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先从一堆师弟手中得了一张路线图纸,正是寻那宝地所用,依照图中指引,不过个把时辰,便寻着了那传说中叫那几大部族人人垂涎三尺的宝地。 蛮夷之地一向贫瘠,仙气匮乏,灵气更匮乏。我寻思能令这几大部族大动干戈,应当是块风水宝地,岂料到呢一觑,大失所望,莫说仙气灵气,更是连半分烟火人气也无。那所在一毛不拔,一派荒芜,一派凄凉,只堆了许多似水晶又非水晶似琉璃而非琉璃的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也不知究竟是何物事。 开法眼去望,没望出什么玄机,那玩意儿似乎只是长得酷似琉璃的下等灵岩罢了,里头还夹杂了许多斑斑点点,杂而不纯,十分劣质,其内除蕴了些点点滴滴的灵气,便只模样生得比寻常岩石中看些,旁的皆无甚稀罕,我年幼之时便玩腻了的,实不知有何妙用,那几大部族所以要争这块地方,应非为此,看来这中间定有别的缘故。 至于究竟是什么缘故,日后再说。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新短篇:未止 粗略一算,从断仙台上走那一遭距今已将将有了十日,可近来手足却愈发不中用了,晚间尤其痛得厉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常年混迹于刀光剑影杀伐屠戮之中,过的都是朝不保夕出生入死刀口舔血的日头,已不知挨过多少刀砍,受过何等重创,身上密密麻麻全是狰狞的剑伤,本应是早已麻木,不惧任何疼痛的。往常受伤见血,敷上一口烈酒缚上一条白绫也就是了,从未觉着如何难熬,然现今这么一痛,却倍感艰苦难耐,夜深人静时常常对镜垂泪,呜咽出声。 她想,大约是此前受伤虽多,然再重也只是刀兵所制的皮肉外伤,眼下却是撕心裂肺,伤之入骨。从前是创伤,而今是情伤,自然痛彻心扉。 音儿见她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惨淡形容,心头不忍,从御膳房端了些滋骨养血、固本培元的药膳过来,宽慰她:“不过是剔除仙骨、灵根断折的后遗症罢了,只是暂时而已,修养月余便无痛楚,姑娘不必多虑。” 音儿是个天真丫头,是玄嚣专门从寝宫中提过来照料她的,只知她获罪受刑,不知她犯的究竟是何大罪,对断仙台这桩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偏生音儿好奇心重,不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盛了碗药膳送到她榻边,边喂边殷勤问候:“这断仙台名头虽响,但于仙家神祇而言却是个不详之地,不知已有多少年无人问津。姑娘到来大岭炎宫不过几日,怎地突然便受了这般严惩?究竟犯了何辜,竟惹得素来和善宽厚的少君大为动怒?” 音儿口中的少君自然便是华夏族首领黄帝膝下的长子玄嚣,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年少飞升,得了个少昊神君的封号。 她轻轻抿了口薄粥,并不打算直言相告,只是听闻音儿说断仙台已多年无人问津时眉梢一跳,忧从中来,悲凉之意也一起来。 玄嚣待她,果真是与众不同…… 想起当日玄嚣将她押去断仙台时的情景,她直感背脊发凉,至今心有余悸。 胃口荡然无存,她将碗碟往前一推,意味深长道:“你家神君既没同你言明,便该晓得他不愿将你牵扯进来,这些事情,本就不是什么事好,知道的越少对你越有好处。” 言下之意便是提点音儿知道的越多越没好处了,话已说得这般明白,音儿却不明所以。她真是憨厚老实的过了头,越是不明所以,越想一探究竟,仍追根究底的问个没完没了:“姑娘不肯说,莫非外头那些传闻竟都属实?” 这下该换她不明所以了。 上断仙台之前,她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只顾忙着杀人,风里来雨里去,居无定所,六道寰宇八荒万界随处随歇,有时任务有变需亲自到轩辕丘上禀,这才偶尔来大岭炎宫一游,除开这一节,若非玄嚣亲召,她鲜少涉足轩辕丘。十日前上了一回断仙台后,玄嚣便将她丢进这偏僻的荼靡殿软禁起来,虽有奴婢侍候照料,未得玄嚣之令却不能擅自离殿,因这荼靡宫荒僻得很了,人迹罕至,仙迹更罕至,她虽在此住了十天,也没从旁人口中听到有关自己的什么闲言碎语。这十天来,与她会面的也只音儿一人而已。 遂问道:“外头有何传闻,你且说于我听。” 音儿面上泛起一阵古怪颜色,踟蹰半晌,劝道:“这传闻并不光彩,大损姑娘清誉,听了平白闹心。未免令人难过,还是不听为妙。” 音儿这一劝自是一番好意,可她只能心领,该问的还是得问。唯恐音儿以牙还牙也如适才她那般三缄其口,不得不耐着性子软磨硬泡。庆幸玄嚣挑人时看走了眼,挑的是个淳朴性子的丫头,受不住她一顿央切,只好将一切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外头传言,说是少昊神君出宫游猎,捡了个貌美仙子回来,要纳入宫中为妾,封个侧妃,可这个被少昊神君捡回来的小仙子却是个放肆大胆且没见过世面更无自知之明的乡巴佬,听说神君只收她做侧妃而非正妃,非但不以自己高攀为荣,反而深引为耻,只道自己受了何等委屈,死活不依,央着神君非封她为正妃不可。 这个传说中得寸进尺的貌美仙子,指的便是她了。 传闻中,她即使不依,却也没辙。只因少昊神君早有心仪之人,正是那雨师国的公主女娃。她二人情投意合,姻亲早定,婚约也早定,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偶,般配得很,缠绵得很,这雨师国的女娃公主便是名正言顺的正妃了。只因玄嚣年少风流,宫外邂逅时又见她为人欺辱,恻隐之心大起,怜香之心也大起。有了这场露水情缘,便将她领进了大岭炎宫,赏个侧妃的名分,已算是天大的恩赐。 二人邂逅之初,她便一眼相中了少昊,自此情根深种不能自已,听闻少昊居然另有心上之人,又听闻自己将来只能做个侧妃,大怒,要逼少昊弃了女娃,断绝来往,将自己扶上正妃的位子才肯罢休。少昊原本便只图一时风流才与她有了一时之欢,见她一介孤女在外流浪,心起怜悯,才给个名分,心仪之人仍是女娃,自己不能如她之愿。她大闹无果,便心生歹意,去寻女娃的晦气,大动了一场干戈,致使女娃毁容,终于激怒少昊,一气之下送她上断仙台斩了仙根剔除仙骨,跟着便丢进了荼蘼殿。幸而女娃容颜毁而复苏,少昊才没判她死罪,保得一副法力全无同凡人别无二致的残躯。若非如此,女娃身为华夏族未来帝后,她竟出手戕害,哪能轻易善了? 大家一致认为她落得如斯下场,尽皆怨不得旁人,全是咎由自取之果。 外界那不光彩的口耳传闻大致便是这么一回事。 她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料想不到现今的小仙姑们胡编乱造的本事竟如此出神入化。音儿说得细致,令她不由自主心生一种那恬不知耻的传闻仿佛便是事实的错觉。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喟然三叹之后,却也只得一声苦笑。 外头那些仙姑仙娥大约是忒过清闲安逸了,没经过什么风雨,成天只知谈情说爱,这才杜撰得出这般莫名其妙的典故,哪晓得人心疾苦,神心更疾苦。 倘若真如传闻这般,倒也罢了,不过是场悠关风花雪月的爱恨情仇,虽叫人鄙视,并非不能受之。同真正的原委相较,这不知从何说起的传闻其实舒服得多。若是能够,她自是宁愿这传闻属实,那真正的原委才是传闻。 她喟叹完了,跟着便是一声嗤笑,笑编造这些传闻的仙姑们自以为是、不知所谓。 音儿起疑,问她:“莫非事实并非如此?” 她抬眸望了眼梁子,道:“如此也好。” 有时,真相未必便比谣言光彩好听,谣言也未必及得上真相那般残忍,叫人揪心。 或是少昊欠了她这许多,也觉于心有愧,给她留了些尊严,并未将真相公之于众;又或是他也晓得自己昔日种种作为何等令人不齿,他平素在人前端的都是一派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形容,若叫旁人知悉他从前犯下的诸多罪孽,未免大损形象,落下话柄,为人诟病,影响日后他继承帝位。他要维持自己正人君子之风,遂并未制止谣言散播。总而言之,真相大白于他百害无一利,没半点旁的好处。 甭管因由如何,不论少昊是否愧对于她,心存怜惜,终究是留了些余地的。思及此,心头难免一宽。 可这颗心尚未宽完,倏忽间又想起少昊昔日面对她时展露的模样,又不禁背脊发凉,还没宽完的心顷刻沉到了谷底。 回顾往昔,累世纠缠,她同少昊已相识甚久,可真正的少昊究竟是何等模样,她却茫然了。 人前,他温润如玉,面上始终挂着敦厚亲和的笑;人后,在她面前,他将老谋深算发挥得淋漓尽致,脸上从未有过半寸音容笑貌。她见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冷漠,及给她下达命令时的杀伐果断。这些年,她做他麾下的一柄利刃,替他披荆斩棘,铲除一切阻碍。 追溯到上一世,那更加了不得了。他不仅将权谋玩弄于股掌之间,也将她,以及她的一切,能玩弄的不能玩弄的,也统统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这里面,就有彼时年少烂漫的她的满腔深情,也有无数人命。只因满腔深情一朝错付,由此,她后来付出了生不如死的代价。 后来才明白,原来只有在雨师国公主女娃身旁,那个言笑晏晏满目柔情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 这背后真正的原委,说起来话就长了。 八万余年前,她还是洑族首领飞廉真君门下排行第九的关门小弟子,住在无望溟,她师傅给她起名惊鸿。她自幼天资聪颖,根骨奇佳,颇受师门看重,她师傅尤其看重,倾全族之力栽培,盼她将来修为有成,能承袭大统,接任一族之长的位子。她也没令师傅失望,五千六百余岁便白日飞升,历经八重天劫,修到了太神这个品阶。以她那个岁数,有此修为,已可说天上地下没有几人了。她渡劫之时,八荒雷至,六界荡乱,若非洑族行事素来低调,只怕九重天上的天君也要惊动了。 虽未惊动天君,却惊动了那时正在无望溟岸旁降魔伏妖的少昊,非但惊动,只因他两个相距甚近,更累得他平白无故挨了一记天雷,直劈得他晕头转向,转了三圈便歪了下去不省人事。这雷劫总共也就八重,少昊既替她吃了一记,她也因少受了些苦头,算是受了他的恩惠,欠了一笔人情,遂将他扛回族中,待以上宾之礼。 因少昊穿得体面,一身仙气中不乏贵气,那派风度也十分压人一头,一眼便看得出来来头非小,定然出自名门,家中定是什么也不缺的。可渡劫之恩不能不报即使她有心效仿凡间流行的那一套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来报,但少昊家中既然什么都不缺,女人也自然不缺,含恨作罢,只好亲自替他照料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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