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 女鬼的声音里透露出嫌弃。 “前面有四只鬼,要看看吗?” 没等他回应,眼前跟工笔画般又勾勒出四道高矮不一的人形,只是特地用绿色的光标注了出来,提醒他这些已经不是活人,云枢书反复震惊:“还能这么操作?” 这些魂魄游离在不远处,而脚下就是他们刚脱离不久的身体。 与此同时,走在最前的向飞扬也发现了一具老者的尸首。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尸首几乎从脖子处断成两截,老人双眼已经阖上,虽然被安放成稳定的姿势,但还是能看出下手之人的狠辣残忍。 “林姑娘肯定来过。”向飞扬的语气里充满担忧。 这是合理的推测方向,只是忍不住继续往下想,来不及掩埋收殓的林姑娘选择继续往前走,那是不是意味着前方还有更加紧急或者危险的事情发生,联想到方才让众人沉默的异象,恐怕事情的发展并不乐观。
狭路相逢
事实上,云枢书并不喜欢向飞扬。 即使对方出身名门正派,长相和举止言行都默契一致的诚实耿直,为人热心,态度谦和,时刻像个风风火火内心傻白甜的聪明小伙。 不是说他对这样简单仗义的少年侠客有偏见,相反,他一向觉得世界上多几个云掣之流的人物,江湖会太平的多。 但他和云掣又不太一样。 缺心眼儿知道吧,不仅缺心眼好像还缺根筋。 云掣也是个没心眼的好人,但他不会在血腥味儿冲破天灵盖的地方还勇往直前,提议去救模样都没认全的林姑娘:“等一下,前面就是落雷覆盖的区域,贸然冲进去会把我们暴露在对方的范围,在确认是否有陷阱,对方的数量和形势,以及落雷是否还会再次出现之前,我不建议继续往前。” 云枢书摸了摸鼻子。在伞灵小姐强调落雷瞬间蒸发了数十道魂魄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闻到的还有一股肉质烤焦的,颇为可耻的香味儿,这样的味道冲到胃底然后泛出阵阵的恶心。此时此刻便更加同意云掣的发言,点头如捣蒜,虽然另外两个人显然没那么多顾忌。 “能不能劝劝你家韩错,韩大侠,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来往此等凶险之地,不合适吧。”他知道小殊正竖起耳朵听着,“回头连累了你岂不是得不偿失。” 向飞扬拨开身前快长至人高的草丛,收回手臂,转向落在后头的云掣二人:“越危险便越是紧急,不能耽搁。在短时间内我们找不到排查陷阱的办法,方才走过的路是有人已经扫清了陷阱障碍的安全道,即便如此走到这里也并不容易,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这是其一。其二,林姑娘行踪急切,孤身一人更谈不上准备充分,便有两种可能,要么对方实力旗鼓相当,林姑娘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取胜,要么形势迫切而关键,她不得不去。无论是哪一种,我们尽快去帮忙肯定不会有错。” 他说的头头是道,态度坚定,下定决心的人任谁都不好反驳。 “那落雷呢?”云掣表情凝重,就算对方大义凛然,那也不代表他们就应该冒险搭上自己的性命。 “天雷为异象,大规模的异象伴随着巨大的牺牲或者祭祀,耗费人力,物力,短时间内难以复现。天雷蒸烤过的地面寸草不生,魂飞魄散。” 韩错是在陈述看到的事实。 众人闻言一怔。 而热心的小殊在耳边紧接着解释:“也就是说不用担心有陷阱,更不用担心有埋伏,不管是哪路神仙全都尘归尘土归土,三魂七魄烟消云散。” 雨后的阳光烤的人透不过气,喉咙有些发痒,可能是干的,也可能是因为步伐逐渐沉重。 “天雷异象。祭祀。”云枢书对这些词语并不陌生,古往今来祭祀请神是一直没有灭绝的活动之一,只不过来来往往换了许多花头,变着法子在世人的潜意识里延续。比如帝师皇朝以道为尊,而云从供奉道派始祖,建庙燃香招揽信徒。他们所行的道法未尝不是一种请神之力,沟通或者说撬动人界之外的力量,及常人不能及之法。南楚可引天火,此地天雷降世,无非只是规模差距,源法不同。 “道家有五雷正法,九隅又是云从宫的地盘,是不是哪位道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云从关门了,不是他们。” 关门,什么叫关门。帝师道观的梦童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自道观遁逃,一路陌北向上,还不知道梦童陨落的消息。既然目的地是九隅,自然而然便会以山中的云从宫为目标,虽然这群道士的大本营一向缥缈,千百年都没有人知道准确的位置,云枢书猝不及防得知道宫关门,心里立刻波澜起伏。 “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语气透着明明白白的失望和不甘心,韩错便挑着拣着他最想知道的回答:“云从的碧虚,涯心,风荷都死了,选择此时避世闭关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从乱世中抽身,保全余力。他们自诩方外之士,就不屑,也不敢,过度参与山下的纷争。” 他没解释自己消息的来源,但云枢书丝毫不怀疑。他原地怔了一会儿,词汇显得有些贫乏,这帮缩头乌龟就这么躲起来,太不要脸了吧。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不是他们干的,那会是谁。莫非是北境的遗民,山沟沟偏僻少人,残存的势力两根手指头数的过来,还能往哪里猜。” “嗯哼,你说得有道理。” 云枢书嗫嚅了两句,忽然觉得不对。伞灵可不是这副软糯撒娇的腔调,他啪的捂紧耳朵,南流景笑里藏刀的表情他可不敢忘,连带着抠门小气的欠账以及那支追了半个山头的红色羽箭他也都记得一清二楚,若不是借云从遁术逃得飞快,他们肯定被小心眼的赤鸦姬一道灭口。 想到小小的团子一般的女童,云枢书内心一黯,又放下了手:“你杀了道童涯心?”千里迢迢追击到九隅肯定不是为了云枢书他们两个默默无名的小喽啰,九隅星图的线索不胫而走瞒也瞒不住,所以南流景出现在此地合情合理意料之中,她是正儿八经的官差,不带点人马在身边人多势众说不过去。但自古官家军队不稀罕引雷伤民的邪道手段,所以肯定也和他们无关。 “你还记得我。” 南流景嬉笑的声音环绕在周围,云枢书自知与其他三人落下一点距离,即便如此,南流景也没有轻举妄动,恐怕她也是被搅合进落雷天灾的当事人之一,只是如今形单影只自身难保,又倒霉的偶遇他们四人,躲不开逃不过只能来拿捏看上去最弱的书生,冷静的思量一圈,云枢书便懂了个大概。 只是想明白了也没什么用,他不觉得自己嗷一嗓子会比对方的箭矢速度更快。 “都是些鬼把戏。”小殊冷不丁的插嘴,云枢书只觉得视野又开阔了许多,原本是横向铺展的图景,现在就是立体环绕式景象,简单来说,后脑勺上也长了双眼睛。他有点头重脚轻的犯晕,头一回知道自己的脑门还能这么使。 兴许那些花花绿绿的把戏迷惑不得鬼魂的视野,在一阵阵的恶心中云枢书被迫聚焦到了掩藏在丛林中的一道纤细人影,坐在树杈子上悠悠的来回晃腿,怡然自得。 呸,就冲这副他人受苦我看戏的模样,云枢书也得把这嗓子嗷出来。
北山剑晓
喉咙发痒,云枢书这一声救命吼得中气十足,他显然感觉到自己完美的全景视野随之颤抖了两下,猜测是伞灵姑娘被自己吓着了。 只不过令他感到惭愧的是,立马掉头冲在最前朝他赶来的居然是他不太看好的向家少侠。 云枢书抬了半只脚又放下,没敢再动弹。伞灵姑娘兼顾两个方向的视角也不容易,凭借云枢书稀疏贫乏的武功技巧实在没法判断是从天上跳下来的南流景还是飞奔而来的向飞扬等人更快,反正也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他跑也跑不了几步,不如待在原地放开心去纠结自己的身后事。 他这么悲观也不是没道理,眼见着南流景突然加速,比最先全力以赴的向飞扬快一步,那双惨白的爪子就要抓上他的手臂。 只不过没能如愿,取而代之的是金铁相交的声音,那一刹那云枢书无比庆幸自己僵硬成了一桩石头。 小殊的惊呼声在耳边适时响起,表达了和云枢书同样的心情。 一方巨大的阔剑自耳边呼啸而过,瞬间削断了那只纤细葱白的手掌,速度未减继续砸向对面的向飞扬,与其手中的长刀交击共鸣,一人一刀一剑转瞬间撞断重重林木,在地面拖曳出一道笔直的深痕。 云枢书垂头看向落在脚边犹自淌血切口整齐的手掌,惊觉方才的一切确实是真实发生的。他浑身发冷,情不自禁握紧了手中伞柄。 韩错急速掉头,追着被砸飞的向飞扬而去,云掣则赶至云枢书身边,连人带伞一起向韩错的方向汇合。 南流景的声息彻底消失。自手掌被削断,娇俏少女的嗓音便戛然而止彻底隐没在树林草叶的风声之中,就连四处扫视的小殊也发现不了对方的踪迹。 …… 韩错率先赶到被砸晕的向飞扬身边,少年耐揍经打,吐血吐到不省人事照样脉象平稳,刀和阔剑各躺一边,仍旧蹡蹡的低鸣,还在回味方才的余波。 韩错提起被击飞的刀,只是举到一半刀头咔咔碎成了三截,散落的稀里哗啦,他难得的有点不知所措,只能提着一个只剩半截加刀柄的少年爱刀跟它的主人摆在一处。画面不太好看,若是将刀倒插起来,可以当场写篇墓志铭。 然后他才把视线落在安安分分的沉默阔剑上。 韩错手指虚握了个空,才想起自己的黑伞已经给了云家的小书生治眼睛。说起来他好像总能跟眼睛不好的人撞在一处,韩错松开手指,朝看上去挺沉默挺秀气的阔剑探去。 伸一半他就放弃了,他眼神向来不错,剑身刻画的线条和纹路看起来弯弯曲曲,布满剑身,看似毫无章法没有意义,但实际上在他眼里更像是地底深渊延伸的九幽黄泉,边上贴心的盛开着满当的曼陀罗。 “你好。” 来人披着雪国的狐皮大氅,在绿意盎然的山林里格格不入。她脱下毛绒绒的兜帽,露出漆黑的长发和带着温和友善的脸庞,圆脸杏眼,漂亮秀丽。 韩错心想,剑的主人来了。他的指尖逐渐抓出一团浓稠的雾,却被北境少女标准的鞠礼打断。按照常理,一般人不会将自己的破绽全部泄露在蓄势待发的敌对者面前,更不会慢条斯理的开始聊天。 “我们之间有一点误会。执剑人还没有完全掌握漆光的用法,很抱歉误伤你的同伴。我不会武功,也拿不起那柄剑,但擅长医术,便赶来这边查看伤势。至于那位本该在剑下丧命的女子,为了躲避执剑人的追杀应该是逃往了相反的方向。这是我的诚意。” 少女脱下外衣,随手放在一边的荆棘上,身上没有武器只有一些叮叮当当的药瓶。她似乎很怕冷,穿的层层叠叠,但毛绒绒的衣服又把莹润的脸颊衬得非常可爱无害。 韩错错开一步,半是示意少女给向飞扬做急救,半是让后头赶来的满脸惊诧不安的云枢书和云掣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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