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百姓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敢拿着火把寻来,要宋小河将东西放下。 她若与百姓动手,便是伤害无辜,少不了仙盟的处罚。 正是他们这种仗着自己弱小的无赖行为,才让宋小河气恼得不行。 仙盟一心为庇佑凡间百姓斩妖除魔,出生入死,却反过来成为他们拿捏宋小河等人的工具,说一声白眼狼都算是抬举了。 沈溪山道:“这山中的东西不属于你们,我们会全部带走。” 百姓立即大声抗议,叫嚣着要他们滚蛋,不准碰山神留下的宝贝。 “宋姑娘。”站在边上安静许久的紫衣女子在这时候开口,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宋小河的面前。 她生得貌美,眼角微微往下耷拉,笑起来时有一种性子温软的感觉。 她道:“几次见面,都未曾好好与宋姑娘说几句话,趁着这会儿有些时间,我与你聊上两句。我名唤杜雨瑶,祎北人氏。” 宋小河方才就看见她手上的灵器了,此刻让沈溪山对应付那些吵闹的百姓,自己往边上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抬了抬下巴,说:“要聊可以,先把东西给我。” 杜雨瑶轻轻摇头,“东西我自会给你,不过还请姑娘答应我一个请求。” 宋小河没有立即点头,眸光转了一下,睫毛忽闪,“说来听听?” “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皎儿一条生路。”杜雨瑶道。 宋小河很惊讶,以至于她笑出了声,“你倒是真敢提啊,你知道鱼皎在外面害死了多少人吗?” 杜雨瑶微微怔神,而后道:“他本是个一心研究千机古法的孩子,对外界那些恩恩怨怨向来没有兴趣,定然是受奸诈之人的蒙骗蛊惑,才做出这等错事。” “他造出的傀,杀了很多无辜之人。”宋小河收敛了笑容,绷起嘴角,面容一本正经,“不论是有心害人也好,受人蒙骗也罢,他必须为那些错事付出代价。” 杜雨瑶听着,目光就盈满了泪,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更显得柔弱。 “其实、其实都怪我……”她颤声道:“皎儿这孩子自小无父无母,是我照顾长大的,他与我最为亲近,但是我那相公脾气暴戾,人前他待我温柔体贴,与我琴瑟和鸣,人后却总对我大打出手……” 说到这,她将手套缓缓摘掉,露出了一双木头做的手,像是撕开了往日的伤疤,揭开血淋淋的过往,“那日我不堪那凄惨的生活,决心出逃,却没想到逃之前被贴身婢女告知我丈夫,他一怒之下砍了我的双手双脚,将我囚禁在房中,那段日子,我活得还不如个畜生。” 她狠狠抽噎了几下,似乎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但再次提起这噩梦一般的往事,她仍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这是一个充满痛苦的故事,哪怕没有用什么歇斯底里的情绪渲染,依然让宋小河心头巨震。 看着杜雨瑶掉下的眼泪,她神色怔怔,猛然为方才自己那不太好的态度后悔起来。 宋小河想起那日她帮杜雨瑶捡起掉在地上的糖糕,看见了那一双木头打造的双脚,将糖糕放在她手中时,又摸到了无比坚硬的触感。 原来她早就丧失了双手双脚。 她站在街头,对宋小河微微一笑说着多谢时,根本看不出来有如此惨痛的过往。 “是皎儿救出了我,我丈夫闻讯赶来,怕事情暴露毁他声誉,便要杀了我和皎儿,他迫于无奈,才下了杀手。”杜雨瑶擦了擦眼泪,几下深呼吸,稍稍有些平复了。 “那你们可以将那人的恶行告知众人啊。”宋小河紧张地接话。 “没用。他在千机门的地位本就不凡,又有家族撑腰,他们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将证据一概销毁,污蔑是我与鱼皎勾结杀害了我丈夫,为此,鱼皎便故意在众人面前伤我,佯装将我从千机门掳走,独自背上了骂名。” “难怪上回在赤地中遇到千机派的人,他们只说鱼皎杀害师父掳走师娘,叛逃了仙门,却并未将你与他并为同伙。”宋小河压看着她,缓声问道:“所以后来你们加入了日悲宗,鱼皎便瞒着你开始残害无辜之人?” “他一直想为我打造一副与常人无异的身体,这几年也苦心钻研千机古法。” “但不论如何,他也已经走上了邪道。”宋小河喃喃道:“杀人偿命,犯罪伏法,谁也无法成为例外。” “可以将他带回仙盟审判赎罪,我只求你们能留他活命。”杜雨瑶往前走了几步,用冰冷僵硬的木头手笨拙地拉住了宋小河的手,弯着腰背用卑微的姿态乞求道:“宋姑娘,我听说你有个相依为命的师父在长安也犯了大错,你应当能明白目睹亲人犯错的心情,是不是?” 宋小河神色一震,双眸顿时失了色彩,仿佛忆起了不开心的往事。 正当她开口要说话时,林中忽而陆续跃出人影,分布在百姓所站的位置周围,以一个半圆将正吵闹的百姓给包裹起来。 那些正是机栝所组成的傀人,看着要比常人高大一些,外面裹着一层人皮,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一双眼睛却是黑黢黢的,在夜色下显得相当瘆人。 百姓们立即吓得噤声。 沈溪山正应付得烦躁,见状就松了一口气,心说耳朵总算能清静些了。 宋小河下意识抽出了木剑,往后退了几步,回到沈溪山的身边。 她虽然对杜雨瑶方才说的话颇为动容,但也没忘记,她与造出这些傀人的鱼皎是一伙儿的。 傀人约莫有二十来个,落地之后站得笔直,其后便是一声哨响,二十来个傀人同时抬手,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双手甩出锋利的长刃。 众人受到惊吓发出惊呼声,有些胆子小的甚至开始哭泣,转身要跑。 “别乱动!”宋小河见状,紧忙大喊一声。 但那逃跑之人早已吓破了胆,并未理会宋小河,发了疯似地奔跑。 离他最近的傀人应声而动,身影快到变为残影,只听一声凄惨的叫喊,那逃跑的男子被利刃当胸穿透,倒在地上抽搐挣扎,几个眨眼的工夫就死透了,鲜红的血淌出来。 “啊——!” 尖利的叫喊在人群爆发,哭嚎声瞬间打破了深山的寂静。 沈溪山给吵得难受,抬手掐了个噤声法诀,打在众人的身上,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百姓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吵闹声消失之后,宋小河就得意听见林中还有脚步声,她看了一眼杜雨瑶,忽而扬声道:“出来,躲着干什么!” 话音落下,只见月下一道黑影闪过,一个少年就落在了当间的空地上,正是鱼皎。 他的目光先落在杜雨瑶的身上,“师娘,到我这里来。” “皎儿,住手吧。”杜雨瑶落下两行泪,徐徐道:“别再伤及无辜了。” “伤及无辜?”鱼皎指着身后缩成一团的百姓,面容有些委屈地说:“是他们自己叫嚷着不准我们拿走山神留下的宝贝,才召集了全城的人上山来送死,若掌控这些傀的人是钟浔元,他们早就死得一干二净了。” “当初我要你研究千机古法,是为了让你学有所成造福人界,而不是利用这些东西胡作非为。”杜雨瑶的语气严厉起来,斥责道:“你伤人性命,助纣为虐,还不认错?” 鱼皎像个被训斥的孩子,垂下了脑袋。 宋小河转头,朝沈溪山看了一眼,小声道:“这些傀看起来更为厉害,若是你伤势未愈,先去城中躲一躲。” “我?”沈溪山都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这种话也能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疑问道:“先进去躲一躲?” 宋小河很认真地点头,目光往下一落,抬手就覆在沈溪山的腹部。 她手上没有用力,害怕伤口没有完全愈合,她关心道:“免得再牵动伤口。” 沈溪山抓住她的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忍不住笑了。 “那若是别处也藏着傀人翻进了城中,你要如何保护我?” 宋小河想了想,随后将木剑往地上一插,双手结印,在瞬息之间释放了极寒之力。 寒意在空中大肆侵蚀,光芒自她双手朝外疯卷,只听“咔咔”的声音频想,就见赤色的冰层猛然拔地而起,在高大的城墙外又形成了一堵由赤冰形成的高墙。 冰墙沿着城墙延伸,左右各十来丈,寒意冒着白气,形成了令人震撼的景观。 宋小河与沈溪山所站的位置,成为这座城正面唯一的缺口。 她呵出一口气,白雾在脸边消散,顺着脖子往上蔓延的白霜又在顷刻间化成了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滴着。 宋小河拔出木剑,转头对沈溪山信誓旦旦道:“我守在这里,不会放任何人进去!” 沈溪山转头看一眼这在瞬间拔地而起的高墙,伸手用食指沿着宋小河下颌线刮了一下,将她脸上的水珠擦拭,说:“这么努力的保护我?” “当然。”宋小河将头撇过去,表情正经冷酷,耳朵却是红的,“你现在是我的人,我自然要认真负责。” 这句话让沈溪山心头一甜,没想到宋小河前几日还铁面无情地让他好好修无情道,一朝开窍,竟会说这种哄他开心的话了。 他俯身,在宋小河的脸颊上嘬了一口。 周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宋小河吓了一大跳,赶忙伸手将沈溪山的脸给推开,臊红了脸,咬着牙低声说:“这么多人呢,你就不能管好你的嘴?!” 沈溪山认真点头:“好,回去后我好好教训它。” 宋小河听他不正经,用双手将他往后面用力搡了一把,然后转身正了正脸色,对鱼皎道:“方才你师娘为你求情,让我们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你现在将这些百姓放走,我们可以酌情减轻你的罪责。” 鱼皎还未说什么,杜雨瑶就忙道:“如此,那便多谢宋姑娘了!” 她又转头,对鱼皎道:“皎儿,还不快将这些无辜的人放走?” 鱼皎缓缓抬起头,双目有些赤红,咬着牙道:“师娘,这是最后一次。” 杜雨瑶脸色大变,“皎儿!” 只见他将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响哨,所有傀人应声而动,猛地跳到了百姓的边上,利刃往人的脖子上架,被挟持的人吓得痛哭,由于被沈溪山的噤声咒限制,仍旧是无声状态。 鱼皎无视了师娘的呵斥,盯着宋小河道:“我知道双鱼神玉在你手里,把它交出来。” 宋小河答:“不可能。” 鱼皎道:“那这些无辜的百姓,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他身后一个傀人不知得了什么指令,高举利刃,正准备照着一妇女的脖子下刀,宋小河抬手,掌中迅速聚集光芒,冰霜就隔空攀上了傀人的手臂,将它落刀的关节冻住。 “你还要继续作恶,辜负你师娘为你求的情吗?”宋小河扬声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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