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那是你的宿命之地。” 那时的宋小河并不知道步时鸢话中的含义,她只以为又是鸢姐在她头上算的死劫。 如今想起来,步时鸢的卦果然厉害,她到底还是与龙息之谷有缘,要走这一趟。 宋小河道:“多谢盟主,弟子会尽快启程,于七月半之前抵达南延。” “不急。”青璃道:“你才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几日再去。” 宋小河又行一礼,退出大殿。 待她走后,柳莺莺忽而开口,“这丫头这么讨人喜欢,沈溪山那小子,当真没有动心?” 左晔则是满脸的不赞同,“修无情道之人如何能动心?溪山最是懂事,自然会克己奉礼,坚守本心。” 片刻后,青璃缓声道:“昨日看了他脖子上的断情咒,暂无端倪之像。” 柳莺莺又道:“会不会是他施法掩藏了?” 青璃顿了顿,而后说:“那是我亲手下的禁咒,若他当真能掩藏,就表明修为已经在我之上。” 柳莺莺便不说话了。 青璃是仙,若沈溪山的修为真到了那般地步,早就飞升了。 既然断情禁咒暂无端倪,就代表沈溪山确实还未动心,殿中的三人也暗暗放宽了心。 虽然吧,宋小河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傻乐,但她也有自己的思量和打算。 不过这打算,倒也不急于一时。 从仙盟大殿出来之后,宋小河倒没急着回沧海峰,而是慢悠悠地在仙盟前后都给转了一遍,腰间挂着天字级的玉牌,不管走到何处都没人阻拦,畅通无阻。 可算是把她得意死了。 转到日暮之时,宋小河正打算回去,孟观行却找上了她。 两人客套两句,孟观行直接表明来意,“今日我一直都在水牢中审人,那钟浔元什么都不肯说,非要见你一面,我与他磨了许久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来找你,你若是现在得闲,能否随我去一趟水牢?” 宋小河欣然应允,路上问道:“不是可以抽魂审问吗?他不说就问不出来了?” “寻常情况下还是能审则审,人界现在掌控的抽魂术并没有那么完美,将魂魄抽出来再放回去,人就痴傻了。”孟观行说:“若是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不肯招待,也只能动用此法。” 宋小河这才明了,不再多问,随着孟观行去了水牢。 沈溪山找宋小河都找一天了,她就好比条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到处钻。 他去了沧海峰三回,回回都只能看见那个讨打的苏暮临,转来转去找不到人,他便下意识念动了共感咒。 而后突然想起,共感咒早就不能用了,他正要切断,却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你在想什么?” 有人道。 沈溪山一听,心说这不是那狗皮膏药的声音吗? 这才惊觉,原来是共感咒竟然念通了。 静谧昏暗的牢房里,一盏烛灯挂在墙上,光落在宋小河的脸上,照出她微微走神的眉眼。 “你方才不是疑惑,先前在樱花林沈溪山为何会突然出现吗?”她答道:“是共感咒,我与他结下了共感咒,只要我们当中有任何一方念通法诀,就能对话,那时我并未怀疑你,只是他念通了共感咒,所以才得知我与你在一处,并非我将他叫来。” 钟浔元扯了扯嘴角,讥讽道:“好一个修无情道的少剑仙,共感咒都结下了。” 宋小河语气生硬道:“这与你无关,你不是说要见我,就为了问这个事?” 钟浔元被双手都被锁链捆住,靠坐在墙边,看起来十分狼狈,有些脏的脸上却勾着一抹笑。 “这房中没有其他人,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钟浔元道:“宋小河,你当真觉得,沈溪山会为你放弃无情道吗?” “什么?”宋小河一愣。 “你好好想想,若要他放弃千年不遇的卓绝天赋,天之骄子的地位,甚至有可能被青璃驱逐出师门,就为了跟你在一起?如何做选择,恐怕是个人都不会犹豫。” 钟浔元嗤笑,喃喃道:“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有人生自泥泞,有人生在山巅。” 宋小河问:“你说这些有何意义?” 钟浔元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俩更为相配罢了。” “你从前是籍籍无名的弟子,而我则是早早被家族遗弃的废子,我们有着相同的出生和遭遇,只有我才能理解你这些年的辛酸艰苦,生在山巅的沈溪山又如何能懂?” “他懂这些做什么?”宋小河看着他,眸光出奇地平静,并不为所动,“你想用这些奇怪的话煽动我,没有用。” 钟浔元道:“你是油盐不进,我早知道这些话于你没用,不过我还有几句,让我说完。” “你可曾想过,若是沈溪山当真为你放弃无情道,要面临的是什么?” 宋小河抿了抿唇,一下就垂下了眼眸,没有回答。 “他被捧得那么高,人界谁人不认识仙盟沈溪山?口口相传的天才,重铸天梯的希望,他被千百仙门注视着,只等有朝一日打破七千年的枷锁,登上天梯。若是他弃修无情道,那便是从山巅跌进泥里,不仅会摔得筋脉寸断,粉身碎骨,还会被那些曾经捧着他的人踩在脚底,成为仙盟的耻辱,成为一个笑话。” “这般骄傲的人,能容忍那样的生活吗?” “还是说,你忍心看他被跌落尘埃,沦为废物?”
第113章 指天破誓沈溪山弃修无情道(四) “宋小河, 想必你也清楚,他身上所背负着什么,若是当真为了你弃修无情道, 舍了飞升命格, 届时你才是受千夫所指的那个人。” “没人会在意其中原因, 他们只会责怪你让人界飞升的希望破灭, 仙盟与沈氏岂能轻饶你?人界岂能容你?” “我可以顶替你成为这个罪人, 只要你想办法将我救出去, 我帮你破沈溪山的无情道, 助你们在一起,如何?” 宋小河站在阴暗的光下,身子稍稍偏过去背着光, 整张脸都埋在了阴影里, 晦暗不明。 钟浔元往前探了探身子,想努力看清她的神情, 结果刚一动身上的锁链就响起来,打破死寂的牢房, 也惊动了沉思半晌的宋小河。 宋小河微微抬眼, 眸光落在他身上, 说:“你还在妄想着逃离吗?” 说到最后,钟浔元不过是还想再搏一线生机, 不认命, 不等死。 他若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从年幼时被赶出钟家时恐怕就死了,也不会顽强地活到现在, 到处害人。 钟浔元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谁不想活着?如果你走到我这一步, 你也不想就这样死了。” 她认真思考过后点点头,说:“确实,没有人在苟活了那么久之后甘心去死。” “不过钟浔元,你没有选择,现在是你作恶被抓,等候审判,没有人关心你想生或是想死,我们都在等一个公道的结果,让你为那些死在你手里的无辜之人,赎罪。” 宋小河说完这句话,觉得没必要再跟钟浔元聊下去了,她起身要走。 “其实……” 钟浔元的声音在牢中响起。 宋小河脚步一停,临走前回头看了钟浔元一眼。 他浑身狼狈地坐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双眸显得异常平静,却又好似藏着什么东西。 他缓缓说:“若是年幼时,我没有被钟家赶出门,哪怕只是做一个平凡的外门弟子,我应当也是像你们一样,刻苦修炼,追逐所谓的大道吧。” “只是我没那么好命。”钟浔元笑了一下,一滴泪却从眼角落下。 宋小河说:“天命不由人,但是非在己。” 梁檀曾对宋小河说过,这世上每个人的命途都是不同的,或许有些人生来不同凡响,跃众生之上,但大多数的人都是平凡且平庸的。 不公的待遇,也不是堕落和作恶的理由。 梁檀曾怨恨自己与兄长分明是双生子,却一个是云端上的天才,一个是土里生出的野草,埋怨命运不公。 但是后来,他也明白人各有命,即便是土里的野草,能够破土而出,得见天光,便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宋小河从前只会听,却不能懂。 如今懂了,师父却不在了。 她与孟观行道别,离开了水牢。 沈溪山切断了共感咒,一个人站在无人的地方沉默许久。 宋小河回来之后躲躲藏藏,不愿让旁人看出他们关系亲密,或许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些。 她眼里的慌张和惧怕,沈溪山看得分明。 摆明了说,沈溪山弃修无情道是他自己的事和选择,不与任何人有关。 可世人又怎么可能完全将宋小河摘出去?自古以来,民间所流传的妖妃祸世的故事并不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溪山原本觉得没什么,捧为天上星也好,踩作地上泥也罢,他根本不在乎世人的看法,不在乎那些别人施加在他身上的荣辱。 他想要什么,便要得到什么。 可方才从共感咒中听到了那些话,他心中忽而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惧怕。 他怕的是宋小河被那些原因所吓退,怕她的选择不坚定,怕她真的因为这些放弃了他。 沈溪山转身,绷着嘴角满面冷酷,脚步却略显慌乱,朝着沧海峰去了。 苏暮临觉得回了仙盟之后,日子就过得特别无趣了。 比如他,一天要扫个好几回院子,倒不是他多爱干净,只是实在无事可做。 还比如沈溪山,这人已经是今日第四次来沧海峰了,感觉像是脑袋闲出了毛病,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苏暮临坐在秋千上玩,对着走到门边的沈溪山说:“小河大人还没回来。” 这话是他今日第四遍说。 却没想到沈溪山听到之后没什么反应,而是径直推开了门,朝樱花树下走来。 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大好看,苏暮临隐隐觉得危险,一边想着他今日面对沈溪山的态度好像没什么不好吧?一边赶紧从秋千上跳下来,往旁边跑去。 “你要做什么?”苏暮临紧张地问。 沈溪山却并不搭理他,自顾自坐在秋千上,然后不动了。 等了好一会儿,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苏暮临,像是当他完全不存在。 这副样子,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心情不虞,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沮丧之意。 苏暮临不敢招惹,便也不再多问,瞧着他脸色难看得像是随时就要暴露出凶残本性大开杀戒的样子,苏暮临连这小院都不敢多待,飞快跑了。 院中的灯也熄了,夜幕降临时皎月作陪,沈溪山的身上披了一层银色光华。 他像是与秋千融为一体,一动不动,就这样耐心地等待着。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宋小河还是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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