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耳畔忽然传来“啪嗒”一声重物落地之声,那臆想中的疼痛却未传来。祁嘉愣了愣,只觉周身束缚瞬间消失,他却仍旧未睁开眼,只察觉到耳侧有细细的呼吸声传来。 湿热的、带着呷昵和亲近,甚至还有几分讨要夸奖的意味:“我装得好不好,你是不是被吓惨了?” ——是谁的心脏好似被投入了热气腾腾的温泉之中,咚咚的擂动着,既酸又软。 祁嘉缓缓的睁开了眼。 苏萤迎上祁嘉投来的视线,笑的狡黠,“干什么这样看我?当真被吓住了?你可别和我生气,我不会哄人的。” 祁嘉默默地看着少女,他向来是极能忍耐的,他当然是最擅长忍耐。无论何种伤口、无论伤重到何种程度,他都绝不会叫痛一声。 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忍耐心头的痒意。 藏在衣袍之下的肌肉蓦然绷的极紧,祁嘉竭力克制着想将少女搂入怀中的冲动,克制的几乎全身都在发出细微的颤抖。可有人却还不明白他忍耐得有多辛苦,还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 祁嘉喉结忽的一滚,手指微颤的轻轻拉过少女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作那样轻,轻的让人无从察觉他皮肉之下翻滚不休、几乎将人的理智都折磨殆尽的痒意。 ——却听殿门处一阵骚动,一人推开阻拦的侍从,入得殿内,高声道:“是我做的。” 众人齐齐望去,或惊诧、或疑惑、或愤怒。 只见张觉一身素袍,雌雄莫辨的面上一片平静,他行至祁嘉身侧,俯身跪下,望着苏萤,话说的极坦然:“杀手是我安排的,只不过我想杀之人并非陛下,而是——” 手指一转,指向正坐着的秦玉,“她。” 被指的秦玉抬起头看来。 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张觉的指尖不自觉的颤了颤,转而收了回来,又向苏萤道:“我与此人成婚之后,才发觉此人无情无义。” “何谓无情无义?” 张觉面无表情,话中不带一丝感情,“秦将军有一未婚夫身死,此事想必大家都知晓罢?可你们谁知这未婚夫,竟是被秦将军自己害死的!” 秦玉坐在椅中,原本整整齐齐束在玉冠中的黑发不知何时竟掉了一丝下来,垂在颊侧,倒显出几分颓唐来。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片刻,却是张觉率先移开了视线,仿佛承受不住什么似的。 他继续道:“那一日,秦将军本可回军驰援她那前未婚夫,她却不肯。试问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我又如何能相伴一世?我思来想去,才出此下策,却没想到那些贼人这般胆大妄为,竟连累陛下受伤,草民罪该万死,还请陛下降罪。” 他这一番陈情,让殿内鸦雀无声。 好一会才听得张越之的气极之下的怒吼:“你这个逆子!你在胡说什么?!”他快步走至张觉身前,“啪”的一声重重扇了过去。 张觉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迅速肿了起来,他却丝毫也不在意:“我敢做敢当,爹你不必帮我求情。” “——你!你这个逆子!”张越之指着他,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慢着”,众人转过头去,只见苏萤看着张觉,开口道:“当真是你做的?” 张觉点头,“正是如此。” 苏萤摸了摸下巴,语带疑惑,“可我怎么听着,你这话处处是漏洞、点点滴滴都经不起一丝推敲呢?”
第23章 “那张公子不如同我讲讲, 你是在哪儿找到得这帮人、平时又是如何联系的?” 张觉直挺挺的跪着,面上全是不屑,“都是一次性的买卖, 我出钱、他们卖命,有什么好联系的?” “那就奇了怪了, 张公子的意思是,这群宵小如何入的宫、又是如何在湖底挖的密道, 你全然都不知道咯?” 张觉自然听出了苏萤的意思, 他神色几变,最终却定格在了倔强的模样,只道,“陛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是被鬼迷了心窍, 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自然死不足惜, 我也不敢奢求陛下宽恕。唯愿陛下念在我父亲为大梁操劳一生,莫要牵连我的家, 家人……” 话说至最后张觉已经是气若游丝,原本跪的直挺挺的身子忽然晃了晃, 竟然就要当场栽倒。 苏萤立即察觉出不对, 可还不等她动作,秦玉已经猛然起身, 全然不顾自己的腿还伤着,几步就冲上前来扶住张觉,抑制不住嗓音的颤抖:“——你怎么了?!” 不过须臾之间,张觉的脸已经变作了死人般的青白, 嘴唇乌紫乌紫的,再没了从前的漂亮不说, 瞧着竟有些瘆人。 其实张觉的眼睛早已看不清了,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晃动,他不过是靠一口气强撑着,只是这口气持续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直到干燥草木清香混杂着铁与血的味道铺面而来,熟悉的叫人安心,他才疲惫的闭上了眼,放任自己软倒在地。 秦玉一把紧紧握住张觉虚虚抬起的手掌,语无伦次道:“我在,我在这里……别怕,不怕啊。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会救你……我能救你……” 张觉努力睁开了眼,虽然竭力想要看清,却只能隐隐约约望见一个朦胧的轮廓,他轻轻咳了一声,可那动静却是从肺腑深处传来的。 他缓过那阵钻心的疼,重重的喘了口气,忽然道:“讨厌,你。” 一边这样说着,可他一边却又松了那股强撑着的劲,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心得压在了秦玉身上。 “——我知道”,秦玉伸出手抹去张觉嘴畔的鲜血,又探指捏了捏张觉的耳垂,“我都知道,你一直很讨厌我。” 张觉的嘴角微微的勾了起来,无声的笑了一下,却又立刻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可怜兮兮的又问:“我现在是不是丑死了?” “不丑的”,秦玉垂着头,眼神仔细的扫过眼前的小公子,看他惨白的、泛着死人青灰色的脸,声音轻柔到不可思议:“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比……比,那人还好看吗?” 他并没有说那人是谁,可谁都知道他问的是谁。 这一回,秦玉没有吭声。 张觉哼了一声,嘟嘟囔囔,声音有气无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就抱着那人的牌位过一辈子去吧!” 说着说着,他又急了起来,胸膛起伏的更加的剧烈,可声音却愈发的低了,“那你……那你以后,以后还会嫁给别人吗?” ——语气小心翼翼。 毕竟他方才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可不怎么好,让他对这第二个问题也就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但这话才一问出口,张觉就后悔了。他只觉自己问了一个蠢极了的问题,一个明明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于是不等秦玉回答,他又开了口,语气气急败坏的:“算了算了,你肯定会的。那你还是别把我的牌位带在身边了,如果让我看到了我一定会气活过来的……” 苏萤见这两人的磨磨蹭蹭的模样顿时气急,正想转身让人去传御医,却被祁嘉制止了。 祁嘉看了一眼搂在一处的两人,对苏萤摇了摇头:“青灯招,一旦毒发,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苏萤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的垂下了头。 张觉一双桃花眼睁的大大的,竭尽全力的想见看清眼前这个人。可他却发现自己的眼前已经是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身体的热度一分一分的流失,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过死亡,原本应当准备好了的赴死的心这一刻又动摇了起来,无法抑制的畏惧陡然从心底最深处升腾起来。 他会被忘记吗?被所有人…… 秦玉会再嫁予旁人、爹爹也会有新的儿子。也许他刚刚死去的几年中,他们还会记得他。可是如果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还会记得他吗? 记得他这个不孝的儿子、这个无法得到妻子欢心的丈夫? ——还会吗? 张觉忽然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来,探手一按就将秦玉的脖子重重的勾了下来,凭着直觉凑近了她耳侧,声音短促又惶急:“我爹他……他,你放过他……好不好?” 秦玉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只是顺着张觉的力道、俯下身来搂住他的脊背。 自成婚以来,这还是两人头一次靠的这般近。 京城精雕细琢的小公子,隔着华丽的斓袍竟可以摸见清晰的骨头,瘦弱的让人心生不忍。可秦玉明明记得初见张觉时,他分明不是这样的。 张觉的语气愈发的急切:“他不是坏人……你,你答应我,好不好?” 瘦长的手指将秦玉的衣袍攥的死紧,紧的指尖都泛出白色,他再一次的恳求:“——好不好?” 张觉只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他屏息听着,生怕自己漏掉了一个字。 可时间过去许久,温柔至极的揽住他的人,终究还是一字未言。 是拒绝啊…… 张觉恍恍惚惚的想,那样的温柔,可还是拒绝了他……止不住的恨意忽然不受控制的涌动在脑海中。这一刻,张觉竟是无比痛恨这曾经让他沦陷的温柔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力道一点一滴的卸了下去。 是了,她怎么会答应? 她甚至对自己没有一星半点的情动,又如何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在她心中,大梁和百姓从来才是第一位的。 张觉想笑一笑,想说“就当我没提过”,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张觉又安慰自己,这有什么奇怪的?她那位未婚夫不也是吗?秦玉分明可以选择去救他,可一旦去驰援,就会被蛮族发现大梁设下的陷阱,苦心布局数月的成果皆会毁于一旦。 所以她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未婚夫去送死。 这女人的未婚夫都撼动不了她的铁石心肠,自己又是凭什么、又存着什么妄想? 青筋遍布的手指渐渐松开来,张觉恍惚之间想起,那一日自己刚到黄沙城时,他坐在马上见到秦玉的情形。 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脸上是丝毫无意掩饰的不耐。 将军的身后跟着的数十名骑兵远远的就迎了上来,每一张被风沙雕刻得粗糙黝黑的面上都带着嘲弄。西北的马匹健壮,都是在战场上浸染透了鲜血的,那味道扰得他的马儿狂燥不堪,不停的跺着四蹄。 张觉接下这门亲事心头本就憋着一股气,现在当然不肯让人看扁了去,他立即命人卸了马车,跨上马背就想要冲破这些人的包围。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的骑术,一匹骏马直接横撞了过来,他胯.下马儿立刻受了惊,高声嘶鸣一声,猛地站直了身体,疯狂的想将背上的人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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