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是她从街上捡来的弃婴,如果她不捡回来,早就冻死在路边。 这年头家家户户难以温饱,自顾不暇,哪来闲钱养弃婴。 偏偏她心软,被大伯母打骂,忍受恶言恶语,也一定要抱回来。 他们住的地方是个小而破的四合院,三间房,中间一口井,井边一棵海棠树,春天开出满树的花,生机勃勃。 所以她给那个孩子取名棠棠。 外面还在下雨,青石板上湿漉漉的。 她在屋檐下架起煤球炉,坐在门槛上熬药。 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一吹,烟气直往屋里飘。 棠棠出去玩了。 她咳嗽了几声,让烟迷了眼睛,想起这礼拜还没写信。 于是偷偷从屋里拿出纸笔,垫在膝盖上写。 一笔一划,字迹工整漂亮。 裴先生: 海棠花要开了,棠棠又大一岁。 这一年全靠您的资助,我才没有辍学,还能将棠棠养大。 不胜感激。 笔停在这里顿了顿,不知道写什么。 她没什么朋友,从前给裴先生写信,总当成日记写,又长又啰嗦。 好在裴先生并不介意,每个礼拜的感谢信虽然寄出去,但是从没得到回信。 听校长说,资助她的裴先生是个有名的慈善家。 每年学校有三个名额。 幸好她成绩优异,一边打工一边上学,拼尽全力挤进前三。 伯母逼她辍学,因为有裴先生资助,峰回路转。 在确定拿到名额后,心情放松,积劳成疾,大病一场。 一直到开春,病才好转些。 院里的海棠枝杈上花苞层层叠叠,满树都是少女心事。 她咬了咬笔,在心里组织语句。 最近听到一个坏消息,让我很失落。 记得上个月在信中跟您提到那个隔壁刚搬来的男孩吗? 记忆中他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因为搬家吵到邻居,登门道歉时送来了很好吃的桂花糯米藕。 昨日归来,却听棠棠说他出了车祸去世了。 他母亲哭得昏倒在地。 他才二十出头,上天待他如此不公。 原来生命竟这般脆弱,想起来既惋惜又伤感。 我好像一直都在信中说一些啰里啰嗦的话,不知裴先生是否在意。 学校先生也说我写的文章又臭又长。 对了,这是我给您写的最后一封信了。 近日功课繁忙,阿嬷又病倒,每日要守在窗前熬药。 平日闲暇时,要去纺织厂打工。 纺织厂本来不招收临时工,我求了厂长很久,他才答应我每天空余时间可以过去帮忙。 我写这些信,只是想表达我对您的感谢。 如果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尽我所能报答。 叠好信封,贴上邮票,邮差正好上门。 “又是你的信!” 和邮差交接好信件,就听到阿嬷在鬼吼。 手忙脚乱倒药,手背碰到罐壁,烫出一个大泡。 来不及处理,端着药进屋,“阿嬷,药好了。” 床上的老人翻了她一眼,喝了一口,差点把碗砸在地上。 “你想要烫死我啊,养你这么大,一点事都不会做。” 她不出声,阿嬷再难听的话都骂过,她习惯了。 过了一会儿,空药碗递出来,她端了打算走,又被叫住。 “刚刚邮差来过?” “嗯。” “你那个资助人又寄钱来了?给我撒,还想藏着?”阿嬷的脸色有点难看。 她没想过藏钱,只是在递信封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阿嬷,开春了,棠棠的衣服都破了,我想抽一张给她买件新衣。” “又不是过年,买什么新衣?那个小邋遢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要求还这么高要死啊!买药的钱都紧巴巴的,哪里来的闲钱!想也不要想。” 见她不出声,阿嬷继续咄咄逼人。 “等你哪天熬死了我,你的好日子就来了。但只要我还活着,你们两个赔钱货就都给我忍着!” 其实她从没在信中说过这件事。 裴先生寄来的资助费,基本都被阿嬷捏在手里。 至于她自己的学费,还是要靠她自己打工赚。 到了晚上,表姐回来了。 拿了钱从阿嬷的房里出来,耳垂上多出一对珍珠耳环。 “好看伐?”不忘在她面前炫耀。 “刚刚拿钱的时候从信封里倒出来的,你又没有耳洞,我戴正合适。” 那是裴先生送她的耳环。 先前在信里说到一句,买菜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人在开蚌,取出滚圆的珍珠,做成耳环一定很漂亮。 没想到他真的送了她一对。 只可惜夹在信里,她没来得急看,连钱带耳环一起落入他人手。
珍珠耳环
邮差从她手里接过信件,马不停蹄。 把其他要送的信件先抛在脑后。 信封上的地址是虚假的,不需要看,他知道真正的目的地在哪里。 只隔两条街,推开别墅大门。 小心翼翼穿行在花园过道,要绕开价值不菲的郁金香。 仅送一封信,赚的盆满钵满。 怎能不上心。 屋内的人平静地看完信,将所有信件收拢在一起。 手背上的烫伤针刺般地疼。 佣人叫医生来包扎伤口,被他拒绝。 他剪了根雪茄,靠在橡木沙发椅上,吐出一口烟雾。 做了这么久的局,也该见面了。 …… …… 第二天蒙蒙亮,她捧着书出门帮阿嬷抓药。 抓中药的间隙争分夺秒看书,以至于刚出门就险些被车撞。 没有受伤,只是摔倒在地,狼狈到鞋子也掉了一只。 药材撒了一地。 司机摇下车窗跟她道歉,帮她重新抓了药,非要送她回去。 百般推拒不得。 只得上车。 坐在后座,才发现旁边有人。 是那种看一眼就移不开眼的类型。 他在看信,手背有和她一样的烫伤。 真的巧。 再瞥一眼信封。 上面的字迹内容不需要细看,就能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因为那就是她写的信。 寄给裴先生的信! 所以一眼认出身边人是裴先生! 裴先生的样子比她想象中年轻很多,原以为慈善家应当四五十岁,大腹便便,满手戒指,甚至可以老到做她爷爷。 可裴先生看上去三十不到,穿着西装,只戴一块表。 旁边放一沓光明日报。 她的心在狂跳,恩人就在眼前,她不敢认。 车在四合院门口停下,表姐站在门口剥橘子。 看见她在车上,有些吃惊,敲敲车窗叫她的名字。 心想,难道她傍上大款? 司机锁上车门,她拉了一下,没能打开。 一旁的裴先生合上报纸,看着窗外发问,“她叫的是你的名字?” 她绷直身体,点了点头。 “我表姐。” 裴先生又拿出那封信,信封朝上看了一眼。 “我资助过的一个学生,也叫这个名字,不会这么巧吧。” 她没敢相认,到头来却是裴先生主动。 她捏紧手里的课本,“我知道,您是……裴……裴先生……” “我……我就是您……资助的学生……” “看来你我确实有缘。” 裴先生有些惊讶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钢笔一边写一边问。 “你表姐戴着我送你的耳环?”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耳垂。 “我没有耳洞。” 裴先生嗯了一声,把纸条递给她。 “明天下午一点,到这个地址。” 她有些被吓到,把纸条叠成豆腐块。 “去干什么……” “我记得你在信里说,你要报恩?” 一句话差点让她昏厥,连忙抱住书本,捂在胸前。 “我……我不卖身!” 裴先生摸了摸她的头笑出声,“想什么呢。” 临走前从车里丢出一瓶烫伤膏。 表姐打量了她许久,不怀好意地提高嗓门,“哎哟喂,某些人有出息了,开始傍大款啦!” 引地左邻右舍唏嘘一片。 宋连蝉一夜没睡。 她觉得自己已经和这个身体融为一体了。 不是前世今生,而是此刻,她就是这个女孩。 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原身的所有情绪。 期待,紧张,焦虑…… 下午要逃课去见裴先生。 第一次做坏学生。 原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 然而裴先生根本没有时间搭理她,一直在书房处理事务。 她百无聊赖,开始趴在桌上看书。 佣人端来桂花糯米藕。 她看了看,心里莫名伤感,没动一块。 临走前,裴卸叫住她,拿出一根针在酒精灯上消毒。 “过来。” 她紧张地站在原地。 “又不会吃了你。” 裴先生笑话她。 她这才小步挪过去,凑到裴先生身旁。 裴先生让她站在窗前,起身附在她耳边。 窗外的郁金香被花匠百般照料,明艳绽放。 两个影子在地板上交织在一起,融入一团黑影。 “会有点痛。” 他难得认真严肃,一手抵着细针穿过她的耳垂,竟然紧张到手心发汗。 “还好。”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耳垂热热的。 原来叫她来只为亲手帮她穿耳洞,再送上一对珍珠耳环。 和之前的款式不同,这一对更好看。 从那之后,裴先生就对她关爱有加。 每天上学下课有车接送。 得空就带她去高档餐厅吃饭。 有时候裴卸会送她到大门口。 表姐抓住一切机会和裴卸攀谈,问他有没有和他一样帅气的朋友。 裴卸笑笑,看着那对不属于她的珍珠耳坠,点燃一支雪茄轻松应对,“以后给你介绍。” 表姐一开心,就连对待她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最近连阿嬷也不再凶她,因为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自顾不暇。 好在借着裴卸的关系,阿嬷被安置在医院vip单间里。 三五个护士只围着她一个人转。 一向对她态度恶劣的阿嬷竟然偶尔也会说出几句夸赞她的话。 然而,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一切都变了。 她还在上课,警署来人找她,说她堂姐跳楼自杀。 虽然说不上亲密,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 她去警署收尸,颤抖地掀开白布。 表姐摔地面目全非,一双耳朵竟然被割去。 她吓得后退一步,听到警察说,“傍大款被原配教训啦,人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给了钱让她走,她贪得无厌嘛。” “做什么不好,做狐狸精,得罪了人被割了耳朵,她就想不开了,十几层高跳下来,摔成肉泥啦!” 亲眼看着她跳楼的证人有好几个。 口供录到最后,都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话,“要怪只能怪她心理承受能力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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