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萧郁眼瞧着人要走, 顾不得胸口处的伤,挣扎着就想站起来。 苏萤脚下不停,将染了血迹的布条绑在迎风的枝桠上,忽而玩味一般开口:“你以为我要杀你?” 他一手按在伤处,可仍有大团大团的鲜血争前恐后的涌出来。伤处失血过多,萧郁的脸色迅速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 萧郁竭力撑起上半身,却又狼狈的栽倒回地面,他闷哼一声,语气肯定:“难道不是?你恨我,所以想要杀我。” 几滴鲜血溅在他的眼尾处,晃眼一瞧,竟宛如血泪。 伤的这般重,可萧郁的眼中却全无怒色,反倒全是庆幸,“有恨也好,有恨也好……至少证明萤萤心中还有我,还未彻底放下旧事。” 总好过往事如浩渺云烟,随风散去了好。 苏萤转过身来,扫了一眼萧郁,仿佛为萧郁这番话感到好笑一般,竟然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不想杀你。我只是想留你当诱饵,引开追兵而已。” “——是,我从前是心悦于你”,她摊开双手,笑得凉薄又带了一丝恶意“可当初将我一片真心摔碎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什么前尘旧事,早已随风而去、灰烬都不剩啦。你现在来和我谈真心,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萧郁强撑起来的上半身摇摇欲坠,牙齿咬得咯咯响,彻骨的冷意瞬间将他死死包裹住了。 那张粉润樱唇每说一字,他周身的冷意就厉上一分。他觉得自己就好似荒原之上的枯木,蛛网般的裂痕从最里面而起,逐渐蔓延至全身。 再多一点点,他就会彻底粉碎。 “别,别再……别说了……” 可那声音依旧在继续:“萧郁,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五指重重的抠进砂石之中,萧郁的手臂蓦然攥得死紧,哀切的死色再也掩饰不住,从漂亮得惊人的眼眸中透了出来。 从前那般淡漠高傲之人,现如今却瞧得叫人心疼。 “求,求你了……别再说了。” 高傲的头颅终于彻底的低了下来,他在这一刻毫无寸铁,又仿佛回到幼年时孤立无援的境地,少女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同钢刀,狠狠剐去他的血肉。 可这又算什么?比起他曾经吐出的冷漠的话、伤人的态度而言,这些又算什么? 苏萤头也不回的扶起秦玉,再不愿意同萧郁废话,转身就走:“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出现之后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从未信过。” 身后只传来逐渐沉重的喘息声,在薄雾蔓延的山林中尤为明显。可行了约十步之后,须臾风起,这道声音突然消失了。 苏萤紧了紧秦玉的手臂,恍若未觉,心道该不会是死了? ——死了,那也就死了吧。 “那关于崔姨的事,萤萤也不想知道吗?” 苏萤的步子停下了。 那声音继续响起,好似湿滑的蛇滑过布满枯叶的草地,缠住了少女的脚踝,接着攀延而上,紧紧绕过少女雪白修长的脖颈,嘶嘶吐出猩红的蛇信:“萤萤就不想知道她是如何死的、现在埋在何处吗?” 苏萤偏过头来,冷冷的睨着萧郁。 萧郁又吐出一口血来。 苏萤那一刀刺的位置极准,虽然避过了他的心脏的致命处,却也能让他因为失血过多失去行动力。 “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知道她在哪儿。” 苏萤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迈步。 萧郁原本就在强撑,见苏萤这反映心下更是慌的不行,可却不敢露出来,他下意识的探手就想捉住那越来越远的人影,口中只能无力道:“你别走!不许走!” “……别离开我……”人影逐渐走远,夜风萧瑟,萧郁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 “别扔下我……” *** 苏萤几乎是拼了命,才带着秦玉成功翻过了一座山头。 旭日东升,晨曦落在苏萤布满热汗的脸上,倒叫人爽快。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还在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办呢,一阵晕眩却突然袭来,眼前一片漆黑,苏萤再也坚持不住,整个身体晃了晃,眼瞧着就要栽到。 “小心!”原本压在她肩上的重量忽然消失,反倒是变作了支撑的那一个。 苏萤站在原处缓了好半晌,一睁开眼就对上秦玉关切的眼神,她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意:“你醒啦?” 秦玉点点头,又不放心的问:“你……还好吗?” 苏萤愣了愣,看着秦玉关切的模样,心下有些许的忐忑,试探的问道:“你全都听见了啊?” 秦玉指了一处石块,让苏萤坐下歇息,自己也跟着坐下,“那时昏昏沉沉的醒不过来,只能依稀听见一两句。” ——她倒是全然没想到,那位从来都是铁血手段的都督对陛下竟是一番情深。 两人坐在山巅,衣裙被山风吹的猎猎作响。极目远眺,便可见苍翠林海、天高云淡,胸中郁气一扫而光。 看来秦玉并未听到自己与萧郁的全部对话,苏萤松了一口气:“你怎么看?” 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若是旁人在此怕是还以为苏萤问的是她与萧郁之间的事,可秦玉却明白她问的是行刺一事:“依臣看来,那刺客的身法瞧着……却不像是蛮族。” 一只白色的大鸟自高空掠过,苏萤盯着那白影眯了眯眼,轻轻嗯了一声。 秦玉又道:“但猎犬寻人之法,的的确确是蛮族爱用的法子。祁大人、都督,还有张家——” 她略一停顿,肯定道:“……这三方之中,定然有人脱不开干系。” 听到这话,苏萤似笑非笑的看了秦玉一眼,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尾微微翘起,勾勒出极美的弧度,“张家可是你的夫家,你倒是直言不讳。那依你看这三方之中,谁最可疑?” 秦玉沉默了片刻,山风盘旋,拂起她鬓边的乱发,一时间将她的面容也模糊了去,“臣只是实事求是。” “祁大人掌皇城禁卫、护卫宫中安全,可张觉却随我在黄沙城呆过一段时日……如此看来,在此事中反倒是都督最为清白。” “我却是不这么想。这不就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吗?太过一览无余,倒叫人怀疑了”,苏萤摆了摆手,眼中尽是不以为意。 秦玉面上不易觉察的紧绷稍稍松了些,“陛下能想明白这一层就好。我大梁内乱只会苦了百姓,让蛮人受益了去。”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有人正气喘吁吁的拾阶而上,朝二人的方向攀登而来。 “你也别着急,这接我们的人,这不是来了吗?”苏萤站起身来,朝那方挥了挥手,“万事等回宫再说。” *** 祁嘉彻夜未眠。 刺客尚残存了几个活口,他命医者稍加医治后,立刻亲自前去地牢审问。 一丝残光落在油灯上,在幽暗的地牢内静静燃烧。 装满了碎冰的木桶猛地迎头泼下,被悬吊在半空中昏迷的汉子顿时嘶吼一声,浑身抖个不行,却终于清醒了过来,他还不甚清晰的视线中,只见黑色麋皮长靴重重得踩进一摊血水中,将来人墨绿色刻丝鹤氅沾染的一片狼藉。 祁嘉冷冷的睨着汉子,开口吩咐:“让他清醒一点。” “是!” 下一刻,炉子上烧的通红的烙铁就被人拿起,重重的按在汉子胸膛处。 “——呲啦”一声,整座牢房瞬间弥漫开来一股令人作呕的皮肉焦臭味。 汉子浑身瞬间都崩的死紧,青筋沿着脖颈攀上脸侧,双手紧握成拳,扯的锁链哗啦呼啦直响。 烙铁又被扔回炉上,发出“哐”的一声脆响,黑甲禁卫厉声喝问:“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其他同伙又在哪里?!” 汉子痛的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恶狠狠的望着祁嘉,半晌咧出一口黄牙来:“老子知道个屁!” 黑甲禁卫站的太近,被唾沫星子喷了个满头满脸。眼瞧着自己在上峰面前丢了脸,他心下大怒,拾起烙铁又要重重按上去,却听祁嘉一声:“慢着。” 禁卫不甘得恨了一眼汉子,退开了去,“遵命。” 祁嘉抬了抬手,又有一名禁卫出了门去,再入内时身后竟多了一人——张觉。 祁嘉头也不回,紧紧盯住汉子,不肯错过他的一举一动,开口问:“那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汉子朝张觉脸上投去一眼,正要再次咧嘴,却见寒光忽的自眼前划过,利刃轻轻一挥即可吹毛断发,区区血肉之躯更是不在话下。 那张黝黑的脸瞬间都皱在了一起,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啊!啊!我看不见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祁嘉将长刀扔回禁卫手中,也不同他废什么话:“你这对眼若是没用,我不介意都给你废了。” 汉子哆嗦着抬起头来,只见一道掌长的血痕自左到右横亘在他的左眼上,触目惊心,血淋淋的糊了他一整脸,人不人鬼不鬼。 “最后一次,认不认识?” 汉子腮帮子咬的死紧,脖子一仰:“狗贼,有种就杀了我!” 还当真算是一个硬骨头。 张觉远远的站在门边,只觉头晕目眩,耳边的惨叫、眼前纷飞的血肉,直让他觉得眼前不是人间、而是地狱。说到底他自小生在太平、长在富贵堆里,此生受过最大的搓磨也不够就是回连山的风沙了,何时见过这种场面? 他面色苍白的朝祁嘉行了一个礼,“祁大人,可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祁嘉却只盯着那汉子看,半晌后转身朝牢房外行去,只扔下一句“杀了罢。” 立刻有禁卫领命,上前拔出剑来。张觉悚然一惊,立刻追了出去,“祁大人!不可杀,杀了线索就断了!” 祁嘉步子迈的极大,“线索?线索早就有了。” 张觉心下一突,咬牙追了上去,“祁大人这话是何意?是想到什么办法了不成?” *** 禁军统领名唤顾勇,自小就跟着祁嘉,是祁嘉一手提拔起来的。面色极焦灼的正等在门外,见人从牢房出来,他立刻上前来,在祁嘉耳旁说了几句话。 祁嘉看他一眼,却是道:“去两仪殿。” 顾勇立时更急了:“大人,不能去!这不明摆着请君入瓮吗?!” 祁嘉丝毫不理,长腿一迈,就要去牵马。 顾勇眼睁睁瞧着,再想不得其他了,壮着胆子干脆挡在祁嘉身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当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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