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思索时常有的小动作,通常这个时候她心情都不会太好。 来的人既意外也不意外。 是云净芜。 在芙嫣看穿谢殒的心意之前,她以为云净芜会很早发现十重天的异常。 她现在才来,倒与挡箭牌的身份很合适。 云净芜也很快发现了芙嫣。 她其实没有真正地直面过芙嫣,女君岂是他们这种一重天小仙可以见到的。若不是与谢殒有些渊源,她还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才有机会见到这位少帝。 她知道这位女君和帝君过去的纠葛,他们的风流韵事哪怕在一重天的小仙们也津津乐道。 因为知道,所以才大着胆子为帝君分忧,出了那样一个主意。 她一直期待着这场定婚礼的到来。 她总觉得只有它成功举行了,才说明那位女君是真的放弃了。 但在距离定婚礼三日的时候,帝君主动将它推迟,以云净芜在帝君历劫时对他不算多的了解来看,他这次推迟就代表着婚约再无可能,下次降下神谕不会是继续婚约,而是直接作废了。 她想了很多,想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来到十重天。 可还没见到帝君,先见了神光灼目的女君。 云净芜有一瞬在想,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 帝君真的会不喜欢芙嫣女君吗? 她看起来那么的……云净芜低下头,自卑地闭了闭眼。 芙嫣将云净芜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她看着这样的她,忽然想起那次她问谢殒既然爱恨皆孽,又为何能娶云净芜不能娶她。 那时谢殒答“她不一样”,芙嫣还不知他的真实心情,只觉他的意思是她比不上云净芜。 而现在她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们确实不一样。 云净芜看上去就是很好处理的类型,所以她可以利用。 可谢殒真的是那种会主动利用别人的人吗?她不觉得。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或许这个虚假的婚约,那道荒谬的神谕,都出自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仙。 ……罢了。 不想管那么多了。 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恰好这时云净芜鼓起勇气开了口。 “见过女君。”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芙嫣看着她,很淡地说:“不必多礼。” 云净芜低着的脸上有些惊讶。 她以为以传闻中女君那样的脾气,对她目前的身份恐怕不会有好脸色。 她怎么都没想到在十重天狭路相逢,对方会这样心平气和地让她不必多礼。 因为惊讶,她不自觉抬了一下头,视线扫过芙嫣面颊的一瞬,云净芜对上了她漫不经心的视线。仅仅是视线交汇了片刻,她便再没勇气望过去。 “下仙来寻帝君。”云净芜抿唇说,“不叨扰女君。” 她转过身去想与谢殒传音,要进结界内去,她发现了泛着金红色光芒的阵法,但不知那是什么阵法,面上有些迟疑。 她还在扮演着即将成为无垢帝君未婚妻的角色。 芙嫣懒得再浪费时间,直接跟她说:“不必演了。” 云净芜一怔,手上传音的动作被芙嫣轻而易举地化解。 感知到那股强大到她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灵力,她手颤了颤。 “本君已知内情,你不必再演下去了,这样说能明白了吗?” 芙嫣看她的眼神太淡了,一点温度都没有,淡到云净芜觉得自己仿若她眼中的蝼蚁。 谁会和蝼蚁一般计较,去管她做了什么,是死是活呢? 她有些屈辱,想到女君与帝君的过往,只以为这是在诈她,于是装糊涂道:“女君在说什么,下仙不是很明白。” 芙嫣闻言,极淡的神色终于有了一分波动。 她上下一扫她,勾起嘴角道:“你倒是尽心。” 都怕她怕成这样了还在演。 云净芜有些勉强,但还是继续说:“……下仙不懂女君的意思。” 芙嫣慢慢朝她走来。 她忽然有了些兴致,探究般看着这个妖修飞升的小仙。 “你懂,你怎么可能不懂呢。” 她停在云净芜面前,因为比对方高,她微微俯视才看见对方闪躲的眼眸。 “你帮他做这件事,有没有想过会触怒本君?” 云净芜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震动。 芙嫣音色和缓:“你不怕惹怒了本君,会被打下仙界,千年修为功亏一篑吗?” 云净芜本能地望向结界内,眼睛里满是渴盼。 她认为谢殒会知道这里的动静,会来解救她。 芙嫣扫过她,声音冷了下来:“你觉得谢殒能保护你?确实,过去他或许可以,但现在不可能了。” 云净芜受不了了,强自镇定道:“我要见帝君。” 她走向结界,被芙嫣一道灵力阻拦,她继续往前,口中重复着:“我要见帝君!” “你见不到他。” “……这个阵法不对。”云净芜好像终于发现了异常,试图触碰金红色的阵法,手指碰到的一瞬间就被阵法抛出很远。 “帝君!”她爬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芙嫣,“你对帝君做了什么!?” “放肆。”芙嫣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这么和本君说话,是不想活了吗。” 云净芜咬牙冲回来,试图强闯阵法,毫无疑问地再次被阵法所伤。 她的修为在人界或许很强,足够飞升成仙,放在仙界却不值一提。 她因此伤了手臂,血溅了芙嫣一身。 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无法强闯进去,就将注意力转到芙嫣身上。 这个时候,她似乎没那么怕她了。 “女君究竟对帝君做了什么,这阵法是什么用处?” 芙嫣慢条斯理地看着溅在自己手上的血:“与你何干。” 云净芜仿佛忍无可忍:“身为女君便可如此肆意妄为吗?” “是。怎么,很生气?又没对你做这些,气什么呢。” “……我要去寻天帝陛下,我不信仙界便是如此目无王法的地方。” 芙嫣很想来一句“本君就是王法”,但事实并非那样。 她父帝还在位,她也不想再和云净芜这样无意义地争执下去。 “趁本君还有耐性,回你的一重天,本君和他的事你参与不了。” 云净芜红着眼睛说:“我能,我是帝君的未婚妻……” “你们根本没有行礼,以后也不会行礼,你算哪门子的未婚妻。” 轻轻淡淡一句,语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直插云净芜心窝子,令她彻底崩溃。 她不知有多在意定婚礼推迟这件事。 哪怕明知是假的,可她是真心期待过的…… 她不敢奢求真,只想留下哪怕片刻的假,可即便如此也不行。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女君一面之词我是不会信的,我要见帝君,我要亲自听他说……” 芙嫣看了她一会,忽然说:“你喜欢他。” 云净芜惊恐地睁大眼睛,本能地否认:“不是的,我,我没有……” 否认了一半又想起自己与帝君的假定婚约,她涨红着脸愣住。 如果婚约是真,他们该是两情相悦,她该坦坦荡荡点头。 可她本能地胆怯否认暴露了真实情况。 面对芙嫣就像面对谢殒一样压力太大,云净芜一时将她当做了谢殒。 她哪里敢让谢殒知道自己的真心,她很清楚对方若是知道,自己连这个虚假的婚约都得不到,只会再无机会接近对方。 她怕极了,怕挑明一切,怕她心底的脏污被搬出来,所以露出了破绽。 芙嫣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倒也不意外。”她嘲弄地弯了弯嘴角,“连本君都喜欢的人,自然会有很多人喜欢。” 她转开头望向别处,语气淡漠:“小仙子,喜欢可以,但你不可能得到他,他已经是我的了,就算我不打算要了,你也无福消受。” 云净芜抓住了重点。 “……什么叫已经是你的了?”她白了脸上前一步,“你做了什么?这话是何意?!” 她太激动了,已经激动到忘了彼此身份,甚至对芙嫣用了质问的语气。 芙嫣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脑补了许多的云净芜自己先无法承受,激动之下竟要和芙嫣动手。 真是疯了。 芙嫣哪怕有伤在身,也不是云净芜可以伤到的。 她只一掌便将云净芜击退,手上又沾染了一丝对方的血。 她不疾不徐道:“你很敢啊。” 她扫了扫手上的血迹:“胆子很大,但也要敌得过我才行啊。” 云净芜屈辱又愤怒,赤红着眸子露出一半的真身,尖耳朵和绚丽的翅膀。 芙嫣意外地看着,她竟然是只蝴蝶仙。 “你以阵法锁住帝君,对帝君做这等……令人发指的事,这便是天族的女君。可笑我一生修行,渴盼飞升成仙,若早知天上神仙是这般模样,我宁肯陨落也不飞升。” 她句句指责芙嫣,用词单看着没什么,组合在一起就冒犯至极。 芙嫣静静听着,她的确做了她说的那些事,所以被这样指责,她倒也没什么不高兴。 她这样沉默的态度更让云净芜难忍,她再次想以卵击石,芙嫣看腻了,玩够了,手下没有留情,直接一掌将她送回一重天。 “目无尊卑,以下犯上,今日先给你一点教训,再有下次就是霜晨月去送你了。” 霜晨月乃仙界天族司法上神,他去“送”她是什么意思很明显了。 芙嫣远远丢给她这样一句话,等再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她低头看看自己手上那蝶仙的血,讽刺地笑了笑。 她是做了她说的那些事没错。 她会自己去九重天领罚。 轮不到一个刚刚飞升的小仙来指责她。 面无表情地捏了个指诀,芙嫣瞬身回了结界内,一边走一边清理身上的血迹,指诀还没捏完,便看见了寻来的谢殒。 哪怕有困神阵阻隔,但这里是他的地方,他灵力估摸着也恢复了,能知道外面的情况不奇怪。 他寻过来应该是感知到了她与云净芜两方的灵力,知道她们动了手。 看着他冰白俊美的脸,也确实祸水极了。 谢殒见到芙嫣就闻到了她身上不属于她的血腥味。 上神之血是带着细金的,但她身上的血是纯正的红色,蕴含着地仙等级的灵力。 这种程度,能来到这里,必然是云净芜。 谢殒:“你们动手了。” 是肯定的语气。 她们的确动手了,但是对方先动的手。 芙嫣也没解释这些,她已经不在意他的任何想法了,所以无所谓他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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