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几招过后,他就觉察到了实力的悬殊。 脱衣裳岂是为了看血,他不过是想晓之以情。那片缺失的鳞,是他曾经深爱的证明啊。 不料事与愿违,反倒将她激怒。 双剑既已见血,就不会回头,苏缈的攻势比先前更加凶猛。他既然不愿归还尧光,那就别怪她打到他还。 真气与妖力并进,杀得天昏地暗。 这一寨子的半妖,何曾见过这等状况,从未见一只半妖居然能有飞沙走石的力量。 温源终于失了沉稳,他接不了招,也避不了招。若非以尧光为质,十招之内,他必定已输。 寨民们岂愿见寨主落败,挣扎着第三次开始布阵。 周围风云变幻,杀意浓重,灭妖阵再次来袭!苏缈心头一悲,浑身冷意包裹,如堕冰窖。 她揣着一颗宽仁的心来的,看在同类的份儿上,一再退让—— 机关,不曾破坏。 天网,一根未破。 同类,一个未杀。 而现在他们,却以最大的恶意对她。前有温源,后有灭妖大阵,她若再让步,只怕要把自己让死。 仁至义尽,眼下已让无可让!苏缈双剑并出,再次横扫六合,震荡八方。 这一次,剑势强如蛟龙扫尾,巨浪拍岸,震得山林动荡。所过之处,不论何物,尽皆倒地。 剑气扫过那龙首台,四根粗木不堪重击,瞬间倾倒下去,摧枯拉朽般摔个粉碎。 寨外,众人守在车边,忽感觉地动山摇。宋林风吓得尖叫,樊音也差点没有立稳,被陈慕之一把拉住。 众人色变:“里面什么情况!” 玬珠气不打一处来,撩开车帘一看,这厮竟然还坐得住。 这一剑,几乎耗尽苏缈体内的妖力。但效果拔群,耗尽也是值得。 成百上千的寨民倒了满地,可谓是人仰马翻,要想复起怕是艰难。 二当家狠狠瞪来一眼,便倒头昏了过去,半句脏话也没骂出来。 苏缈依然未用剑刃,只是加了力道。 唉,这心软的毛病,也不知几时才能改掉。 胜局锁定。 她侧过头,扫眼稀烂的龙首台,一股说不出的浊气,慢慢从胸口呼出。 苏缈收了剑,再次看向温源。 淡淡地,她开口道:“你的台子,倒了。” 那是寨主的位置,也是权力的位置,此刻崩塌于一片尘埃之中。 温源瘫在地上,大股鲜血从他口中溢出,衬得他一张俊脸愈加苍白。他撑坐起来,望着那一地废墟,嘴角凄凄一笑。 他离苏缈最近,若非防御极强,此刻必然已被剑气震得心肺俱裂。 温源转回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苏缈朝他走去:“把尧光给我。” 她的至宝,此刻还被这个混账紧紧地拽在手里。 温源挣扎着站起来,捂住剧痛的胸口,一开口,嘴角溢出血来。他脸色煞白的,身上很痛,心里也很痛。 他咬着牙问,喘息着问:“你怎能做得到……这般无情?” “雨落不上天,覆水难再收——把尧光还给我。” 她悲喜不惊,如此的冷静,比大声的咒骂、嘶喊,更加戳人心肺。若说情绪,唯有眼底一点痛快的光芒闪烁着。 因为她的眼里只有尧光,没有他。 温源紧紧握着剑,心头如有刀剑乱绞。忽然的,他想起头次见她时的场景。 那时她遭遇追杀,摔在地上浑身是伤。他向她伸出手,将她从泥泞里拉了出来。 现在,换他摔在地上,而她无动于衷。 呵。 彼时,她是那样落魄。可即便形容糟糕,他还是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女人。 温源凝望着这张更加美丽的脸,心脏猛抽得痛。 当初,执意将她断翼驱逐,的确是他心狠。可只有这么做,才能给寨里一个交代,同时还能给她一线生机。 一年,无数次噩梦惊醒,怕她成路边枯骨,此生永诀。也无数次地期待,她会悟,会求着回来。 如今这寨主之位他已然坐稳,只要她肯回头,为她求一个宽恕他总还是能办到的。 可,今日她终于出现在他眼前,却只是来拿尧光。 一年过去,他每一日都在煎熬。而眼前的她,非但没有遭罪,反倒闪耀着诱人的光,如那天上无法摘取的星辰。 衬得他是那样可笑。 温源死死地握着剑,一时间,连寨主的尊严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他的眼睛微微湿润:“剑给你,你留下,好不好?” 苏缈听愣了下,只觉得他那多情的眼睛,令她胃里不适。 “让我留下,岂不是打你自己的脸。温寨主,不要用含情的眼睛看我,我只觉得虚伪。” 温源紧绷心弦:“我是认真的,我们重新开始。” “把尧光给我。”苏缈伸出去手。 “缈缈!”他上前半步。 苏缈侧开头,烦于见他深情的脸。 不论温源此时如何,挽留她是出于何种目的,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句话都不曾为她说。 那他,便永不再是她的选择。 苏缈是铁了心不会回头的,便是死在外头,便是孤苦终生,也绝不后悔。 她实在有些烦了:“那我便直说了吧——离开这里没多久,我就嫁人了。夫君此刻就等在外头,还要一起回家的。” 温源惊呆了脸:“缈缈你!”这是什么话,他不信。 苏缈:“不是赌气,所以你不必劝。我再说一次,把尧光给我,我即刻就走。” 温源身形摇晃,狂吐了一大口血:“好、好……该说你是无情,还是多情。” “你也一样。” 苏缈轻笑了笑。该说是无情,还是多情呢。 伤害既已不可挽回,还说那些做什么。 温源冷了脸:“那便不留你了,走吧!” 话毕将剑朝她一丢,偏开头去。但见他额头青筋隐现,下颌紧紧绷紧,忍得实在难受。 苏缈伸手接过尧光,冰原般的眼底终于有光芒闪过。 剑刃锋利如新,太好了! 她忙去一旁捡起剑鞘。剑鞘也光亮如旧,雕花纹路无一点积灰,当是被妥善保管了的。 收剑入鞘,她搂住尧光细细地看,轻轻地摸。 终于,她没有叫父亲失望,又把剑夺了回来。 此时此刻,苏缈眼里都是尧光。 有风袭来!她嘴角的笑意猛然收紧。 一片冰凉扎入胸口,随即剧痛传来,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她的心脏。 温源手拽着匕首,眼睛猩红,五官扭曲得狰狞可怖。 “既不肯留,那就去死!”
第90章 妖皇之怒 匕首扎进来的瞬间, 苏缈松开尧光,死死捏住刀刃。 温源恨得目眦尽裂,猛力下压。 尖锐的匕首刺进心脏半指来深, 剧痛瞬间自心脏蔓延开, 席卷全身,呼吸随之一顿,险些令她气绝当场。 苏缈大意了。 一瞬间,她全身脱力,根本阻拦不住温源这刀。 “去死吧!去死——” 癫狂的嘶喊戛然而止, 温源突然朝后摔出三丈有余, 砸得地上尘土飞扬。 寨中狂风骤起,尘土飞扬。 灰烟过后, 但见一抹青色立在苏缈身旁,广袖摇曳, 墨发微扬,周身妖气滚滚翻涌。 刀刃脱离心口,鲜血瞬间涌出。苏缈剧痛难忍,当场腿脚发软便倒下去。 亏得一只手掌将她背后托起,她才堪堪站稳。 她在惊惶中扭头瞧去—— 妖皇。 是他来了! 温源这一刀, 又阴又狠。 若非她反应迅速, 且缠心藤的根须也浅有保护之力,妖心必定已被他捅了个对穿。 那她, 就要命丧当场了! 温源杀她, 凭的什么! 苏缈牙槽紧咬, 却无暇痛斥这等卑鄙无耻之人。 妖心血涌出伤口, 流逝的是她的本源力量。很快,苏缈便摇摇晃晃, 感觉身体就要支撑不住。 血在胸口染出一大片红,宛如开出了一朵巨大的花。 将晕之际,背后的手掌渡来大股灵力。强大的妖力包裹住妖心,伤口迅速愈合,仅在一呼一吸间,她便觉疼痛淡去。 受伤的妖心眨眼复原如初,苏缈很快缓得一口气。只是心血流失带走了大股本源力量,她突然觉得好生疲倦。 苏缈抬起发沉的眼皮,看见的是妖皇的侧脸。 他没在看她,眼睛盯着温源的方向,眼底杀意斐然。 苏缈慌忙抓住他的袖子。 妖皇刚抬起的手被她拽了下去,他这才低头,眼中的冷厉转瞬淡去。 “别,别杀……” 她这手抓过刀,伤口深可见骨,血流得满手通红。尽管很痛,拽袖子的力气可一点没少,死死地拖着他。 妖皇眸光一滞,随即浮出一抹悯恨。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的话。 “舍不得?” 苏缈心头大急,着实没有忍住那口血,一口吐了出来。即便如此,也没松开他的袖子。 于是妖皇的脸色,更加阴冷。 温源从地上坐起,胸口的剧痛扭曲了他的脸,他的嘴角却斜勾着——舍不得,她对他还是有情的! “不,”苏缈顺了口气,擦去嘴角的血:“把他留给我,日后我要亲手杀!” 斜勾的嘴角陡然垂下,温源怔愣住。 她说什么? 妖皇眼里那越结越厚的冰,方才化解。他放下手去,允她二字:“随你。” 苏缈安了心,这才松开他的袖子。此时她已冷汗淋漓,终于彻底脱了力,腿一软,便跌坐下去。 她想不出比这更讽刺的事了——送她护心镜的人,先伤她的心,再捅她的心。 既是如此无情无义,那便休怪她反眼不识。 可眼下,她却无力以牙还牙。 背后的手掌托着她,随她的跌倒而弯曲下压。苏缈靠在某个臂弯里,无知无觉一般,已有些分不清自己人在哪里。 温源看着这二人,眼底突然涌起大片红色。 那青衫男子周身翻滚着强大妖力,引得衣袂飘荡,百草狂舞。他分明就是只妖,是只可怖的大妖! 自己日夜思念的女人呵,正躺在这只妖的怀里……他们靠得那么近,头上戴着相同的木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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