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乘云踏月御剑而来,待至七煌冢上方便收了青冥剑,只高悬于顶,睥睨着下头那封印妖皇之地,面上皆是恝然之色。 默了一默,横臂展袖,以指化剑,只见指尖划过的地方皆有银白的光晕泛起,正结印之际,七煌冢忽然挣扎着晃动起来,而后传来一道仓皇的声音。 “逾白仙君?” 是妖皇长缨,那声音跌宕起伏,恍如晚钟长鸣,似远在三界外,又似近在三步间。 江逾白默然不语,湛黑的眸子透出冰冷与肃杀之气,指尖正结好第一道金印,那长缨的声音又缓缓传来。 “你逆天道驳伦常,哪里能做上界的仙君,合该入妖界才是……”混着喉间咯咯的笑声,长缨又道,“你从神魂中生生抽了一魄才将我封印了几百年,眼下封印已是摇摇欲坠之际,敢问仙君,打算将七魄抽尽了与我同归于尽么?” 江逾白眸间是杀伐果断的戾色,轻启了薄唇淡然道,“对付你,还不用本君费那许多的气力。” 语毕,手中金印浑然而成,电火间便朝底下的七煌冢振臂挥去。 蓦然,海天一线之间,一道雪白的闪电破空坠下,直朝七煌冢而去,有穿云裂石之态,震耳欲聋之势。 江逾白手中不停,以肉身为引,聚精迫着雷电,那霸道的术法一层接着一层,直往七煌冢落下,耳边是巨石滚落的轰鸣声。 只听见长缨仿佛被剜肉剔骨一般发出一阵一阵痛苦的嘶鸣,哪里还有方才那鸱张之态,不多时,便再听不见声响了。 耳畔只余波涛奔涌的海浪声,潮水粼粼,似巨龙咆哮。 良久,才听见长缨微微喘息的声音,沙哑低沉。 “江逾白……你竟修成了无情道?好哇好哇……” “三百年前你抽情魄来困住我,竟能想到再用无情魄之身去修无情道,算盘打得真是好哇……”那长缨初初是不可置信,随即笑出了声,只是笑声中夹杂了七分恨意三分怒,遂用尽气力吼道,“我就看你能将我困到几时!” 长缨眼下除了无能咆哮,半点法子也无,无情道是仙门道法中最霸道的术法,道法难成,但江逾白身无情根,故而修无情道便是再合适不过,方才那引天雷加固封印之举,分明是已将无情道修至大成后期,区区三百年便能将无情道修至几近化神之境…… 待后头渡劫成神,那长缨便再无重见天日之时了…… 江逾白望着底下只闻其声却纹丝不动的七煌冢,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去,轻斥道。 “且等你能出来时再辨口舌亦不迟。”嗓音低沉,却蕴藏了巨大的灵力,声音从江逾白胸腹内缓缓散开,而后化作一道又一道的凌厉的术法围绕着七煌冢,浑厚的术法尽数入了冢内,回荡不止。 于长缨来说,这哪里是与他说话,分明是在折磨于他,一时噤了声,忍受着术法剔魂之痛。 未几,那厢江逾白见着七煌冢内再无旁的动静,这才缓缓收了道法,而后抬手试了唇边溢出的血,远瞧着仍是那个人神不惧的逾白仙君。 待临近了才能瞧见,眼下他眉间轻敛,面色有些苍白。 先头试劫是如何试的他自然是不记得了,想来是毫不重要他才会将那段记忆全然抹去,试劫本就是逆天道之举,故而伤了元气,方才又强行引天雷加固封印,致心脉受了损。 江逾白微掀了眼眸,深邃的眸子冰凉,下一刻,便御剑回了衍天宗。 原是准备直接闭关的,但衍天宗长老们皆劝说,只道几月后便是上界仙盟大会。 江逾白应下了,后头便皆在殿内打坐调息,宗门内再无人得见过真人,只瞧的见江逾白的清安殿外氤氲着一层灵力,辉光日新,补天浴日。 众人自然不敢上前相扰,只得在距离清安殿稍远处悄悄运气吐故纳新蹭点儿灵力。 江逾白身怀玄阴血,他修十年,旁人修百年也未必赶得上一二,玄阴血稀有非常,万万年不过出了他一个,连带着他所在的衍天宗众人都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众仙门皆说,这逾白仙君恐是数万年来唯一能渡劫成神之人了。 可江逾白早一百多年前无情道便修至大成期,却迟迟等不到应劫,这才有了之前那试劫之事。 只可惜,未果。 - - 苏婳婳周身环绕着的皆是熏染的檀香味,初初嗅来,与段九龄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但细嗅之下,却又全然不同。 段九龄身上的味道仿佛浑然天成,清新冷凝,可如今苏婳婳闻到的,倒像是佛案前燃着的香料,过于浓重,有些呛人。 苏婳婳便是在这样香烟满布的屋子中迷迷糊糊醒来的,入眼是一张床榻,榻上挂着金丝帐幔,一转头,屋内刺金盘珠,瞧着很是富贵,床头摆着一碗药,另一头的桌案上还摆满了香炉,内里一缕一缕的香烟升起,仔细听,屋外还有谁人在念念有词,仿佛在念什么咒法。 苏婳婳浑身酸软无力,费了劲勾了尾指一探,灵力几近于无,也不知要调息多久才能恢复,索性内丹还在,只是上头隐隐裂了一条缝隙。 正头昏脑涨之际,屋外念咒之声蓦得停了,而后檐下响起了谁人踏步而来的声音,步伐橐橐,不多时便推开了屋门。 正是那日的男子,方鹤川。 见着苏婳婳坐起了身,忙上前问询,“可好些了?外头的人念了好些天咒法,索性如今你醒了,他们也算是得力。” 苏婳婳下意识蹙了眉,她被抓那日虽神思浑噩,但老道与这个方鹤川说的话她皆听见了,原是因着想入上界,故而收妖。 入上界仙门修道之人,要么自带灵根,要么便得先修炼,待修出灵根方能入得上界,但眼前的方鹤川,分明是不带灵根又不想吃修炼之苦,故而想了这样一个收妖的法子,先头在象姑馆里头装模作样驴蒙虎皮,想来也是打算引些妖物出来。 眼下见方鹤川这般惺惺作态的模样,苏婳婳赫然而怒,只抿了唇横眉冷对。 “想不到,你竟是只妖。”方鹤川似乎对苏婳婳的态度视而不见,微微扬了唇角,带了一丝笑意。 话里不曾有惊讶,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亦,仿佛衔着若有似无的稀奇与惊叹。 苏婳婳对方鹤川原就无多的好感皆在陆舟子魂飞魄散时消失殆尽,眼下只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转了眸朝他睥去,违戾道,“我既是妖,如何。” 话音刚落,苏婳婳便探出身子抄起床头那只药盏勐得磕在床沿,药盏应声碎裂,乌黑的药汁四溢,电火间,苏婳婳藕臂一抬,将那破碎锋利的瓷片朝方鹤川的喉间抵去。 可眼下她的身子实在是虚透了,方才那一通动作下来已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那方鹤川不过稍稍往后一退便避过了她的蓄力一击,苏婳婳便整个瘫软在了床沿上,匍匐着,轻喘着,满脸的愤懑与怒意。 外头的道士们听着动静,忙悉悉索索上前来,贴在门边,倒不敢轻易进来,“小侯爷?” 方鹤川遂转头朝屋外轻声呵道,“无事!” 至此,廊下的嘈杂步伐声亦消失了。 “你……讨厌我?”方鹤川转头朝苏婳婳问道,面上带着一丝探究。 这样一句话,倒让苏婳婳险些笑出声来,遂叩了齿关嗔怒道,“不然呢?我合该欢喜你么?” “先头在象姑馆,你还说第二日要与我吃酒的,我……”方鹤川顿了一顿自顾自道,“等了一等,却不见你来。” 因着方鹤川的话,让苏婳婳眉头深锁,她觉得他好像有病,“你如今是在与我说笑?你与我是什么关系?缟纻之交么?我与你吃什么酒?还是因着我不曾送上门,反倒劳烦了小侯爷亲自上门来拿我,替你找了麻烦?” 苏婳婳望着环视四周,眼下她脱不得身,又杀不了人,不过只能在嘴上逞些能罢了,讥诮道,“若是为着这个,倒真是我的不是。” “你既是妖,那日在象姑馆,为何不吃我?”方鹤川不曾理会苏婳婳的冷眼,继续问道。 苏婳婳转过脑袋朝他瞥去,启唇一字一句道,“我若是要吃,自然是吃闻着香甜的,堪能入口的,似你这般滂臭之人——” 话不曾说完,苏婳婳又将头转了回去面朝床榻的内角,那模样,好似方鹤川先头落入了粪坑奇臭无比。 外人皆知方鹤川是个纨绔,仗着家财万贯,行事只凭自己喜好,眼下被人这般讥讽,面色竟也不曾落下,只是瞧着苏婳婳的眼眸暗了暗。 苏婳婳愤然不已,若不是她眼下灵力尽散手无缚鸡之力,外头还有好些道士在,她定然掏了他的心肝脾肺肾为陆舟子报仇! 屋内陷入了一片静默中,外头暮霭沉沉,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落在屋内,将那桌椅帷幔都轻轻镀上了一层金色。 苏婳婳被困在这处,逃脱不得,一时悲从中来,低声沉吟。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这般赶尽杀绝?” 那方鹤川闻言,面上一顿,终带了歉意,暗哑道,“不管你信是不信,伤你并非我的本意,我亦不知晓那处坟地是你的地方。” 苏婳婳心下不岔,“你莫不是忘了,我的朋友因着你,如今魂飞魄散,你亦险些要了我的命!” “日后我也将你的心掏出来,待你咽了气,我再与你说声对不起,届时你泉下有知,定然要原谅我才好。” 苏婳婳如这般说着,又想起储物袋中稀碎的陆舟子的魂魄,眸中下意识便含了泪,却不愿意在仇人跟前落了下风,遂别过眼,再不作声。 “那人……是你朋友?” 苏婳婳一句话都不想与方鹤川多言,只抿唇再不作声。 “我有法子救你的朋友。”方鹤川启唇,缓缓道。 闻言,苏婳婳身形一顿,继而转过脑袋来,有些不解。 “你何意?”
第20章 段九龄,你是不是早被被…… 苏婳婳再三追问,方鹤川口中的“有法子”究竟是何,可方鹤川却讳莫如深不肯多言,只说待她身子好了再细细说与她。 这样一个心思颇深之人的话,苏婳婳自然不会尽信,只当他又打着什么旁的算盘,可她浑身灵力几散尽,要走,一时半刻却也真的走不了。 就这般苏婳婳在方鹤川的府里住了三两日,待身子渐能动,便想寻着机会跑。 - 这日,苏婳婳忍着屋外几个老道费劲的咿咿呀呀之声,知晓他们是受了方鹤川的令在这处替她围阵聚灵修养。 屋内檀香不断,虽说是上好的香料,但比之段九龄身上的味道,当真是…… 蓦得想起段九龄,苏婳婳心弦一拨,他那样懂风水又知晓道法自然的人,许是会知晓如何结魂聚魄也未可知呢?这样陆舟子便有救了的! 苏婳婳还来不及愉悦,转念又想到,她离开了这些日子,他一人待在那个小院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他无防身之术,也不知会不会引得旁的妖物去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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