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却在新掌门脸上看到些许陌生的情绪。 那是……畏惧。 玉揭裘想,他在宗门向来做小伏低、卑躬屈膝,偶尔与这位师叔唇枪舌剑,也都没真动过什么肝火。 他怎么会怕他? 玉揭裘只当对方打草,而他从不做被惊的蛇,于是准备照常示弱,说些混淆视听的软话。然而,他才要拱手,一股力量便直冲而来,翻过了他手腕。 二师父识破他隐藏的气息,横眉怒目,当即叱责道:“你哪来的修为?!” 啧。玉揭裘不动声色地烦躁,但仍试图蒙混过关:“什么?” 他自毁了经脉,却还持有一条灵脉。难道要他什么都不做,手无缚鸡之力去达成心愿? 说什么笑话。 “过去我便时常疑心你。玉揭裘,你太危险了。”二师父厉声道。 玉揭裘人畜无害地微笑,先将小情小爱的帽子往对方头上扣:“我承认我逾矩,不过,江师姐对你我都无意。倒也不必因此就说我‘危险’吧?” 他是成心的。 果不其然,二师父当即恼羞成怒,明明都做了掌门了,还这么破功。他承认,他与玉揭裘积怨已久,大道是次要,主要还是因为江兮缈。 江兮缈进山门以来,他便看着她修炼。这个落落大方、正道曙光般的少女像是一道光,打破了他死水一般的内心。 可她是他师兄的弟子,他接触的机会寥寥无几。 不仅如此,她的眼光总是停留在他以外的人身上。 慕泽也就罢了,若是慕泽能与她厮守一生,他也甘愿送上最好的祝愿。可是,这个毛没长齐的小鬼都时不时缠着她不放,实在非常碍眼。 “孽障,你不懂吗?你说你心悦兮缈,但这种时候,却能毫不顾忌将兮缈牵扯进来。这便是你的危险之处。”心中最为隐蔽之事被当众揭穿,二师父忍无可忍,原本倒也没想走此极端,如今口不择言道,“你会堕魔,大家早已料到了。” 这回轮到玉揭裘困惑。 堕魔? 他不过杀了几个人挡路的而已,纵使有罪,也没到那地步吧? 等缓过神来,他已然在冷笑,玉揭裘反问:“大家是谁?” 总有这样的人。“我”要说成“我等”,己见也要歪曲成世人之见。 他孑然一身,而与之对立,是面前整齐划一站在同一阵营的同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脆弱,玉揭裘知道,自己一旦稍微展露真面目,他们就会感到异样。 放在从前,他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只是伪装而已,人生在世,为了如愿以偿修成正果,他要留在宗门,伪装是必须的。 但如今,他最想做的事已经不是修仙。 玉揭裘突然感到无趣。 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再度回过头,玉揭裘抱起手臂,换上纯粹恶质的笑容,略微挑眉,以与几秒前迥乎不同的神情看过去。他看起来就像突然变了个人,倘若说刚才还彬彬有礼,那眼下就是一种近乎挑衅的不耐。 他说:“我要见江兮缈。守令钟是师尊的东西,你如今是掌门,肯定知道怎么解。” 玉揭裘还没蠢到会把自己的所有来历都交代给厌恶他的新掌门。江兮缈恰好是二师父的命门,也是师门上下一致好评的天之骄女,如今这样的场合,只叫人倍感微妙。 二师父说:“师兄登仙前特意叮嘱过我,你有堕魔的可能。初遇你时,师兄本该杀你的。但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因而交代我,你若犯戒,必定严加处置,以除后患。” 弟子们都惴惴不安。 玉揭裘有那么一点意外。 他始终觉得师尊假正经,不过也不是没有救命之恩。 他没想到慕泽会这么不留情。 玉揭裘背对着门,探出手去,用力凿向门。他用冷漠的声音说:“江兮缈?江兮缈,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比起郁闷,他更觉得烦躁。 不被理解是常态,他过去从未认为这有什么,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任何人。然而,从小狐狸那颗眼泪落到他心里开始,有什么改变了。 玉揭裘对此后知后觉。 他渐渐开始能感觉到一些东西了。 这些人看他的眼神令他不愉快。 放在从前,他对此不会有任何杂念,然而眼下,他却因此一了百了,自暴自弃般地摒弃伪装。 根本是彻头彻尾的自取灭亡。 就连他自己也如此腹诽。 “玉师兄,”之前去通风报信的小师妹在摇头,有些不情愿地提醒他,“你这样……都不像你了。” “什么叫不像我?”玉揭裘唇角上扬,眼睛里没有笑意,以极其美艳的皮笑肉不笑望向她,“依你看,怎样才像我?” 他深知这样不可取、不明智,然而过去,玉揭裘从未感觉到如此多的情绪,以至于它势不可挡地涌来时,他并没有多少妥当处置它的经验。 他还需要习惯。 习惯这颗有知觉的心。 他一反常态的样子的确把同门吓到了。 二师父在暗暗用神识与弟子交涉,提醒他们戒备眼前有堕魔嫌疑的玉揭裘。 事态往往会有不可预料的方向,因此才会跌宕起伏,足以令人时刻感到动荡。 还是之前的小师妹。 玉师兄原本是她的意中人,而如今,却流露出粗暴到她不曾料到的一面。她哆哆嗦嗦,本想听掌门的吩咐,将武器掏出来,但一时手滑,不慎扣发机关。 弩上的箭飞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中玉揭裘右胸口。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此时,玉揭裘的反应至关重要。 他略微低头,垂下眼睛,蹙眉看了一眼伤处。 再抬头,他不由得向小师妹迈开了步子,玉揭裘用掺杂怒气的声音说:“很痛啊。” 然而,这举动显然吓到了她。胆小怕事的师妹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不由自主再度触发机关。这一回的是连发,□□直射出去,两支刺中他手臂,还有一支是躯干。 那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骚动。 但凡玉揭裘抛来一个眼神,便有会有敌意逼上。他也出剑,有人劈刀过来,却被他划开了身体。尖叫声、怒吼声、布帛撕裂声、剑被斩断的响动混杂在一起。 昏天黑地。 乱成一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2 22:47:18~2022-02-24 00:2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长巳、R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书 50瓶;31565453 4瓶;alex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可恶 这就看完了】 【可恶啊,怎么一不小心就追平了,本来还想等完结再来看到】 【小玉长心了呢】 【赶紧把这个现任掌门杀了吧,江兮渺也杀了吧】 【 【男主师父看起来真的很厉害,还是算无遗策没有感情的厉害,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江呢?】 【啊,是这样引发的屠杀吗?】 【日更日更不是梦,地雷来一发!奇怪了,江师姐会去哪里】 【按爪打卡】 【 【呜呜呜不够看】 【 【那个江,会有报应不?始作俑者之一】 【然后就屠门了。江师姐不会有系统之类的】 【千言万语道不尽我的心意,只能努力用营养液浇灌你,你可感受到我无尽的情意!今天更新不收礼,收礼只收营养液!】 -完-
第41章 、上山 ◎——带病回村,不肖子孙。◎ 玉揭裘夜里从不做梦。 不过, 有的时候,他会突如其来地失神。 敌意如浪潮,一次次湍急地涌来。 他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握刀姿势的, 大约只是觉得原本的方式很累。碧色的剑身早已泛起乌青,如今更是索性污浊成了黑色。 玉揭裘用口唇呼出气, 耳畔还有嘈杂声, 颅内却变得尤为安静。 溪谷。 无缘无故,他骤然想,想去溪谷。 想要看源源不绝的瀑布高高落下, 在没有青苔的岩石上砸出雪一样的泡沫。 然而,现实却有天壤之别。 没有清澈见底的小溪,只有淤积在地上滑到站不稳的血潭。 没有峭壁与枝头的藤萝, 只有被术法或者剑震飞后瘫倒着哀鸣的同门。 他没有什么非得残害同门的理由, 然而, 做了就是做了。眼前的尸山血海已然是铁证。并未斩尽杀绝, 但眼下还在苟延残喘的只会留下对他的怨恨。 玉揭裘深知这一点。 即便饥不择食地吸收过灵脉, 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 他也还是俯下身。血沿发梢往下滴。 有人自始至终没有倒下, 但同样气喘吁吁。是二师父。 才接手掌门便遭遇这样的惨剧,不知道他心里是何感想。二师父心中怨念难以言喻, 他咬牙切齿, 死死瞪着玉揭裘,强忍悲痛说:“我绝不会将兮缈交到你手中。” 累。 特别的累。 格外费劲, 异常疲倦。玉揭裘想弄清楚的事还有很多, 在尚且被蒙在鼓里的时候, 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好。可是, 转念他又想, 一切为时已晚,早就没什么所谓了。 从杀死小狐狸的父亲开始。 从在小狐狸面前被揭穿开始。 反正三十六重天也不是区区小修士想见就能见的。 他的天赋在神眼里微不足道,他的修炼至多只是可圈可点。还拥有安稳的余裕时,他也筹划按部就班,然而现在,他除了见三十六重天以外什么都不想。 他还需要更多的力量,变成更加醒目、更加难以忽略的角色。 玉揭裘做了决断。 背后是一扇严丝合缝的门,却反而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弟子都在师父的号召下艰难起身,同伴遇害、师姐危险的情境飞速将他们凝聚在一起,同仇敌忾,戮力同心。 新掌门准备向大家下达一起上的指令,却没想到面前人抬起头。 他惊异于在玉揭裘脸上看到那种表情。 起伏的胸口也在短时间内平复,瞳孔扩散,玉揭裘忽然镇定下来。 说一点动摇都没有是假的。 宛如狂风中觳觫的芦苇,即便是他,也微弱地觉察得到,自己即将被无法挽回的沼泽吞没的不安。然而,前路烟波辽阔,挣扎力不从心,玉揭裘连能否救回小狐狸都没信心,没有非要摆脱现状的动力,也不知到底怎样才能解脱。 他变得出奇平静,睥睨着年长自己的掌门与师兄姐,踩踏着师弟妹的尸身,在他刻意下杀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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