汀白的耳垂坠着枚极其精致的玉质耳饰,这冰玻种翡翠的材质分外的眼熟,成色透亮,纯净无暇,甚至连纹路都让桑晚觉得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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