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戢望着他们,忽然,血脉贲张,杀气迸发。 视野之中,再度化为一片鲜红。 * “沈戢将那些正道门派都杀了?”荼靡吃惊道,“也包括他的师父?” 白凛道:“确切而言,并非是沈戢所杀。凡血殇阵这等绝杀之法,用起来虽是强悍,可一旦被破,则极易反噬。沈戢那时以一己之力将血殇阵打破,弘显上师和那一众门派之人都不曾防备,皆被自己的法力所反噬,落得与鬼门众人一样的下场。” 荼靡听着,惊得久久不能言语。 “我不曾听人说过。”她喃喃道,“沈戢也不曾说过。” “此事过于惨烈,且手段残忍,乃正道之耻。”白凛道,“就连天庭也不愿多提。” “后来呢?”荼靡忙问,“沈戢成魔,亦是与此有关?” “正是。”白凛道。 荼靡皱眉:“齐晏所作所为,皆正道之事,沈戢却为何成了魔?” “这你须得问他。”白凛淡淡道,“慈窨成仙时的记忆之中,并无这些。” 荼靡想起来,白凛先前说过,每个登仙的人进入天庭之后,第一关就是真言境。在那里,他们所有过往,都会一览无遗,被天庭所审视。 而真言境,正在他管辖之下。 她看着白凛,心想这白毛狗看着对什么都不屑一顾,原来陈谷子烂芝麻装了一肚子。 “故而那慈窨不曾被这阵法所伤?”荼靡问。 “她不愿与沈戢为敌,不曾随师门出征。”白凛道。 荼靡想了想,道:“慈窨既然如此深爱沈戢,也知道齐晏是好人,却仍然为了成仙站在了师门的那边。”说着,她有些好奇,“慈窨说她非登仙不可,乃有缘由。究竟是何缘由?” 白凛却冷冷道:“沈戢是你的人,我只说沈戢之事。至于慈窨,与你何干。” 说罢,他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荼靡气结。 * 血红的世界,阴森恐怖,但沈戢感受不到一点冷暖。 无数的眼睛看着沈戢,盯着他。那一张张的脸,有齐晏,有鬼门的弟子,他们看着他,唤着他的名字,露出笑意。 也有被他杀死的正道同门。 师父弘显上师浑身是血,一众师兄弟死不瞑目地,他们看着沈戢,怨恨地斥责咒骂。 似乎有无数只手从下方伸出来,抓着沈戢的脚,将他往下拖,丝毫挣扎不得。 ——“阿戢……” 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似远似近,余音却在渐渐消失。 正当无边的黑暗围拢过来,突然,一只手伸来,扯住沈戢的衣襟,而后,将他拽起。 凛冽的寒冷从周身袭来,沈戢一下被呛醒,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他喘着大气,好一会,才看清自己在何处。 河水如墨,不远处,一道长桥飞架。上面无数的人影散发着幽光,如行尸走肉,慢慢往对岸挪动。 黄泉。 沈戢倒在地上,一边大口呼吸着,一边看向上方,目光倏而定住。 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他。 虽然许久不曾见过,但那张脸,与记忆中丝毫无改,熟悉得似深入骨血,却又陌生得似相隔万里。 慈窨。
第九十五章 往昔 “是你……”沈戢才说话,又咳起来,从鼻子里呛出水。 “我猜得果然不错。”慈窨声音淡淡,“这世间,也只有你如此了解我,能将我的一举一动都算得清清楚楚。” 沈戢咳了好一会,终于平复下来。 “可我还是棋差一着,否则也不会连着两次反而被你追踪而至。”他说着,支撑着从地上起来,看着她,“你是来拿我的?” 慈窨没有回答,只看着他:“你换了个模样,连魂相都认不出来了。” 沈戢道:“我毕竟到处遭人恨,无论天庭还是魔族,无论被谁抓到都不得好死,自然要费些功夫。” “泉髓的用处,连天庭之中都鲜有人知晓。”慈窨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戢淡笑:“世间的秘密,既然有人知晓,那便不是秘密。你都知道的事,我为何不能知道?” 慈窨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二人相视,恰似多年以前,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你是来抓我的?”沈戢道,“还是来抓季贤?” 慈窨看着他:“你以为,我应该放过你们,是么?” “我从不曾这般想过。”沈戢道,“你已今非昔比。” 慈窨的目光动了动,倏而沉下。 “你有何面目提起往昔?”她低低道,声音里压着愠怒,“就凭你当年对师门做下的事,我也不会饶了你。” “是么。”沈戢道,“那么当年他们复仇,纠集各路门派来围剿我的时候,你缘何不在?” “因为我知道他们找不到你。”慈窨冷冷道,“你从来都是这样,遇到事便一走了之,丢下一切。” 沈戢不置可否。 “你要抓我回去,悉听尊便。”他说,“不过,我劝你放过季贤。” 慈窨嗤之以鼻:“你帮他,不过是因为齐晏。你那套天庭无道的说辞,当年我已经听过了,你不必再提。因为齐晏,你全然变了个人,凡事对天庭不满的言语,在你眼中皆是有理。” 沈戢不欲与她争执,道:“我帮季贤,并非因为齐晏。” “那是为了什么?” “你不曾见到么?”沈戢道,“季贤和绮霞有一个孩子,叫谷雨。” 慈窨看着他。 “你是想说,你这堂堂的魔头,原来是为了一个孩童动了恻隐之心?”她说,“你我好不容易见面,不若说些我想知道的事。” “哦?”沈戢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有帮手。”慈窨道,“他本事不小,能帮你躲过天庭法眼监视,他是谁?” 沈戢面不改色,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从无帮手。” 慈窨却不理会,自顾地说下去:“他帮你的时候,并无任何施法痕迹,要么是手上有极其厉害的法器,要么他的本事并非法术,而是天生的本领。” 她盯着沈戢:“他是个半仙,是么?” “慈窨,”沈戢缓缓道,“你也是半仙。” 慈窨的双眸倏而闪过锐利之色。 “我已是仙人。”她声音冰冷。 “是么。”沈戢道,“可纵然你脱胎换骨,仍藏难解的心魔。比如,你还恨着我;再比如,你在那邙山之中,明明能够用雷霆手段将季贤拿下,却仍从天庭取来断空罩,逼着季贤投降。你不愿用蛮力伤了谷雨,不是么?” 慈窨看着他,怒气隐隐。 突然,一道罡风劈下,沈戢要挡,却因为刚刚在黄泉中险些丧命,气力不济,没有挡开。 慈窨隔空将沈戢摁在地上,咬牙道:“你有何面目教训我。” 沈戢被那罡风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也全然无法说话。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突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道长!”是季贤在呼喊,“道长!你在何处?” 慈窨往那边瞥一眼,黄泉之上,一个身影浮了起来,是季贤。 罡风消散,沈戢身上的重压松开,他趴在地上不住喘气。 再看向慈窨,只见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在邙山之中,季贤救了景南。”她淡淡道,“此番,我放过他。” 听得这话,沈戢露出讶色。 “你要放过季贤?”他问,“天庭那边如何交代?” “不过一命换一命罢了,我并非放过他。”慈窨道,“但如果再让我遇到,我不会装作看不见。” “我呢。” “你也是。”她的目光在沈戢的脸上停留片刻,转身而去。 那身影在虚空之中消失,沈戢望着,一时有些怔忡。 “道长!”这时,季贤从黄泉中出来,见到沈戢,连忙跑过来,将他扶起,“道长无事么?” 沈戢看着他:“无事,我也刚刚从水中出来,只是不见你。” 季贤松口气,道:“我方才在水中见道长不动,以为道长被困住了心神,便想去找可用之物,将道长拴住。可一转头,道长却不见了。我以为道长被水流卷走,惊惶不已。” 沈戢的唇角扯了扯,道:“我确是被困住心神,不过只恍惚片刻,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水流带到了别处。当下无事了,不必担心。” 二人回到那界碑下,绮霞和阿菁带着谷雨,正等得心焦,见二人回来,如释重负。 沈戢和季贤将自己取到的泉髓拿出来,一共两块,正是合用。 绮霞喜极而泣。 “恩公几度救妾一家于水火,妾万死不能报其一。”她拉着谷雨,向沈戢拜谢。 “我也只能帮你们到此处。”沈戢道,“去吧。离开这里之后,便直奔北极去,切莫回头。” 说罢,他转身要离开,季贤却道:“恩公留步。” 只见他走到沈戢面前,也深深一礼,道:“在下知道恩公不便透露本来面目,可在下仍想知道恩公名姓,好将来有个念想。” ——“……你从来都是这样,遇到事便一走了之,丢下一切。” 沈戢看着他,忽而想起慈窨方才的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还是不说更好。”他说,“你我皆是不可在这世间留名之人,相交一场便是缘尽。只盼你我将来各自顺遂,如此,可再无见面之日。” 季贤神色了然,再礼道:“恩公所言甚是。” 沈戢又看向谷雨。 他被绮霞抱在怀里,听着他们方才的话,大大的眼睛里似懂非懂。 小手里,仍握着那朵兰花。 沈戢微微笑了笑,翩然而去。
第九十六章 来历 翠月礁上,依旧风轻沙白。 阿娆早已经准备好了酒菜的食盒,见众人回来,神色松下。 “那假人呢?”她诧异道,“莫非不见了?” “当了沈戢的替身,被打死了。”荼靡说着,将腰上的白玉芰取下来,插到阿娆准备好的水瓶里。 得了甘泉滋养,白玉芰一改垂头丧气的模样,重新变得挺拔。被用掉的花瓣也重新生长出来,莹润如玉。 “那你须得快快回去才是。”阿娆对沈戢道,“店里无人替你,我原本替你告假一日,可你两日也不见人,掌柜脸上要不好看了。” 沈戢应一声:“知道了。”说罢,仍旧朝岛的另一头走开。。 “他怎么了?”看着他的背影,阿娆有些诧异,道,“怎又是一脸闷闷不乐?” 荼靡看着沈戢的背影,心中叹口气。 在阴阳界里,沈戢回来之后,一直沉默寡言,什么话也没有说。 荼靡什么也没问,因为白凛说过,进入黄泉之中,会让人重新经历这辈子最高兴和最痛苦的事。大喜大悲,一换谁都感到身心俱疲,沈戢能够活着回来,已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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