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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还没到入城口，那些守城士兵就早已认出来了，他们将限闸打开，毕恭毕敬站成两排，朝着马车敬礼。 马慢了下来，小步拉着马车前行，曼珠沙华朝着为首那个带着白手套的军官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过了城关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两边各是一牌两层高的房子，墙上、屋廊下挂着大大小小样式各异的商店招牌。每个门口，伙计站在那儿卖力吆喝着，眼睛在街上精挑细选着，一旦有穿着体面的人经过就会热情地招揽。 屋廊和大街中间，参差不齐地排着些小摊，小贩紧紧地盯着顾客手里的商品，生怕被弄坏。 街道上有点泥泞，许多地方都有工人在那儿七敲八打的。一处，有几个穿短褂的壮汉在用砂石铺路，他们将袖子高高撸起，额头上全是汗珠，与还穿着棉衣的路人形成了对比，就好像他们已经在过夏天，而路人则还在寒冬的阴霾里没有出来。 街上一串小孩儿蹦跳着，兜着圈子，嘴里唱道：猫司令猫司令，肥头大耳爪金金，身边跟着高男丁，一天到晚喵喵叫，假装是在发号令。马夫大叫着让他们让开，然后马车疾过，溅起高高的泥水，孩子们一哄而散，跑得慢的那一个被溅了一身，估计等他回家就得吃一顿竹笋炒肉了。 马车穿过一户户宅院，最后停留在了最大的房子前面，这是一栋三层高的西式大宅，第三层楼顶还有个尖耸出来的钟楼，上面有一个小孩儿大小的铜钟。 刚停下，几个仆人便迎了出来，见到马车上多出来三个人，愣了一下。为首的仆人来到车舆便，将曼珠沙华轻轻扶下。“夫人，这位是。。。” “他是我的客人，史蒂芬先生，你去给他和这两个小孩儿安排两个房间。”原来，万如玉离家许久，他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就算他爹万如山的名号在天津卫再如何响亮，出了天津卫也毫无用处。而且每次他报出他爹的名号，总会起到和他预想所相反的结果，于是这回他干脆报了自己的英文名字以掩人耳目。曼珠沙华又朝后面的仆人招了招手，“你们，帮我把药材搬到房间去。” “是！”仆人们高声一应，七手八脚开始搬抬放在车舆最后面的一袋袋用麻袋装起来的东西。 “史蒂芬先生，请进来吧。” “好的，曼珠沙华女士。”万如玉应声而下，见仆人都在冷眼看他感觉有些不自在，也许是过分破旧的衣服让这个习惯于走哪儿都体体面面的少爷有些窘迫，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装出一副自若的样子跟随曼珠沙华进了大门。 “这房子真漂亮！”虎子抬头看了看，拉着板板跟了进去。 “想不到这小城里还有这样气派的房子。”万如玉眼神小幅度的扫视这屋里的陈设。而虎子板板则毫无顾忌地转着脑袋，边走边叹到这里比万如玉家还要豪华。 “进来坐吧。”曼珠沙华将自己的大沿帽递给侍女并整了整她那波浪卷的长发。她似乎毫不在意三人身上又有灰又有泥，也不怕三人弄脏了沙发。 三人刚坐下，门口有个人影走了进来，他朝着外面气急败坏道：“你们要是再敢让我的驴给你们拉东西，我就拿你们给它当食料！”等到他躲开屋外刺眼的阳光进到屋子的阴影里来，三人才看清，这是一个约摸一米九的男人。身上穿着绿色的军服，带着军帽，白手套，长筒靴,腰上别着个枪套，不用说，里面一定是枪了。他的胸前挂满了勋章，以至于一受晃动就叮叮作响，活像个战功赫赫的老将，但他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国字脸，浓眉大眼，阔口长得十分端正，似乎就像生来就该是个当军官的料。 引起三人特别注意的是，那军官的宽肩上正站着一只肥硕的猫，那猫还穿件绿色的衣服，似乎和军官的制服是一套，要知道在那时候，从来没有什么动物会穿衣服，即使是再富裕的人家，最多也就是脖子里挂个铃铛。从它的脑袋看出它是只黄色的狸花猫，四肢脚掌是白色的，它借着军官高大的身材，那猫也得以俯视众人，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国师，你回来啦！”军官朝曼珠沙华点了点头，又看到厅里多出了几个人来，先是一愣，“你怎么让三个叫花子跑到这儿来了？不是应该。。。” “你误会了，他们是我的客人。”曼珠沙华打断他道。 “他们？客人？”军官有点不敢相信。虎子和板板见到那军官都不敢说话，小手也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裤腿。 “这位是史蒂芬先生，这两位是他的小朋友。”曼珠沙华介绍道。 “你好。”万如玉站起身来伸出右手想要和军官握手。 “无所谓了。”军官却没有伸手，他将快要晃到他鼻子跟前的猫尾巴挡开，眼神跳过万如玉跟曼珠沙华说道：“晚上大使就到了，咱们可得好好准备一下晚宴，这对咱们万富城来说可以关键的一步，可不能出岔子。”没等曼珠沙华回应，他就出去了。 见万如玉手僵在空中些许尴尬，曼珠沙华柔和地笑道：“这个人就是这样，史蒂芬先生不要见怪。” “哦，不会。”万如玉将手抽回，微微笑了笑，“刚才那位是？” “哦，他是我们司令的副官，叫秦响。” “原来是这样。”万如玉点了点头，他想开口和曼珠沙华商量去上海的事，但进门时听曼珠沙华已经吩咐下人安排房间，此次提这事怕是有些不礼貌，就在他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时曼珠沙华先开口了。 “你们一路上累了吧，先上去洗漱一下，休息休息吧。”曼珠沙华这样一说，一个女佣便凑了上来带三人去他们的房间。 “那就多谢曼珠沙华女士的盛情款待了。”万如玉微微一鞠躬，心中却很想打自己一巴掌，因为此刻他最需要的不是洗澡和休息，而是饱食一顿，可碍于脸面难以开口，事到如今只能先去房间了。 就在万如玉要离开时，曼珠沙华叫住三人道：“对了，一会儿晚上有个宴会，希望史蒂芬先生能赏光参加。” 一听晚宴，三人原本暗淡的眼神突然有了光，万如玉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淡淡地笑道道：“曼珠沙华女士的邀请，我一定赴约。” 待曼珠沙华目送万如玉离开后，身后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随后一个声音道：“你怎么找三个叫花当了客人。”是刚才那个军官他又返身进了屋子，他见曼珠沙华不回答，也不纠结，“对了，你托我找的翻译我可是没办法了，这万富城周边可是连一个出过洋的人都没有。”军官摊了摊手。 “不用找了，我已经找到了。”曼珠沙华说着缓缓转过身来。 “找到了？在哪儿？” “你刚刚不是见过了吗。”曼珠沙华翩翩走到沙发边坐下了，开始摆弄起自己手上银色的链子，那链子一圈又一圈重重叠叠缠在她的小臂处，上面还有许许多多很小的铃铛，会发出“沙沙”的响声。 “那个叫花子？不会吧？咱们要见的可是外国人，不是外地人。”军官也来到另外一个沙发上坐下，并将肩膀上的猫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抚摸着。 “秦响啊秦响，难道你没有看出来那个人的与众不同吗？”曼珠沙华无奈地摇了摇头，拿秦响的后知后觉没办法。 “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同，除了比普通的叫花子长得更光溜一点之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秦响混不在意道。 “等晚上你就知道了。”随后她又补了一句：“看着吧，我是不会选错人的。” “我无所谓，你有把握就行。是吧猫司令！”秦响挠了挠猫的脖子，接着他屁股一松，要站起来，那只猫便很配合地跳上了他的肩头。“我得趁这会儿再去收点捐回来，晚上又是一笔大出血。”秦响对着曼珠沙华说完就出了屋子。
猫司令
“万少爷，你来的挺早啊！”虎子和板板两人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走进厅堂里，见到早已站在那里一身西装笔挺的万如玉。此时大厅里只有几个佣人在布置宴会厅，客人什么一个还没来。 “你们来得也不晚啊！”万如玉刚说完，三人肚子同时咕了长长的一声，三人相视而笑。“大白呢？”万如玉问起。 “放在房间里呢！这里可以不比万少爷家。这里到处都是官兵，可不敢放它到处跑。”板板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口水不自觉地溢到了嘴角边，伸手就要去够桌上的菜。 万如玉轻轻将她手打落，告诫她道：“你也说了，这里不比我家，你们可得规矩点。”说着他指了指院里那几个站得毕恭毕正的士兵道：“当心一会儿你们失了礼，他们给你们抓去关大牢！” “万少爷，你有吓唬我们！”虎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嘴巴里已经在嚼着桌上偷来的食物。 “谁吓唬你们了，看到没有，他们腰里可个个都别着枪呢。你一个弄不准，他们就把你拉出去枪毙了！”万如玉摆出一副认真地神态，让虎子和板板都深感严肃，虎子连忙咂了咂手指上的油，不敢再偷吃。 “这还差不多，一会儿开饭的时候你们也都端着点儿！别跟个几天没吃饭的小野猫似的，连手抓带吧唧嘴，听到没有！” “嗯嗯。”两个孩子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万如玉，脑袋一点一点。 既然虎子和板板是和万如玉一起来的，万如玉便想着要管着他们点儿，倒不是怕他们丢人，而是怕他们给他丢人！ 这时，万如玉鼻子一嗅动，一股异香钻入鼻腔，他就知道曼珠沙华过来了。果然，只听一个富有磁性的女声道：“史蒂芬先生来得这么早啊。” 万如玉转过身去，只见曼珠沙华身着一件黑色纱裙，与白天那件不同的是，这件只有一个袖子，左侧半露香肩，白皙的脖子前挂着一个青绿色的小铜件。她脸上着擦着粉，衬出她那白皙的肌肤。嘴唇上抹了鲜红色的口红，娇艳欲滴。他心道：她可真漂亮，只可惜比我大，还已嫁人。那副官可真有福气！原来他误会曼珠沙华是秦响的夫人了。 曼珠沙华也是惊讶的眉毛一挑，她本看出了万如玉长相英俊，但没想到他穿着打扮之后竟能如此英俊。在她漫长的生命里，这应该算得上是她见过的男人中最英俊漂亮的一个了。她心道：这是哪里来的运气，让我捡了这样一个男人，看这派头倒像是个富家公子哥，既是我捡的，那他是我的了！ 万如玉腰稍稍一拱，伸出右手来，曼珠沙华也适时地将手搭在了他手上，万如玉轻轻一吻：“曼珠沙华小姐，您今晚可真是美丽动人。” “史蒂芬先生也是一表人才啊。”曼珠沙华大方地露齿而笑。 “对了，方才我听先生喊你国师。。。” “先生？我还没结过婚，哪里来的先生？”曼珠沙华含笑道。 “那个你口中的副官。。。” “他呀！他才不是我的什么先生，他不过是和我一起做事罢了。”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万如玉心中一喜，虽然他并没有要和曼珠沙华有什么关系，但既然她不是□□，那他搭讪起来也就没有心理负担了。“那这国师。。。” 曼珠沙华摆了摆手道：“那不过是他们取的诨号罢了，叫习惯了也就那么叫了。史蒂芬先生不用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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