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还有些发晕,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回想起昨晚睡前的情景。想了半天,自己的回忆却只停留在了举杯敬明月那里,至于自己喝了多少,说了什么,又是怎么睡的觉完全没有了印象。 她下床穿上鞋,打开房门,顾谙之正好从正屋里出来,手里还端着盆水。想必昨晚他是歇在了正屋里。 “你起来了,”他说,“厨房里有我刚烧的热水,过来擦擦脸吧。” 顾谙之十分细心,特意从柜子里取了块簇新的白毛巾,用热水打湿后递给承晚。 承晚接过热帕子捂在脸上,酸胀的头脑得到了瞬间松快。 “那个……我昨晚喝了多少?”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顾谙之接过帕子,三两下收拾利索,冲她笑笑:“满打满算大概三杯。” 天!她喝了三杯?! 她就是清醒的时候也就顶多三杯的量啊,更不要说昨天在玉清府还已经醉过一回。 承晚有些忐忑:“我喝多了有没有耍酒疯啊,比如,说胡话?”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承晚松了口气。 顾谙之舀了瓢水倒进锅里,又熟练的用火折子续了火。旁边的案板上放着一屉刚包好的饺子,承晚有些意外:“这是你刚包的?” 顾谙之点点头说:“过年要连吃好几日的饺子,你若是不想吃,我可以再给你下碗面。” 承晚连连摆手:“不不,饺子很好吃。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吃过饺子,昨天是第一次吃。而且谙之你的手艺真的很好,一点也不逊于酒楼里的大厨。” 说完她才发觉自己有些失言。过年吃饺子是人间流传千年的习俗,哪里会有人长到这么大还从未吃过饺子? 承晚偷瞄一眼顾谙之,他正认真搅动着锅里水饺,好似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松了口气。 “唉?”承晚惊呼一声,“你的脖子怎么了?怎么都紫了?” 顾谙之将衣领往上拉了拉,挡住了那道紫痕:“没什么,昨晚喝多了酒,睡觉不老实,衣领勒的。过两日就好了。” 承晚笑嘻嘻的:“我虽然酒量浅,但喝醉了酒也就是睡觉。谙之你酒品怎么这么差劲,喝醉了竟还能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顾谙之回头看了她一眼,倒是什么也没说。 大年初一的风俗是要在早饭后互相串门拜年。趁着吃早饭的空档,承晚同顾父拜了年。收拾好碗筷之后,又正好牛二哥一家人也过来拜年,孩子跑进跑出的,十分热闹。 送走了牛二哥一家,顾父又睡了。 左右也是无事,承晚便试探的问顾谙之:“你家有没有什么亲戚需要过去串门拜年?” 顾谙之摇摇头:“我父亲是孤儿,我也是他收养的,所以我家并没有什么亲戚。怎么?夫子想出去转转?” 承晚嘿嘿一笑,她昨天还没醒酒就直喇喇的跟着人家回家过年。晚上放下豪言说要请人喝酒,反而自己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又是吃人家的饺子,又是睡人家的床,到头来只给人捎了根糖葫芦,这也忒寒酸了,一点也不符合她这个多金夫子的形象。 她拍了拍顾谙之的肩膀,十分豪气的说:“走,趁着今天新年,为师去裁身新衣服,也顺道给谙之裁一身。” 听见这话,顾谙之自然是推拒一番。 承晚却理由充分:“平日只见你穿着书院里统一的白袍衫,还瞧不出什么不妥。但这一休沐,就看着你自己的袍衫确实有些太陈旧了。要是往常倒也无妨,可你今年就要秋试,待过了秋试后面还有殿试,难不成你就准备穿着这些旧衣服进宫去面圣?到时言官们给你扣上顶不敬天颜的帽子,我看你去哪儿说理去。” 顾谙之明显的犹豫了,他也确实没想过进宫面圣这回事。 承晚直接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出了家门:“走罢,人靠衣装,可不能将为师的脸丢进金銮殿里去呀。” 街上和昨天完全不同,熙熙攘攘的,隐约还能听见舞龙的锣鼓声。 承晚带着顾谙之一路走一路瞧,日头正盛时才走到布坊门前。 这家布坊规模不小,光是站在门前迎客的伙计就有四五个。 顾谙之有些踌躇,放满了脚步。他一向清贫,以前身上穿的袍衫都是牛二哥的母亲帮着做,但又不好总去麻烦人家,所以他拢共也就那么两三件,哪里破了坏了就自己再补一补。 后来进了清晖书院,书院里有统一的袍衫,他就更不用去做新衣裳,所以这还是头一次来这么高档的布坊里裁衣服。 只是略一停顿,承晚就已经自顾自的上了布坊门前台阶。 伙计眼神活泛,见这位俏公子既没犹豫也没打量就直喇喇的往里走,知道这一定是专程来做衣服的,赶紧躬着身子迎上来伺候。 “客官新年吉祥,”伙计行个礼,脸上堆着热络的笑,“今儿是给自己裁衣裳还是给家里头的太太小姐选新布?” 承晚指指后面:“给他做两身新衣服。”说着她一回头,这才发现顾谙之没上台阶。 她转身下了台阶,有些不解:“怎么了?” 顾谙之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还是不劳夫子破费了,若是裁衣,寻个普通铺子就好,这里档次太高,做出来的衣服穿在我身上也是可惜。” 承晚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苍濬是九重天上地位最尊崇的神仙,又是玉清府里最得长生大帝厚爱的嫡传大弟子,什么时候为了几件衣服就犯愁成这样过? 她拍了拍顾谙之的手臂,装作洒脱的说:“这有什么?千金难买为师乐意。你要记住,为师给你裁的新衣服可是要穿给皇上看的,给皇上看的东西你也敢糊弄?” 听承晚这样说,顾谙之也没了反驳的理由。 承晚见他默认,便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同他一起上台阶进了店。 这家布坊确实不凡,光是挂在外面的布料就都绝非凡品。 承晚背着手,仔仔细细将店内的布匹看过一遍,秀手一指:“这个,还有这个。”转身问跟着的伙计:“我瞅着这两块不错,不知道你这里有做好的样衣吗?我们时间比较紧,最好是有现成的。” 伙计就喜欢这种利利索索准备掏钱的客人,不用多费多少口舌和精力就能做成这单生意。 他上下左右一打量顾谙之,旋即绽了个笑脸:“巧了,我瞧着这位公子的身量,店里还真有他合身的样衣。您二位请这边随我上楼。” 二楼是一间间量体裁衣的小隔间,承晚和顾谙之稍微一等,伙计就捧着两件袍衫回来了。 伙计说:“公子看上的这两块布都是年前刚到的新布。这布刚到店时,就有家夫人给她家公子定了做衣裳。那位夫人也是本店熟客了,她家公子人在南方,还得等过些日子才能回京。所以这两件可以先紧着您,待回头再让师傅给她家公子新做两件就是了。” 承晚对伙计的做法很是满意。本来嘛,开门做生意,能赚一单是一单。这样多好,两不耽误。 她接过这两件衣服,簇新的布料柔顺丝滑,针脚细密结实,一摸就是上等料子和上等做工,和顾谙之身上那身半新不旧的袍衫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转手把这两件衣服塞进顾谙之手里,一指身旁的隔间,语气十分不容抗拒:“去,试试去,若是不合适再让师傅改改。” 顾谙之许是知道自己再怎么推拒也没用,这会儿倒是十分听话,应了一声转身进了隔间。 伙计很殷勤,招呼着承晚坐下等,又忙不迭的端来茶水点心。 承晚茶还没喝完一杯,隔间的门就开了,帘子一撩,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承晚眼前。 承晚刚才拿着衣裳并未细看,这会儿细细看去,觉得这件月白色袍服实在太衬顾谙之。 饶是见惯了南来北往的伙计也笑着拍拍手:“公子好相貌好身量,这衣服也只有在公子身上才能穿出韵味。” 这倒不是客套敷衍的话术,一袭月白色的精绸上隐刺绣着竹叶纹路,袖口裾边翻折出寸许丝面,上面用藏色密密纹着花纹,显得闲雅又规整,衬的顾谙之面若冠玉,温文尔雅,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皎皎明月令人不忍亵渎。 承晚放下茶杯,十分满意:“不错,这件不错。你再去试试另一身。” 趁着顾谙之进去换衣服的空档,承晚问伙计:“这两件若是我都买下来,要价多少?” 伙计看着也是个实诚人,压低声音说:“这两块布是新料,又是现在京城最时兴的款式,一身定价二十两。但掌柜今日嘱咐过,新年迎客第一天,价格上都要给让点利出来。若是公子真能定下这两身,大概只需要三十两。” 承晚咂摸咂摸嘴,还行,这个布料和做功要三十两是有些贵,但是还算合理。 见她没还价,脸色也如常,依旧气定神闲的喝茶,伙计知道这单生意是肯定做成了,添茶倒水的更勤快了三分。 承晚吃了块点心,门帘一挑,顾谙之又换了一身衣服走出隔间。 只一眼,承晚就愣在原地。 这套色深,鸦青色的布料泛着柔密的光。相较于上一身,这一身利索许多,更像是身骑装。合体的衣服包裹住顾谙之挺拔的身体,显得身长如松,玄色腰封束在腰间清晰地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 承晚愣愣看着,仿佛看见了当年在泫清池旁练剑的苍濬。 唯一不同的是,苍濬练剑时都会束发,一头乌发用一根玉簪束起,棱角分明的下颌如刀削般干脆流畅,持剑而立,带着些不怒自威的巍巍气势。 但顾谙之是个书生,今日只是简单的梳了个半束发,还有一半青丝顺着胸膛瀑泻而下。比起苍濬,柔和许多。 “公子好气度,”伙计上前殷勤的给他理了理衣角,“这两身衣服倒更像是为公子量身定做的一般,实在是好气度!” 承晚还是愣愣的,顾谙之有些局促,上前走了两步:“夫子,夫子……” 承晚这才回过神来。 “这一身怎么样?”他问。 承晚站起身,微仰着头,看着咫尺距离的顾谙之,眼中有汹涌的恨意翻涌。 “很好看,”她的声音带着些不易被察觉的颤抖,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若是能将头发全都束起来,想必会更好看。” 顾谙之的心沉了下去。 他认得这个眼神,昨晚承晚将他认成苍濬时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承晚的眼神轻飘飘的,仿佛越过了他,落在了他身后那个叫‘苍濬’的人身上。 顾谙之的心一寸一寸变冷。承晚是不是准备再杀自己一次? 他知道此刻落在承晚眼中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她恨的‘苍濬’。 自己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为何总是要活在那个恶男人的影子之下?就因为自己长得同她的仇人一个模样,所以她就没法接受他是吗?!他的一颗真心就这么不被重视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9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