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猜一猜,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林檎的身躯以蛮力扭曲而变形,在高速跃动的空中强行转向,她还是看不见对方在哪里,可是对方的话却紧紧粘着不放,近在咫尺,如影随形。 “不要担心,我教你,集中精神,不要胡思乱想。无非就在你的附近,我的箭矢再快也快不过你的速度,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闪躲。” “所以只要明白箭矢的方向就能躲避,那它在哪里呢。” “前方,后方,天上?” 林檎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头顶,双虹的绮丽梦幻让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在下一瞬,她的思维凝滞,再也撑不住想要奔跑的躯体,直直的坠落。 南流景轻盈的落地,依旧是消失的那个位置,脚下是流淌积聚的血泊,荡出一丝涟漪,她手中举着一把漆黑的精致□□,弩机上原本的袖巧小箭已空空如也。 她翘起嘴角:“都错啦。赤羽箭穿透不了你的鳞甲,而我又不傻。” 她的声音淅淅沥沥,向倒地蜷伏一动不动的林檎蜿蜒靠近:“总有人觉得把自己伪装成无害的弱势角色可以引诱猎人的松懈,就像蛰伏于蛛网上的蝇虫想要趁蜘蛛靠近时奋力一搏。当然,故事里总是喜欢反败为胜的戏码,而现实却充满了背道相驰的绝望结局。” 于是声音拐了个弯,沿着林檎的边缘绕走。 “那枚黑箭淬了上好的毒,花了我好些银两,你若继续这么趴着,那不妨趁机想一想,我有没有第二根这样的□□,第二根是不是已经对准了你的弱点,你还剩多久时间……似乎你一点也不在乎最后一个问题,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我若再次消失不见,你本就会自己暴毙?” “啧。我开始好奇了。” 林檎竭尽全力维持住自己临近崩溃的精神,绝望的想,她说得对。 鳞片的力量自心脏向全身经脉开始游走,在躯体的深处不断鼓动,仿佛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林檎的发带在挣扎中早已散落,露出幽蓝海藻的长发和暴虐涌动的双眸。 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明白自身的弱小,即使吞没了短暂的异术也无济于事,她的躯体过于羸弱根本承受不住龙王的降生。 可是总是需要挣扎。 为了复仇,为了反抗,他们总是在在挣扎,为了在辽阔的大荒中找到一片可以寄存的地方,为了建立自己的家园,为了延续子孙后代,为了改变苍白寂寥的命运。 而选择了这条路的他们,从一开始就背负了誓言,誓言就如同诅咒,附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们的不甘,愤怒,怨恨,甚至是怨恨为何一出生就需要背负一切的自己。 那样浓烈的负面情绪是才是支撑他们世世代代走下去的力量,在无尽的深渊中变得扭曲可憎,麻木不仁。 累,好累,自不量力的累,无能为力的累。 她幻想过死去的那一天,四周是仅存在记忆里的冰川雪原,是灵魂得到归宿的永眠之地,即便充斥着死亡和悲哀,但那里埋葬了数不尽的同胞亲族,埋葬了她的出生,所以本也应该埋葬她的未来。 那样就很好。 痛苦从四肢百骸向内收缩,林檎几乎要流下眼泪。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幻光的模糊,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只剩下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的痛楚,有如刀片一片片的切割,却又似乎切割的不是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 林檎低低的哭诉,她发不出声音,只能一遍遍无声的重复。直到最后连心中默念的力气都丧失殆尽,她终于渐渐停息。 对了,我的愿望是什么? 她听见有温柔的声音在轻声询问,那样的声音仿佛是回答了就能得到公正的审判,结束曾经凄惨痛苦的一生。 记忆模糊的家乡,抚育教养我的阿爷,严谨亲和的家主,和善朴实的村民,遥不可及的使命,有点喜欢的少年,青草和花香飘荡在一起的中原。 那些或真实清晰,或虚幻模糊的影响尽数消弭,朝向远处的漩涡迅速的隐没,然后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剩下。 她卸下最后一口气,我没有愿望。 林檎说,她不想要未来,不想要愿望。 …… 南流景皱起精致的双眉,架起掌中黑弩,瞄准眼前逐渐异变的斗篷少女。 也许不该再这样称呼她,简直完全成了一个怪物,布满全身上下的莹白鳞片,疯狂生长的幽蓝长发几乎要蔓延到脚下,而她的四肢也再次生长肿胀,发出腐臭的咸腥臭气。 死了? 不,异变还在持续。 南流景扣下手中弩机,黑箭并没有像之前那根穿透少女的胸口,而只是没入了半个箭头,然后又被不断生长的层层叠叠的鳞片推出,掉落在地上。 她忍不住后退。 背后是那一座沉默的石雕海螺。 南流景想了想,她循着记忆里那个老妇奏响海螺的方式,敲击石雕的四个方位,咚然沉闷的声音不断奏响,却没有任何作用。即使知道顺序和节奏也没有办法重现当时的咒文,莫非真的只有信徒或者后裔才能驾驭的力量。 她再次看了一眼逐渐膨胀几乎要长成一个鳞片巨怪的少女。 直觉告诉她,若是放任这样下去,自己逃不走迟早跟着一起送命。 南流景轻轻嘶声,我的□□世间仅此一把,造弩的玄铁还剩下不少边角料,回去可得让长老他们给我赔一把新的,不,更好的。 她举起右手□□,狠狠的掷向了石雕。 “轰隆”,天边惊雷骤起,石雕应声而碎。 晴天灿阳的头顶突然聚集起深邃的乌云旋涡,未等旁人仔细打量天空异象,银白的如同瀑布的落雷闪电唰的砸下,像是一座从天坠落的白塔,像是一条急落冲坠的巨蛇,笼罩住了自石雕为中心的整个村落。 银白闪耀的光芒充盈了全部的眼眶,将目之所及全部蒸发。 乌云很快就散去了。 而地面焦黑干涸,画出一个显然的圆。圆圈中一无所有,不管是鳞片疯涨的巨怪,还是散落成片的尸首,抑或是连绵的村庄院落。 而在焦黑的边缘,光影的浮动间逐渐显现出一个明艳俏丽的少女,脸色苍白,衣裳却很干净。南流景沉默伫立,面无表情,朝向乌云曾经存在的位置深深凝望。
逢场作戏
“你真的听到了从这个方向传来的哨子声?” 眼前杂草乱摆,沟壑相交,完全不像适合通行的路。 向飞扬肯定的点头,目光遥遥穿透黑黢黢的丛林,表情显得格外严肃。 见他这副模样,云枢书猛地握住已经抛至半空的木哨,内心十分纠结。他们出门前发现林姑娘早就不见,只剩下蓑衣和斗笠,半句话没留下。按照前天晚上姑娘大惊失色以及显而易见已经浮于表面的不满,他们决定识趣的自我滚蛋。只不过环视一周的向飞扬相当高兴的表示林姑娘收下了自己的礼物——那枚木哨,这让一早从角落捡起哨子暗地把玩的云枢书异常无语。 琢磨着如何打破少年心满意足的好心情的同时,云枢书明目张胆的抛着手里的木哨,猜测什么时候少年才能发现惨烈却又无比真实的现实,比如林姑娘一点儿都不欢迎他们,更不想再见到他们。 至于让少年自己发现,属于云枢书本人的恶趣味。 只不过事情的走向逐渐离谱,向飞扬坚称要从脚下这条乱七八糟的不能称之为路的草间缝隙穿过,因为前面有林姑娘吹响的哨声。 嘿,是把我当成聋子还是傻瓜。 但是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的不止向少侠一个,还有面无表情,说不清到底是不以为然还是将错就错的韩错。 按照武力值排序,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发表意见,云枢书郁闷的握紧手中的木哨,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莫非昨天晚上这家伙送了两个哨子出去? “前面有什么东西不?” 路难走,所以时间尤为漫长,云枢书忍不住四处打量,朝前头的勇往直前的两人高声问道。 黑伞很活跃,小殊轻快的回应:“当然有,前头有几个新鲜的飘来荡去的怨魂,再远点还有二十来个密密麻麻的……哎呀,蒸发了?” 女孩子的声音没有人能听见,但他们确实不约而同停下,连带气氛都在一瞬间凝结。 视野被璨目的银白全部占据,巨大的光练从天空中的乌云旋涡冲泻,即便反射性的闭上眼睛,眼眶中仍旧充斥着刺目的光。与此紧接着的是巨大的雷声,轰鸣在耳边,云枢书敢打赌,这道光还是闪电的玩意儿持续了至少两秒。 睁开眼,还是一片白花花。 云枢书的脑袋嗡嗡作响,手里却被塞了一个硬质长柄,冰冰凉凉,份量不轻。隐约可以分辨是韩错的那把伞,撑在头顶,四周的温度和光线都随之低了几分。他使劲眨眼,但无济于事。 “拿着,把眼睛闭上。” 云枢书听话的照做,心里郁闷腹诽,难道在场的那么多人只有我一人惨到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闪电劈瞎了。 云掣听起来有点紧张:“枢书他没事吧?” “暂时别用眼睛,缓一缓就没事。” 眼睛虽然闭上了,云枢书反复嚼着这几个字,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状态。他并非眼前一片漆黑,反而能察觉出身前草木的轮廓,地上的沙石泥土,叶子尖的水露甲虫全都清晰明了。就像是原本一幅完整的图景被映在了脑子里,还会跟随人的脚步不断的擦掉潦草的线条,突出重点和细节,若是心有所动,还能一键放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女孩子的清脆语调在耳边无所顾忌的响起。 “什么鬼?” “闭嘴。”女孩子不客气的命令道。 云枢书手腕抖了一下。然后就看见身边的几人全都扭头看他,表情无比鲜活灵动,自带描画重点功能,云枢书连忙将这副瘆人的光景甩出脑袋,催促道:“没事没事,继续走。” “你是伞中灵?” 云枢书小声询问。 “猜对了,我附到了你的眼睛上。”小殊心情不错,对于难得的聊天对象抱有十二分的热情,“你的眼睛被闪电烧伤,现在还在发烫,大黑伞能让你恢复的快一点。” 云枢书内心犯怵,听到烧伤两个字差点又蹦跶起来,赶忙压下去:“哦,那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小殊。你叫云枢书,咱们是不是挺有缘?” “……”云枢书忍住破口的冲动,“你一直都听得到我们说话?” “当然,我可是鬼啊。” 云枢书脊背陡然僵硬,眼神却往韩错那边飘去,于是视野里的光景心有灵犀般的迅速将对方的背影一清二楚的放大了。是啊,她是鬼,韩错是养鬼人,这不是显然的逻辑吗,想到自己的视野还是这只鬼慷慨提供的,云枢书内心又是一阵绝望,往日被按头吃雪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聊天兴致颇高的女鬼雀跃提问:“你怎么老是看他,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震惊的云枢书哑了半晌,严肃道:“姐姐,我不敢。” “你称呼他‘韩错’?” “哪里不对吗?” “我以为会是主人,公子,少爷一类的。”云枢书搜肠刮肚从书上看来的神鬼志异,除开这些,他认识的那些个装神弄鬼的假道士,多半也会养些鬼怪,还给自己取不少风骚的法号美名,“居然那么朴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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