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了好几日,”阿菁低声道,“外面近来风声有些紧,我听好些人说看到了天庭的影差。你在阆苑中偷盗九转金钟的事,莫不是被发现了?” “九转金钟乃阆苑圣药,我将它偷走,天庭发觉是迟早之事。”季贤淡淡道。 阿菁神色一惊,道:“那如何是好,若是……” “此事我自有办法。”季贤道,“这几日,除了有人看到了影差,还有何事?皇帝驾临彤园时的怪事,可查清了缘由?” 说到这个,阿菁不由苦笑。 皇帝驾临洛阳,彤园中的牡丹盛放,迎接御驾,可过了一日之后,牡丹又当着皇帝的面,枯萎衰败。好端端的祥瑞之兆,转眼成了凶兆,让皇帝又惊又怒,连带着洛阳太守一起倒了霉。 这事,不仅震惊了洛阳的凡人,也让洛阳的精怪们一时议论纷纷。 尤其是花妖们。 洛阳牡丹闻名天下,成精的花妖,也以洛阳最多。可就连它们都迷茫不已,因为天时注定,即便成了精,也没有谁会冒着触犯天条的危险胡乱盛开。也就是说,那日皇帝看到的牡丹怒放的盛景,其实是幻象。 精怪们议论的重点,在于这幻象是如何弄出来的。 身为精怪,最敏感的东西便是法术。只要是功力高一些的精怪,但凡有人在自己的地盘施法,总能觉察出来,事后也能从蛛丝马迹之中判断这施的是什么法,师从何门何路。 而那日的幻想,竟然什么也查不出来。不仅查不出来,幻象出现之时,甚至许多精怪都被蒙蔽其中,以为彤园里的牡丹们真的逆时而开,吓了一大跳。 “他们说,未必用的是法术,恐怕用的是些致幻的迷药也未可知。”阿菁道,“此事,不曾有天道宫的人找上门来,可见确实只是幻境,无人会受牵连。” 季贤颔首。 他之所以关心这件事,自然是因为它与自己有关。 这床上躺着的,正是绮霞,彤园里那花王的原身。 季贤正要再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些动静。 仿佛风过树梢,却透着些不寻常。 季贤和阿菁皆脸色一变,各站起身来。 “我出去看看,你们不可出来。”阿菁道,随即身形一移,消失不见。 季贤则将谷雨叫过来,抬了抬手指。 不远处的墙壁上,一只柜子的门倏而打开。 里面赫然别有洞天,是一片隐界。 只见春光明媚,露出一片原野来。小溪流水,池塘生莲,一群蝴蝶飞过,在柜门后面萦绕飞舞,仿佛在邀谷雨入内。 “你到里面去玩耍。”季贤用袖子将谷雨的嘴巴擦了擦,看着他,传音入密,“里面的树精花妖,你都认识,过不久,爹爹便去找你。” 谷雨神色有些犹豫,道:“那……爹爹可定要来。” 季贤摸摸他的脑袋:“放心,快去。” 谷雨应下,乖巧地藏入柜子里。门重新关上,屋子里复又一阵寂静。 屋门外的院子里,已是剑拔弩张。 阿菁撑开法障,盯着面前的女子,神色不豫。 而那女子一身紫衣,发髻高绾,脸上的妆容精致而妖冶,浓艳得透着诡异。 她神色悠然,似全不将阿菁放在眼里。 “季贤呢?”她柔声道,“我闻到他的味道了,快快让他出来见我。” 阿菁冷冷道:“他不在。” 女子轻叹一口气,道:“阿菁,我知你当初是受了绮霞恩惠,因她出手相救,得了一条活路,故而心甘情愿伺候她,为她卖命。可你莫忘了,你因得回护园中犯禁花妖,被天庭夺了官职,如今已经不是彤园中的土地,而是个小小的地仙罢了,我要杀了你,易如反掌。”
第七十章 血瓷 阿菁怒目而视:“你敢!当初你怂恿花妖加入魔族,罪孽深重,怪我心慈手软,留你一命,以至于留下祸根。须知天庭也在四处寻你,信不信你只要动用法力,天庭的影差或天将就会来拿你?” 女子却笑了起来。 “我自是信,不过在那之前,阿菁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才是。”她将目光盯着阿菁,饶有兴味,“我记得你受天庭责罚之后,只能似别的地仙一般,不得见天日。故而这些年来,你只能在屋子里伺候绮霞,不能见别人。前两日小公子偷溜出去,你也不能出门去追,是也不是?这点本事,你还是好自为之,切莫螳臂当车。” 说罢,她迈步,径直往屋子里走去。 “站住!”阿菁喝道。 可她才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似被弹回来一般,发着闷。而身前的法障,竟不能抵御女子分毫,随着她步步上前,已经出现了裂痕。 女子殷红的嘴唇微微勾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透着阴森。 突然,一股强大的杀气迎面撞来,女子猝不及防,一脸后退几步。 小院里,依旧宁静。 房门打开,季贤从里面走出来,长衣上,落着一身月光的清辉。 “萼罗。”他看着那女子,淡淡道。 看着季贤,萼罗惊魂未定,少顷,脸上的笑意却更深。 “季贤,”她说,“你终于回来了。” 季贤不理会萼罗抛来的媚眼,对阿菁道:“你且进去替我照料绮霞。” 阿菁应一声,转身入内。 看着她微跛的步伐,萼罗颇是感慨:“想阿菁当年做土地时,何等说一不二的威严。如今,却是有了老态,连个像样的法障也做不出来,当真教人欷歔。” 季贤不接话,道:“你来做甚?” “自是来给绮罗送药。”萼罗扶了扶发髻,风情绰约,“我与她毕竟当年同门修道,也算姊妹一场,如今她遭了难,岂可袖手旁观。” 说着,她注视着季贤,目光深深。 “若我不曾猜错,季贤为了救她,用了两件神物,对么?”她说,“九转金钟和经纬司南碎块,无论哪件,私藏都是大罪。季贤走到这一步,凶险几何,自不待言……” 话没说完,突然萼罗被一股力量扼住喉咙。 季贤看着她,目光阴沉而冰冷。 “那朽毒,是你下的。”他的声音杀气隐隐,“她不曾亏待你,你竟要害她。” 萼罗无力挣扎,喉咙仍然被扼着,头极不自然地望着天空,却忽而笑了起来。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如此意气用事……”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知道朽毒除了我无人能解……你杀了我……于事无补,岂非让绮霞白死……你听我一言……我为你指条路……” 那股力量忽而抽走。 萼罗一下软在地上,咳了好几声才终于缓过气来。 “什么路,”季贤道,“快说。” 萼罗站起身来,道:“自是与你做个交易。我不但会把解药给你,还不要你那叫做九转金钟的仙药。我只要你藏入绮霞魂魄中的那片石头碎块,如何?” 季贤冷冷道:“我若是不给呢?” “那么,你便只好等着人财两空。”萼罗叹口气,“须知天庭的人很快就会到,季贤,你虽是仙人,却不过是下仙,在天庭之中最为低等。你扪心自问,天兵天将,你打得过几个?到头来,不仅是你,只怕连绮霞谷雨都会被捉了去,岂非悲惨?可你若是从了我,这等事便断然不会有。我不要什么九转金钟,我只要那司南碎块。你若将它交给我,我不但能保绮霞起死回生恢复康健,还能让你们一家在魔族的庇护之下逃脱天庭追捕,和和美美,不受打扰。” 说着,萼罗的脸上复又露出笑意:“季贤,你成了仙却又下凡来,不就是想过这样的日子么?仙人思凡本是大罪,你与绮霞生下谷雨这半仙,若被天庭拿住,两人都要上斩仙台。魔族插手进来,其实是帮了你们一把不是?” 季贤却道:“你这般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得到那司南碎块?不若先告诉我,你们要这碎块做甚。” “女娲神器碎块,可用的地方多了去了。”萼罗道,“至于做什么,你不必管,只要交出来,魔族不会亏待了你。” 季贤不理会,继续问道:“你怎知道我有这碎块?” “事到如今,你还想为绮霞遮掩么。”萼罗轻哼道,“这碎块,对你这仙人没有半点用处,你不会藏它。倒是绮霞这样的花妖,能靠着碎块的灵力修炼,将其据为己有才有用处。当年,你奉天庭之命,做了影差,下界来监视凡间,发现绮霞私藏了这碎块。此乃触犯天条之举,可你不但不曾将绮霞拿回天庭,反而动了凡心,徇私枉法,与绮霞合谋欺瞒天庭。这等罪过,只怕在上斩仙台之前,天牢里那十八层牢狱里的刑罚你都要受上一遭。” 季贤没有说话。 少顷,他问:“药呢?” 萼罗在这言语里听出了态度松动的意思,眼睛一亮。 她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只深红色小瓶,道:“你把司南碎块给我,我便交药。” 季贤冷道:“我怎知你这瓶中的药是真的是假?” 萼罗道:“这话便没意思了,我来都来了,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绮霞便是对你防备不足,才中了朽毒。” 萼罗自知无可辩驳,轻嗔一声:“看你,总揪着这等细枝末节不放,哪里有仙人的样子。罢了,这药你先拿去,给绮霞解毒。”说罢,她将手中的瓷瓶抛过去。 季贤一把接住,将那瓶子看了看。 这瓶子通体血红,表面光滑,浑然天成。 虽是精巧,季贤却露出厌恶之色。 这是传说中的血瓷。 所谓血瓷,也是魔族造物。将生灵的骨头活取,磨成齑粉,以酒调和,揉制成胎。而后,以鲜血为釉,在魔火烧就的窑炉中煅烧,反复上料,再反复窑变,七七四十九日之后,终得此器物。
第七十一章 魔焰 人乃万物之灵,最好的血瓷,便是用人骨和人血制成。那逝者的怨念越强,最后得出的器物越是色泽华美。 而用血瓷至阴至邪,用来保存魔族的各种奇毒奇药,是再好不过。 “这药如何用?”季贤道。 “甚是简单。”萼罗道,“你倒出三滴,调入清水之中,给绮霞服下。每日早晚一次,三日之后,绮霞便会起死回生,康健如初。” 季贤不答,忽然,目光闪过一抹厉色,将瓷瓶扔开。 瓷瓶落在地上,瓶口的塞子松开。 里面出来的,却并非是萼罗说的药汁,而是冒出了一股黑烟。 那黑烟带着异香,迅速弥漫开去。 庭中树木,凡触到的,即刻枯萎化灰。 季贤用法障将黑烟挡在外面,盯着萼罗,面沉如水。 “不愧是得道的仙人。”萼罗一脸遗憾,娇笑道,“寻常伎俩,果然骗不得你。” 这黑烟,便是朽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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