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特殊灵物气息太重,如果不是有灵智、能思考,恐怕用“它”来形容都可以。明无尘连半分男女之别都没感觉到,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趴在她腿上。 寻找到了一个新窝。 行路的几个月内,贺离恨就是翻遍自己手边和收集的所有书卷,也没有翻出剥离妖族血脉的办法,他不得不低头求助,跟博览群书的梅问情询问。 梅问情果然博览群书,她正捧着一卷修真界新刊发的八卦秘闻深入研究,此刊物有书籍和玉简两种形式,成本不算太高,有些闲得无趣、或是想了解一些大众情报的修士都会购买,大多由合欢宗主办,若是附带修真界各类排行榜单,则会由秘天阁协同发布。 那合欢宗主笔十分大胆,内容从小门小派,到一流顶尖宗门,都敢提笔置喙,用词也含糊香/艳,令人遐想。 梅问情正看到“为炉鼎大打出手为哪般?”,斥三个灵石巨资的书卷便被抽了出去。她抬起头,见到贺郎那张目光严谨的脸庞。 ……还是在床榻上时更可爱啊。 “我一直没有问你,”贺离恨开口,“明二郎的那般境遇,你也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让他恢复纯净血脉?” 梅问情认真打量着他,两人刚刚恢复亲密,贺郎昨夜解了渴,这便翻脸无情,露出这种正经矜持的模样来了。 她道:“有是有,只是麻烦复杂,不好实行。” “不好实行也总得让他知道。”贺离恨似乎对他动了恻隐之心,倒是很上心,“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及时另觅他法。” 梅问情便道:“没有一个全盛时期的返虚境来护法,就算强行剥离了他的异血,那具被妖气熏染的身体也无法再修行。但这世上的半妖却不止他一个,我手里有几本妖修功法,你问问明无尘,要是他舍弃前半生,做个妖修又何妨?” 这也不失为是一个办法。 于是在小惠姑娘腿上睡觉的第二个月,明二郎拿到一本名叫《随便神功》的心法,他一脸茫然地看着上面属于梅先生的手迹,将顶到喉咙的疑惑硬生生咽下去,对着一脸关切的贺郎君道谢:“让公子费心了。” 贺离恨:“她……咳,你别看她弄了一个这样的封皮,但她看书总是这样,人虽然没那么庄重严肃,但不会在这种事上坑害你的,里面我看过了,应当是正统妖修心法,你放心。” 明无尘:“二郎的命都是公子的,就是修魔、试毒,我也绝不推辞的,没有拒绝这一说。” 贺离恨心想,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你还是不放心。 贺郎君离开后,明无尘捧着《随便神功》,实在不知道这要从哪儿练起,有些神游天外、怀疑人生,直到舆轿重新飞起,面无表情地小惠姑娘目视前方,语调一板一眼:“随便练,都能成。” 明无尘:“……” “别不信。”小惠说,“是真的。” 明无尘:“……好,好。” 小惠姑娘对这本书的了解,可比这两位郎君要多得多了。主人在起名这方面的天赋实在有限,所以她所编撰的功法册子都叫这个名字,分为《随便神功》一到八册,深入浅出,好学易懂,最主要的是——随便练练,真的都能成。 就算天赋再差,学了这本书,要一个逃生自保都能行的,所以梅问情是真的很给贺离恨面子,从中选了一个最适合明无尘的功法,可见是用心良苦。 明无尘重新修行之后,性格也外放开朗了许多,从前他只是趴在小惠腿上当个窝住,从来不发一言不喵一声,修炼了数日之后,两人终于搭上话了。 “……这就算青梅竹马?”小惠道。 “已经算是了。”明无尘坐在她身边,膝盖上倒放着功法,他的双手撑在青鸾机关上,修长的十指交叠在一起,“我是明家嫡系,所以才能见她,如果我并非主君所出,根本连见到她那样的人都没办法……我与沉萱的婚约是指腹为婚的,她的父亲是归元派遗孀,她是个遗腹女,若不是这样,其实我们攀不上她家。” “归元派……”小惠隐约想起,车里的这位主君好像曾经也灭过和这个名字很相似的一个门派,只是主人没有细说,她也就三缄其口,不该说的就不说。 “她天赋好,人……虽然不是很温柔,但光风霁月、如松如柏。”他说到这里,也有些犹豫和迷惑,而后又道,“就算没有海誓山盟之约,但我之前从心底以为她是我的妻主,我是她的正君,后来我们行订婚之礼时,我见到了谢风息。” “那时谢风息刚渡劫失败,修为停滞,心情似乎不好。我从沉萱的观剑亭出来,下山途中,见到谢风息站在湖水边,天劫之伤未愈,一身落拓。她不知刚斩杀了什么东西,手还流着血……我便让随身的奴仆给她递了个手绢。” “她看见我,问我是谁,我说我是沉萱真人的未婚夫,明家二郎。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提及这些事时,明无尘还是有些恍惚和迷茫,不知道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有错:“后来有一次,我去找沉萱商量事情,那日下大雨,我在山上遇到了她……” 十四年前,昔日的沉萱还只是金丹真人,锋芒初露,但因贺离恨仍在,所以十分低调,也从不声张自己的身份和报仇之事,对这桩婚事也是默认的态度。 那年在清虚之境,明二郎容貌初成,温润多情中带着一丝端方君子之气,他刚刚筑基不久,一身青衫,去观剑亭的路上遇到了大雨,盛夏之雨,滂沱如泻。 谢风息踏入山腰的凉亭中。 乌云密布,天际昏暗,她一身淡淡蓝衣,手上包扎着一层层的绷带,不知何时站在明无尘身后,忽然说:“你与师妹感情很好么?” 他没发觉有人在身后,吓了一跳,仓促行礼,却没回答上来。谢风息看着他,忽然又问:“我听说师妹和二郎自小就认识,想必是两情相悦了。” 她不该叫自己师妹的未婚夫为二郎的。 “我与沉萱真人相识已久,婚期临近……阁下!” 他话只说了一半,谢风息便步步贴近,她身上有一股元婴雷劫的残余气息,恐怖摄人,具备令人胆寒的破坏之气,明无尘才刚刚筑基,退无可退,后腰卡在凉亭的栏杆上。 暴雨倾泻,打湿了他的长发和脊背。 谢风息将他的双手按在一起,叩紧,盯着他道:“她碰过你了吗?” 这种境界差距极大的钳制,根本让人无从挣脱。明无尘动都不能动,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用力地咬了她一口,牙印上渗出血痕、再沁透衣衫。 可她却神情不变,扳过他的脸颊,目光似望着他,又好像望穿风雨:“其实你不必一心都在她身上,沉萱除了爱自己,不爱其他任何人,你跟了她,也只是一辈子的苦要受,你这么温柔,那样就糟蹋了。” “谢元君,请你自重……呜唔……咳咳……” 锁声咒。 他随行的明家奴仆被谢风息杀了,只剩下夏雨滂沱,鲜红的血液被冲走,那股腥气和草木之寒,至今深刻地印在明无尘骨骼之中。 那日之后,谢风息便将他带到一处结界之内,为他经营红尘小镇、世外桃源。还给他立塑像,让这里的百姓称赞两人为神仙眷侣,并将沉萱的消息带过来。 明无尘不是没有逃跑过,恰恰相反,他逃跑了很多很多次,谢风息一开始并不生气,只是稍微惩戒、加以恐吓,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于明无尘的逃跑变得执拗、愤怒,常常揪着他的衣领厉声问他:“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 可是喝骂完他,她又突然十分温柔愧疚,抱着他连连道歉,总是说,二郎,别生我的气了,我只有你一个,也只要你一个,此后绝不再娶……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年,玉映剑君谢风息无所寸进,而他也修为尽废,沦为一只被调养得以色侍人的玩物,甚至被植入妖族异血,生出媚人却无实际作用的尾巴。谢风息一时好、一时坏,好的时候对明无尘有求必应,体贴至极,坏的时候又暴虐狂躁,无法理喻。 她剑匣里的剑曾经钉穿过明无尘的手,挑断他的手筋,那把炽热的凤凰羽曾经在他的身躯上做标记,刻下谢风息的名讳。她给明无尘装上项圈,用锁链绑在床榻上,却又频频亲吻明无尘挣扎出的伤口和淤青,温柔低语地给他道歉。 而沉萱,除了另择良人的消息外,也断了音讯。 明无尘的手臂抱住膝盖,看着自己身下的这条豹尾:“我还是觉得,那不是我的错。” “确实不是。”小惠道,“修行路上的磨难,是为了让你坚韧、强悍、不可摧毁,有时,也是让你新生。” 小惠姑娘是特殊灵物,很少表达自己的见解。所以明无尘听了先是点头,然后又惊奇地看着她:“原来姑娘也会说安慰人的话。” 小惠:“……” “我以为姑娘是假的呢。”他说,“就是,是梅先生设定的一种、一种阵法或者符篆,只会回答规定的那几句话,被触发关键词之后,才会回复固定的话。比如离某地还有多远、今日天气如何、要不要加衣服……” 他用手指数到一半,见小惠姑娘盯着自己看,脸庞上的胭脂格外鲜艳,她目光无波,语调平平静静:“是真的。” 她扭过头,又说:“我是纸人,纸人也是人。” 明无尘呆愣了一会儿,喃喃重复道:“纸人……也是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变成幼豹趴在小惠的腿上睡觉,有那么点儿不知分寸了。 ———— 在明无尘的修行进境一日千里时,青鸾舆轿抵达了清虚之境。 这里是剑修圣地,所以到处都能见到负着剑的修士或武夫,一些求仙问药的百姓也汇聚在此,半空中时而便有御剑飞行的修士飒沓而过,宛若流星。 贺离恨的修为已至金丹巅峰,身体还算强盛,又有梅问情在身边,所以虽然揣了几个月崽,但并没觉得有什么辛苦,只是脾气大了点,时而娇气。 所幸梅问情非常包容,并没因为这点小事就跟他计较。这孩子不知道要孕育多久,但初期的难关已经过去,贺离恨这几个月内,身体已经被调养得十分适宜孕育,阴阳平衡,梅问情的气息正在缓慢地影响着他的身躯。 谁能想到,贺离恨唯一难以忍耐的孕期反应,居然是挑食。 修士中大多辟谷,但有时也不妨碍享受些口腹之欲,像梅问情这种最怕无聊的性子,当然也喜欢搜罗美食。 从前梅问情喂什么,他只管张嘴就行,她挑过的东西就算有些奇怪,也离谱不到哪儿去。贺离恨闭上眼咽下去就是了。 然而怀孕数月,终于到了清虚之境寻觅美食,梅问情随手塞给贺离恨一串糖葫芦,他也顺理成章、习惯使然地张口咬了一颗,面无表情地嚼嚼。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4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