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院有老大一口缸了,上面飘个盆。 左撇子不骂人了,开始用盆舀水,闷头干,无差别攻击,一盆盆扬向那些妇人。 这院子里,彻底乱了套,过上了泼水节。 而男人们那面,板杖子都打的倒了一片,要打到东院去了。 二柱子还将他大伯二伯一气儿给按到沤肥用的粪池里。 到这时,外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了。旁边院落房顶上都站着人。 而在现场的,拦也不是,不拦是真怕出人命。 虽然村里正已经开始点名招呼人去拉架。 但是好些人只伸伸手,却不敢深拦。又没和柱子一家有什么过命交情,又不是亲戚。 这二柱子恨不得要整死这一家子的样子,谁还能虎了吧唧实心实意往前上? 当他们是二柱子吗。 再着,听着也是真来气啊。 都不是唏嘘了。 “原来老蔫吧死,是让这一家子给饿死气死的。” “柱子爷那是位多老实的人呐,在咱村有名的事儿少。老爷子又能吃多少喝多少。至于那么想让老人赶紧死嘛。啧啧,简直不是个人。” “揍他们就对了,我要是二柱子,我也会和这一家子断绝关系。先揍个够本出气再说。这一家子对自己亲爹、亲爷爷都能狠心,还能指望他们往后办人事儿?就不能打交道了。” 好些岁数大的老人是极为感慨道:“咱几个以前还劝老蔫吧兄弟,说柱子那脑子往后指望不上多出息,还是要指望其他孙子。却没想到,到最后是这少根筋的才将他爷当回事儿。也是这少根筋的才最出息。剩下的,恨不得让赶紧死,好分家。” “要没这一出,咱都不知道还有这隐情。”
第三百一十五章 也许是我不懂的事太多(大章) 一场痛痛快快的架干完后。 二柱子扑在棺材上放声大哭。 或许是在哭他回来晚了。 他要是在家,一定能发现他爷被气着了,他爷也不会躺在炕上没人管没人问,是不是他爷就不会去世了? 或许是在哭,他一直以来的不懂事。 以前,别人说他二,他还认为是别人二呢。 现在才发现自己是真缺点心眼。 他从没有像那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外能挣钱,还能将家里处理妥当。 他像混日子似的,只寻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没有喝凉水。 所以,从没有想过弄个正经家,将他爷接出来过日子。 还是左叔和婶子主动提的,要给他盖新房。 要是不提,他连房子都没寻思张罗过,总觉得在哪不是睡一宿觉。 也是左叔和婶子嘱咐他的,说盖完新房让你爷来住住。大亮堂房子,你爷大半辈子都没住过。 他当时还好意思附和,笑着说:“婶子,俺爷不是没住过好房子,你高估他了。俺爷是连串门走亲戚,进别人家亮堂房子里炕上坐坐都没有过。” 然后他这才会想到要将爷接走。 就可见他这脑子,除了吃,剩下别的方面不是二是啥? 二柱子恨自己。 他更是从有没有琢磨过,他在外面挣的钱越多,他爷只要没搬出来,为挡着那一大家子压力就会越大。 几次回家,他甚至都没有问问他爷,拿的那些吃的,你能吃到不?只知道往他爷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还耀武扬威的对他爷说:“忙着呐,你不知道,我现在一身本事,外面啥事都离不得我。” 他爷就一次次站在路口,用舍不得的眼神摆着手嘱咐: “爷知道你出息了,可是柱子啊,在外面一定一定要小心,不要一言不合就惹祸。” “柱子啊,爷知道你不耐烦听这些丧气话,可是做事儿前一定要先问过你德哥再动手,不要自己随便动脑子。” “柱子啊,要尽早找媳妇,相中哪个大姑娘要先和你哥说,那都是有流程的,不要直接就上手。” 他每次听完就很生气,知道不爱听还说:“回去吧!” 如今,再也没有这么个人为他唠叨了。 他爷也是为了保住他挣的钱,才被那些人气死。 “爷,你起来唠叨,我保准再也不烦了。”二柱子攥着他爷冰凉的手哭道。 又哐哐捶了两下棺材:“只要起来,那些人也再不敢气您了!您起来,我立马就成亲洞房!” 六子和杨满山还有罗峻熙,赶紧上前去拽二柱子。 要不然他们怕二柱子会活活气死自己。 这几人身上很脏。 血迹、灰尘、粪便,管什么脏的臭的都有。 那血迹打起架来也不知道是谁的了。自己身上很有可能也受了些小伤。 在二柱子悲恸的哭声里,最先敢过来说话的是那位寻男人的王嫂子。 之前没人敢到灵堂附近,自从打完架,大伙自动给让开一个圈儿。村民们实在是被二柱子虎虎实实的打架风格吓着了。 王嫂子未语先叹了口气:“柱子啊,你节哀。再这么哭下去,别看你身板壮实,听婶子的,没用,好多病都是气上来的。” 六子急忙附和:“就是,柱子,也别再折腾老爷子了。”要不是他们在跟前儿拦着,刚刚老爷子就要被柱子背出来了。 王嫂子挡在她男人前面继续道:“那婶子和你叔就先回去了,等到出殡的时候再来送老爷子。你放心,今儿到底是咋一回事儿,咱大伙心里都有一杆秤。打人不赖你,俺们都能给你作证。换作哪家也忍不下这口气。” 王嫂子这话一出口,附近的村民全跟着附和起来: “对,不赖你,能作证。” “做人啊,要是不孝顺,其他啥都会注定不咋滴,往后谁家也不能再和这样门风的人家走动。换作咱也会动手。” “哪里是不孝顺那么轻,这就差不顺他们心思,就要上手掐脖子给掐死了。虽然没掐脖子,但是任你听天由命,不管不问也是没谁了。为了俩钱儿,可真是不要个……” 说话的人,被身边人拽下袖子,不得不将剩下的话咽下去。 是啊,别再火上浇油,今儿他们村想必已经干出名了。 之前打的,直冒烟儿。 还是提醒正事儿要紧。 “我们听那些人嚷嚷要分家,你心里要有点成算。这次打完,想必往后也没必要再相处,不行就断绝关系吧。你放心,断绝关系大伙都知道是咋回事儿,不会背后讲究你。” “是啊,讲究不到你头上,外面人不明白的,我们帮着解释。那什么,那俺们先走了,有事去叫。” 没吃上席,好些人陆陆续续的站在灵堂附近,对二柱子劝慰两句话就走。 大戏落幕了,不走还能干啥。 不过,倒是没人挑理招待不周。 这么说吧,这口“大瓜”,够他们过年串亲戚串门唠嗑讲两年的。 别看事情不太稀奇,哪里没有这样的不孝顺的子孙?但是打人的过程实在是太过瘾。没点语言天分的,那都学不明白。 所以也算是变相的心满意足了,回家再看看自己家里那些不孝顺的,行啊,和柱子爷相比,管咋的咱没被气死,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还是王嫂子的男人实诚。 明明是王嫂子第一个开口的,他们却是最后一拨离开。 主要是她男人不想走,直到没啥人了,才吭哧瘪肚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要好好活着,要不然白瞎你爷的心。我先回去,等你婶子蒸好干粮再送来。” 这给王嫂子气的,当即瞪眼睛。 和谁商量的要送干粮啦?她男人在打架那阵就跟缺心眼似的,死命的上前拦着,还偏帮柱子这头。 没看里正都没咋管,显得他能耐了。 直到这时,二柱子才抬起头,想看看这位叔是谁。 说实在的,他只恍惚知晓是一个村的,他爷帮人看守瓜棚子,这位叔家的地头好像离的挺近,应该是总和他爷一起唠嗑。 再别的,他一点儿也没印象,连姓啥都不知道。 罗峻熙也跟着看过去。 他不仅看,他还问道:“您贵姓。” 等到杨满山送他们两口子出来时,王嫂子那双眼睛彻底瞪不下去了。 因为杨满山第一次在外面主动做主道:“你家的田地要是不多,忙完后想干一些零活,直接去游寒村寻我。我要是不在,寻我岳父、我大姐夫都行,就说是我让你来的。” 满山重新进院。 王嫂子傻在大门口,半晌后,激动道:“走哇,傻瞅啥呢,赶紧的,咱俩回家给二柱子他们蒸干粮去。” 妈呀,她要将整个丧礼的饽饽全包,那她咬咬牙都认。 她男人这就等于莫名其妙抱到固定饭碗了,往后再不用犯愁农闲时出去干什么活计。还在意什么粮,别只看眼前那点儿小利,没有舍哪有得。 不过,直到丧礼都完事儿了,这对夫妻也没机会搭上什么粮食。因为当汉子实实惠惠送来一篮子锅贴时,左撇子正好瞧见,问清缘由直接将绑在车上的一袋粮食给了他,让背回去这几日帮忙做他们几人的饭。其他人不管。 这事儿又惹得王嫂子至此后逢人便夸,且每次夸奖的时候不忘踩一脚柱子那些叔伯,说他们不配做个人,那些人不配吃饭。她还要特意给柱子几人的饭菜做的香喷喷,馋死那一家子畜生。 也让杨满山觉得自己没看错人,那位汉子过后还将没用完的面粉送到左家。丁是丁卯是卯,一点儿不占便宜。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眼下的情形是分家。 为此,柱子那些叔伯们的姻亲们都没有离开。 有好几人身上还带着伤呢,比方说被左撇子薅头发的妇人,她头顶有一块头发被拽掉了。 左撇子和朱兴德为此事儿,也已经和村里正交涉好一会儿。 里正留下六位在村里比较有威望的长辈,又派他媳妇回去翻找柱子爷上次卖地在他那里留下的中人文书。对照完笔迹后,里正就派人去喊柱子的叔伯们。 柱子的大伯没来。 那位差些被粪淹死。 要不是打到最激烈的时候,里正家几个儿子,连手有威望人家的后生们同时上前制止,那真是容易被二柱子按头呛死。 眼下,据说柱子大伯跳进水缸里洗了三遍都洗不下去那身味道,也早已被吓破了胆,说啥都不来。反正他二弟三弟能分到的,不会少了他这一房。 所以来的是柱子二伯和三叔,外加一位出嫁的姑姑。 晚辈们比如柱子堂哥们想要来着,被里正呵斥:“有你们啥事儿,我看你们还是挨削的轻,滚回去!” 祖父饿着的时候,没一个人进去问问。 祖父死了,要分家产了,一个个恨不得拄拐都要挤进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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