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杯酒喝下去,不多一会儿承晚就肉眼可见的有了醉意。 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目里浮上一层伤感,她喃喃自语说:“每当月圆之时,府中也总是这般清辉不灭。若是闲来无事,师兄们总会在高处对月畅饮。我酒量浅,却贪杯,每每都喝的酩酊大醉。师兄们都是直筒子,只管自己饮酒痛快,喝着喝着也就顾不上我了。只有他……只有他……” 说到这里她有些微滞,嗓音里带了些不易察觉到的哽咽。 顾谙之的手缩紧,死死捏住杯盏。他摒了摒内心的翻搅,耐性询问:“他是谁?” 承晚的眼神飘到他脸上,自嘲的笑了声:“他?他是我的大师兄,是九重天上最最厉害的神仙。” 神仙。 顾谙之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承晚的醉话。 承晚捏起酒杯,委屈起来:“只有他会在我喝醉后把我抱回房间,会喂我喝醒酒热汤。可是怎么他却说他从未喜欢过我呢。” 说罢,一仰头,又一杯酒下了肚。 顾谙之听得很不是滋味。就算这是堆胡言乱语的醉话也已经让他有些嫉妒了。 他不是没想过承晚心中会有旁人,他也没奢望过承晚会钟情于自己,但如此直白的听到她说出来,还是让自己难以接受。 承晚一手托着腮,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腕上的那串金色珠链,在如雪皓腕上衬的似有暖暖融光。 顾谙之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心中醋意,换了个话题:“夫子这串珠链很美。我见夫子日日都戴着,可有什么渊源?” 承晚抬起手腕,将珠链在眼前晃了晃:“你说它?” 顾谙之点点头。 “这是我。”她眼神有些迷蒙,看着对面的顾谙之,咧嘴直笑。 “是你?”顾谙之有些不明白她的话。 她已经有些口齿不清:“是我,是我。你见过莲花吗?” “自然见过。” “那……莲花中间是什么?” “是莲蓬。”顾谙之虽不知道承晚想表达什么,但还是认真的回答着她的问题。 “莲蓬上又有什么?” “有……莲子?” “对!”承晚高兴地拍掌,复又将珠链伸到顾谙之眼前,献宝似的炫耀着,“这就是我的九颗莲子。它们与我一体,我在它们就在,我若死了,它们也就枯萎了。你看,漂不漂亮。” 顾谙之看着承晚的笑脸,终于验证了自己内心的猜测:“你是一朵莲花。” 怪不得酿酒缺不了她,原来如此。 承晚伸出一根手指咕哝说:“我可是天地间唯一一朵的金身莲花,唯一一朵。所以我的莲子也是金色的。” “我厉害吧?”她问。 她这会儿已经完全的醉了,双眼迷蒙,两颊绯红,身子摇摇晃晃,说话也开始口齿不清。 顾谙之还是很配合的认真回答:“厉害,很厉害。” 见她醉了,顾谙之伸手将她面前的酒杯取走:“不要喝了,你醉了。” 这个动作却刺激到了承晚敏感的神经,她一下子激动起来:“你别管我!你为什么要管我!你以为你是我的大师兄就可以这样事事管束我吗?小事管我,大事管我,就连我的生死也得由你做主是吗。” 顾谙之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又有些怒气。 沈夫子这是把他当做旁人了。这个旁人还不是别人,正是让她倾心的‘大师兄’。 还没等他说话,承晚耸下肩膀,语气泫然欲泣:“苍濬,我追着你跑了三万年,你为什么会这么狠的心。若是不想见我,大可以直说,何必非要一剑刺死我?还好我命大,没死成。可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做错了什么……” 顾谙之十分震惊,沈夫子口中的苍濬竟是如此狠戾之徒? 他心酸涩起来,仿佛泡在酸枣汁里一样,又酸又疼。 他看着对面伤心的承晚,心里一阵悲哀。就算那个男人如此凶残无情,可她还是念着他。 顾谙之喉头发紧,干巴巴的开口:“若是没有缘分,往后不复相见就是了,也不必为了这样的人神伤。” 承晚猛的抬起头,眼中已有了晶莹的水雾:“不复相见?苍濬,你说的轻巧。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把我们过往几万年的爱恨情仇全都一笔勾销了吗?” 顾谙之这次是真的动气了,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看到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为了旁的男人醉酒哭泣。 他双拳紧握,脸上没了笑意,声音也冷冰冰的:“你看清楚我是谁。” 承晚愣了几秒,接着苦笑起来:“我当然看得清楚,苍濬,你这副样子我怎么会忘。你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我可看了三万年。” 顾谙之听得似懂非懂,但他很快抓住了重点:“你是说,我同那位苍濬,长得一模一样?” 还没等他说完,对面的承晚却突然满面仇恨,一下暴起,手掌中一道金光袭来,将他向后击倒在地。那金光跟上前来,死死的缠绕在顾谙之的脖颈上。 他被勒的喘不动气,双腿拼命挣扎,两只手却怎么也掰不动脖子上的那圈金光。 承晚沉浸在自己的怒气中,丝毫没意识到顾谙之此刻的挣扎,只面目狰狞自顾自的说着。 “我还记得那时你去九重天做了战神,我一个人在玉清府无聊的很,又想见你,于是私自去求了天帝,求他让我做天将,这样我就又能日日见你。我磨了他好久好久好久,最后他终于同意了。我高兴坏了,就趁着晚上师兄们都睡了,自己悄悄带了瓶玉梨酿去揽月宫寻你。”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一片羽毛,落在顾谙之耳中却如催命的诀符。他的脸越憋越红,但承晚还是自说自话。 “揽月宫里无人,我便躲到了庭中那棵合欢树上,想等你回来给你个惊喜。你还记得那棵合欢树吗,是你搬进揽月宫之后亲手种的。合欢树真大啊,枝繁叶茂,层层叠叠。我坐在树上,看花赏月,等你回来。” 她说着,仿佛又回想起当时的美景,脸上露出笑意,让顾谙之从心里升起一股绝望。
第33章 糊涂 但笑意只维持了几秒就停滞在脸上。 “后来, 你回来了,跟夜舒一起。我本想从树上跳下去给你个惊喜,却听见夜舒向你问起我来。” “他问你, 你既不想同我有所瓜葛, 听闻我要来做天将,为何不直接出面让我回玉清府去。”她的语气越来越激烈。 “你说,天将一职是我自己得来的, 你没有理由去剥夺。然后夜舒又问, 明明我是玉清府里唯一的小师妹, 为何只有你对我如此冷淡,冷的都有些让人看不过眼去。” 承晚叹了口气,眼角有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我永远记得你当时说的话。你说, 你我二人命中本就无缘, 还互为牵绊,不如干脆断了念想, 也省的两败俱伤。若是给我希望最后又要落空, 那才更叫人神伤。” “我那夜是哭着离开揽月宫的, 当时只觉得万念俱灰, 心底一片冰凉。你瞧, 你永远有这么多大道理,对我冷淡、对我不屑一顾竟还全是为了我好?那最后杀了我又是为什么?也是为了我好?” “苍濬, 你实在是没有心。我那夜总算知道了什么叫杀人诛心, 字字见血!”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珠, 齿贝咬住下唇:“可我是个没出息的, 哭了一夜还是忍不住想见你, 第二日就仿若无事般去做天将,继续粘着你。现在想想我可是真傻, 若当时能就此打住,看清你这个人绝情灭爱,那么后来我也就不会因你而丢命了。” 顾谙之只觉得周身的血全往头上涌。他眼前开始发黑,手脚也已经开始不听使唤。 忽的,脖子上的桎梏突然消失。 顾谙之无力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冰凉的空气争先恐后涌进他的肺里,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黑暗才逐渐消散。 他丝毫不怀疑,承晚对自己起了杀心。 不,应该是对那个叫苍濬的男人起了杀心。 顾谙之稳了稳神,待到眼前恢复光明,却发现对面的承晚已经不知何时伏在桌面上睡着了。 她趴在那里,小小的一团,嘴唇被酒液灼的殷红,正微微撅着不知在咕哝些什么。 修长的脖颈微微弯曲,因为姿势的缘故,胸前一大片莹白的肌肤露了出来,消失在微微张开的衣襟里。 顾谙之脖子疼的厉害,手脚也没力气,他爬起来,坐在地上看着对面熟睡的人,心里一阵后怕。若不是承晚酒醉的厉害,自己这会儿只怕已经没命了。 良久,他认命叹了口气,谁叫自己长得同她的仇人一样呢。 罢了,不能跟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女人计较。 他清了清嗓子,揉着酸痛的脖颈站起身来。 “夫子,夫子,”他轻声唤,“若是醉了就上床去睡吧。” 承晚还是趴在那里不为所动。 看来是真醉了。 顾谙之站起身,看了看承晚又看了看不远处自己的床榻。 他口里轻声念叨着:“得罪了。”然后弯下腰将醉酒的承晚拦腰抱起。 这是他第二次抱她了。顾谙之的心在胸腔里隆隆直跳。 到底是女子,看着就瘦,抱起来倒比看起来的更轻三分。纤腰也就巴掌粗,顾谙之将她拢在怀中不费吹灰之力。 刚抱起来,承晚咂咂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手环在顾谙之的脖子上,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前。 顾谙之被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 直到许久后,怀里传来承晚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顾谙之才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从窗边到床榻边不过几步路,顾谙之却走的很慢,他盼望着这一刻永远也不要结束,这一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顾谙之心里有那么一丝自私,也许只有在现在这一刻,她才是属于他的。 他不明白,为何那个苍濬会如此绝情,不爱就不爱,为何还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顾谙之低头看着承晚在自己怀中安睡的睡颜,又想起刚刚她狰狞的杀意,一阵心疼。 他这会儿甚至觉得自己是顾谙之还是苍濬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话本子上总说‘人妖殊途’,可若是她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就是拼了性命也会护她周全。 他将承晚轻放在床榻上,她翻了个身安静的睡着。 顾谙之看着她恬静的侧脸,此刻才真正明白了那些志怪小说中热衷描写的情爱滋味。 往常他总不明白那些傻书生,为何为了只妖精就失了理智。真的轮到自己,他才觉出其中的奇妙滋味,令人甘之如饴,甚至食髓知味,失去理智。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将承晚从睡梦中惊醒。 承晚睁开眼睛,看着上方淡青色的床幔,有些头脑发懵。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四下看看,才恍然想起来这是顾谙之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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