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伤还有些痛,但已经迅速凝出血痂,待明天一早,就能好个大半了。 水温合适,热气升腾,蒸得人十分舒服。 苏缈饮了口酒,终于享受到了宁静。 玬珠帮她擦身,小心地避开还未长出新皮的伤口。 “姐姐身上好多伤。” 本是白嫩的肌肤,竟遍布着大大小小许多伤痕。 “吓到你了?”苏缈掀开眼皮。 “不是。就是觉得,姐姐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吧……” 小姑娘撇撇嘴,避开背上两块干了的痂。 那里,原本该长着翅膀。 苏缈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经历过多少次战斗,受过多少次伤。 她眯着眼睛,享受着热水的浸泡:“已经是容易的了。” 对比其他半妖而言。 玬珠:“这些疤痕是怎么留下的啊?按说半妖的妖身也很强啊,可以自愈的。” 苏缈摇了摇头:“若是被妖力所伤,就会留疤。半妖敌不过妖,生而如此。” “哦……” 所以这些伤疤那都是被妖伤的。 玬珠很是不忿地哼了声:“妖族杀半妖,无非就是嫌半妖血统不纯。可是,血统不纯就合该死么。我倒觉得,为祸人间,糟蹋女人的那些妖,才该被清理干净。” 自己是妖,却能骂妖,真是难得。 苏缈屈指敲敲她的小脑门儿:“瞧你这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玬珠的嘴皮子翘得更高了。 苏缈喝了口酒,懒懒地趴在桶边:“你跟我说说,妖界是什么样的吧。” 玬珠:“你父亲没跟你讲过?” “不曾。” 妖界于父亲,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 苏缈想了想:“我知道的不多。听说,妖族有四大族——灵狐、鸣蛇、陵鱼、金翅鸟。余下的,巨猿、灵蛛……似乎都不是很爱往人界跑。” 玬珠放慢搓背的速度,撅起嘴:“妖界还有很多的族群呢,像狼族、虎族、蝶族、花草族……只不过四大族太强了,对这些族类压迫甚深,底下的族群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工夫来人界晃悠。” 苏缈:“你是说,四大妖族不光为祸人界,对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呃,是这个意思……” “妖界混乱,妖皇不约束么?” “唉……”玬珠叹了声。 苏缈挑了下眉:“你叹什么?” 玬珠无奈地道:“可别妄想了……妖皇是泥菩萨过河,连自己都顾不过来。” “嗯?” 小丫头摊着手说:“就像姐姐说的,四大族真不是好东西——他们合伙软禁了妖皇,想自己掌权呢!” “嗤——” “姐姐笑什么?” 苏缈叹息着,摇摇头:“那这妖皇,还真够没用的。”
第7章 箫声如旧 妖皇弱? “不不不,不是的,妖皇可一点儿不弱!” 玬珠连连摆手。 窗外头,挂着一轮圆月。 小姑娘丢下帕子,过去把窗户推开一条缝,指着那月亮说,“妖界的月亮,和人界的月亮都长这样,却有天大的不同。” 苏缈看她模样认真:“哦?” 玬珠比划着:“妖界有个特——别,特别高,直达妖月的碑,唤作‘月影皇碑’。每隔一万年,皇碑之下就会诞生一个新的月之子。这个月之子,就是你们说的‘妖皇’。” 竟有如此神奇之事? 苏缈捏着酒坛子,一时忘了喝:“你是说,妖皇不是世袭罔替的。而是……妖月的化身?” 玬珠飞快点头:“对!月之子与人界的帝王不同,更像是妖族的信仰。” 苏缈:“……”头次听说呢。 “他孤身临世,并没有同族势力,就连身边的近侍,都是从大族里头挑选出来的呢。” 苏缈听明白了,失笑:“不仅没帮手,还群狼环饲?” 谁说不是呢。 玬珠耸耸肩:“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月之子的力量源自妖月,单论战力,可是屹立巅峰不倒的。” 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又叹口气,“但是这几万年间,四大妖族的力量极速膨胀。现在的月之子是四百年前降世的,在降世之初,就被四大族联手软禁了。” 苏缈饮了口酒。 蓦地,竟生出几分同情。 小到一寨之主,大到一界之主,世人对权力趋之若鹜。 它,真就有那么大的魅力么……叫人为之宁愿丢掉良知和本心。 “叮当——” 苏缈拿脱了手里的坛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连喝两坛,她有些醉意了:“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妖皇已经被软禁了四百年。” 单是想想,就挺难熬的。 玬珠吐吐舌头:“最可怕的是,月之子有万载寿数,如果一直被这么软禁下去,那不就是要坐一万年牢啊!” “不一样。”苏缈眯着眼睛,打起哈欠,“坐牢还能有探监的呢。” “……” 是哦,月之子真的好惨。 洗完澡,困了,又是一夜好眠。 次日醒来,伤口意料之中的已好得差不多。 一大早,掌柜的当真把那位包打听给苏缈请来了。 其实,苏缈想打听的,不止是四号房那位究竟是从哪家走失的。 进长佑寨十年,她对外头知之甚少,她更想打听清楚人间事。 半日的询问下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个差不多。 就是这个男人的身份,依然成迷。 次日,苏缈带着玬珠与他,又亲自找了一遍。 玬珠这一路上又是吃又是玩儿,买了许多小玩意儿。 活蹦乱跳的,不像狐狸,像只猴子。 相比之下,跟在后头的白衣男子,更显得沉闷。 不过,当路过丝竹馆时,他的眸光动了一动,进去选了支竹箫。 “可是想起什么了?”苏缈付了钱,忙问。 “没有。” “那买它作甚?” “喜欢。” 苏缈:“……” 明天把这人丢官衙门口去,不伺候了! 不过她的心情,还是愉悦的。 已经有好多年,没这么自由地逛过街了。 新年就要到了,卖春联的,玩儿杂耍的,街上每一个角落都那么的热闹。 小小孩童骑在父亲肩上,手里的风筝呼呼转,笑闹着地从旁边经过。 她一眼,看成了小时候的自己。 逛累了,买累了,坐下一起吃顿散伙饭。 苏缈放了几块碎银子在桌上,推到对面:“这些够你撑一段日子了。你且自己去衙门,问问看吧。” 男人没吭声。 苏缈抽了双筷子,又补一句:“跟着我,会不安全。” 玬珠啃着鸡腿:“对了,阿青啊。我帮你问过了,客栈说后厨缺个洗盘子的,你要是钱花完了,还没找到家人,洗盘子包吃包住哟。” 男人眉头拧起来。 玬珠光顾着吃鸡腿,倒没瞧见他眼底的寒意。 苏缈夹菜吃饭。 她的剑鞘已经做好,明天一早就动身去桃源谷寻师父。路上兴许又会遭遇什么,自是不便带他。 夜里,和玬珠躺在床上。 玬珠打着哈欠说:“正阳派的两个女的,跟了咱们一天呢。” “明日早起,甩掉就是。” 苏缈说完翻了个身,合上眼睛,慢慢地陷入半睡半醒间。 夜渐渐深了。 悠扬箫声乘着月色,穿过门窗的缝隙,轻轻地挠进耳朵。音韵如丝,如雾蒙蒙,催得人更加昏昏欲睡。 可突然的,苏缈睁开眼。 床榻一抖,玬珠惊醒:“姐姐你去哪儿!” 苏缈已披起衣裳,捞起双剑,追出门去。 箫声…… 是隔壁? 突然的闯入,撞断了箫声。 门扇吱哑的余音,淡入昏暗的夜里。 苏缈深吸一口气,提起脚步,朝他的方向走去。 屋里没有点灯,但窗户开着,清光斜照进来,将他笼罩。 那人端端坐在床边,双眼似合非合,沉静如月,好似刚才吹箫的并不是他。 如此的情景,令苏缈冷静下来。 就连追过来的玬珠,也趴在门边,只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雪乘着月光飘洒进来,落在他的身上。他依然如那一晚在山洞时,好似在享受严寒。 本就是奇怪的一个人。 眼下,这人身上又多出一个谜团,让苏缈没有办法再忽视。 “刚才的曲子,谁教你的?”她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搜寻着,尝试着找到一些先前被遗漏的细节。 男人徐徐地放下竹箫,掀开眼皮。默然片刻,短短一句回答—— “不记得了。” 是么。 苏缈停下脚步,在距离他三步的地方,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可这个男人的脸,如这几天所见一样,始终没有传达出一点情绪。 “大半夜的……” 她眯了眯眼,“吹着这样的曲。” 这首曲子,此前苏缈只听父亲吹过。 曲音绵绵,她听不懂曲中的意思,只感觉有些难言的愁苦。 父亲去后,她便再未听到过这样的旋律。 “打扰了。”他淡淡地应了句,将竹箫放到膝上。 可这张俊美清朗的脸上,何尝有半点歉意。 随着他的动作,苏缈的视线落在他的腿上。 她往前两步,蹲下:“我看看你的伤。” 不是在征求同意,苏缈捏住他那只受伤的腿。 脚踝处的伤用布包着,她一层层地剥开,发现里头皮肉已开始结痂。 许是涂抹过她的药,愈合的速度稍有些快。 但大体上,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然…… 会恰巧出现在山上,又恰巧会这支曲子? 他……到底是不是“人”? 苏缈抬起头,端详起对方足以用“沉寂”来形容的脸。 他正低垂着眸子,浓密的睫毛遮盖住眼底的神色。 苏缈从未见过一个男人,有如此好看的眼睛。但此时,她并没有多余的心情,却感叹这双眼睛的美。 一个她十分想要知道的答案,对方却用“不记得了”来回答。 坐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苏缈直起身,按住腰间的一排飞刀,来回走了几步。上了年岁的地板,在脚步的挤压下,发出嘎吱声响。 沉默,又将这轻微的响放大,听起来很刺耳。 片刻后,她吸了口气,勾起一抹轻笑:“既然这么想跟着我,明日记得起早。” 苏缈没追着问,只是深看了这个男人一眼,回房去了。 玬珠看得莫名其妙,跟着小跑回去:“姐姐?” 什么情况啊?干嘛又把这拖油瓶带着,好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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