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还小, 平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可是听到身后声音时不知怎么,如何都忍不住一溃千里的情绪,说到最后语声几近哽咽。 上次匆忙一见,他咬牙甩下她去追龙脉,她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生气了? 毕竟.....那时她一点也不喜欢他,还服用了堕胎药来杀他。 风鲸自小生存的环境造就了他敏|感的性子,暗色的寂静苍穹下,他低垂着头,悄悄收起方才还胡乱扑腾的小脚丫,拘谨而紧张得默然不语。 身上忽然一暖,是来人用温暖的怀抱紧紧拥住了他,风鲸抬起泪意朦胧的双眼,与风阮的眼睛对上。 风阮轻轻拭去风鲸脸上的泪珠,“阿鲸,我是娘亲。” 风鲸闻言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扑入风阮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他自落胎那刻起便有神识,知道自己不是她期待到来的生命,知道她决绝的不想要他,神识一直清明,直到为避免帝魔二星相撞而神魂殒灭。 一直到万年之后阿爹将他在墟空中再度唤醒。 阿爹虽然从未向他提及过阿娘,但他一直知道的,他有娘亲,只是娘亲好像因为阿爹的原因不太喜欢他,也因此他跟阿爹闹过好一阵子的脾气。 只是每次闹脾气,阿爹都静默在那儿不说话,不置可否的态度让他觉得或许阿爹也因为这个事很伤心,于是那天他拍着胸|脯跟阿爹保证,他们父子二人其利断金定能换回阿娘的铁石心肠。 只是壮士出师未捷身先死,他本想着逼阿爹离开阿娘,从而让阿娘明白自己的心意,没成想事情发展的如此不尽人意,他阿娘竟要抛弃他们父子二人跟别人成婚! 虽不知消息真假,但无风不起浪,若阿娘真与那位问鹤仙君成了亲,他和阿爹怎么办? 他们就是没娘要,没媳妇要的孤寡父子俩了。 所有积压的情绪一涌而上,风鲸的泪水一点点浸润了风阮的衣衫,直到一滴滚烫的泪液落到他的脸颊上,他才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傻乎乎地看向环抱着他的娘亲。 “阿娘,我.....我不哭了。”风鲸已经哭到打嗝,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也不要哭,都哭丑啦。” 风声细细,水声潺潺,湛蓝极光与河水连城一线,泛起的清浅水汽在风阮身后氤氲起的淡白雾气,衬得她本就瑰丽的容颜更加绝尘。 她脸上挂着的泪水滴落在风鲸颊边,听到风鲸的话语破涕为笑,抚了抚他的发顶,轻轻拍击着怀中孩童的后背。 风鲸吸了吸鼻子,“阿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风鲸慢慢垂下头,低声道:“阿娘,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想要我?” 风阮瞳孔一震,风鲸那时竟能感受到她的心绪吗? 所以他看起来很小小一只很坚强,但在孤独一人的时候会露出如此脆弱的姿态。 也正因如此,才造就了他敏|感的性格? 风阮垂首,双手抬起风鲸的两颊,这是一个虔诚的姿势,她与风鲸四目相对,话语如初春的风将横亘在风鲸的心头积雪一点点消融。 “孩子是父母之间最美好的结晶,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当时我想落胎,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不是因为我不想要你。只是因为,当时的我们,不适合共同孕育一个孩子。” “孩子应该降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所以阿鲸,这并不是你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阿鲸,对不起。” 风鲸破涕为笑,心中释怀大半,“阿娘没有错,都是阿爹的错。该罚他才对。” 话音方落,身上的捆仙绳好似莫名其妙地紧了紧,他被勒得狠狠吸了口气。 风阮看到风鲸的这副模样,心中一紧,“怎么了?” 风鲸露出小白牙冷冷一笑,“约莫是某些人听不得别人说他坏话。” 风阮怔愣了一下,风鲸冷嘲的语气与某些人真真是一脉相承。 她试图松松捆住风鲸的绳索,却发现绳索越拧越紧,皱着眉头思索一番,缓缓道:“捆仙绳上被施了神咒,唯有达成施法者想要达成的结局,绳子才会松开。” “阿鲸,解开它的条件是什么?” “超度一百条亡魂。” 风阮稍稍睁大了眼,在仙鬼河中超度一百条带有沉重杂念的亡魂,这不是为难孩子么? 风鲸心有所感,愤愤地控诉道:“阿爹就是在为难我。” “好啦。”风阮被他的小表情逗笑,捏了捏风鲸哭得红扑扑的脸颊,“这事倒也不难。两万年前,人间经常发生战乱,大战之时,许多将士战死沙场时不过弱冠之年,定有共同的遗憾未了。只要我们找出一支百余人的军队,完成他们的夙愿就好。” 风鲸竖起大拇指,“阿娘,你真聪明!” 风阮笑道:“好啦,你且坐在此处,我去召唤亡灵。” 幽黯光影里少女身姿卓荦,她飞身至河水之上,施法时眉间神印乍现,挥袖抛出神脉白绫,让它们化为数缕御水下潜,破开层鬼梗阻,敛意收集夙愿。 她身在万鬼河,却如菩提浮佛龛,有着不淆世俗的圣洁渺远。 随着时间的流逝,风阮眉间神印愈发皎然,片刻后她双手握紧,自河道中抛出下潜已久的神脉白绫,刹那间河道上空漂浮起点点星光。 这是一个个带着执念而死的亡命人。 风阮落身回到风鲸旁边,双手结印施法将亡命魂引到他们跟前,诸多星光又化出魂魄实形,他们面面相觑地看了看同伴,又带着好奇看向了眼前这对面容不俗的母子俩。 他们显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当头一人抱拳有礼道:“阁下何人?召我们出来有何贵干?” 风阮将眉间神印隐下,同样回以一礼,真挚道:“我儿如今被缚以捆仙绳,施咒之人言曰若能度化仙鬼河中一百条亡魂,捆仙绳自会脱落。而河中唯有将军所带军队恰百余人,遂风某搅扰,愿助诸位踏上往生桥,再世为人。” 眼前少女模样的人瞧起来年纪不大,一双剪水眸如碧水明镜般清澈,不含一点阴暗心思,给人以日月般的赤诚光明之感。 为首将领稍稍放下戒备心,苦笑着道:“我叫范洪,乃这支护龙军的统帅。范某在此多谢风娘子好意,只是我们恐怕永远都不可能放下执念。” 风鲸道:“为什么呀范将军?无论你是思念家乡还是思念故国,我阿娘都能让你们如愿再回一趟。” 范洪道:“小公子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并非因为悼念故国家乡而无法往生,而是......” 他顿了顿,面容苦涩,缓缓道:“而是因为我们没有完成主上的旨意。护龙军军规首则,不顾一切完成指令,无法完成则不死不归不休。” 范洪边道神情边变得渺远:“仙鬼河中没有白天黑夜,时间过得太久太久,我已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了。那时......” 那时两军交战,主上派他们暗中保护一少女。那日战场上空布满阴云,铁枪相撞的悍击之声、长刀刺入骨肉的刺啦溅血之声不绝于耳,那少女高坐马上,手持长戟一腔忠勇在乱军中厮杀,红艳的血液染红了她圆圆的脸庞,她眼睛都不眨,手起刀落间杀敌无数。 “战场上刀枪无眼,我们不敢动手厮杀他人,只能小心翼翼保护着她。” 风鲸听到此处问道:“为何不帮助她冲出重围?” 范洪面露难色,深深呼出一口气才道:“她杀的......是我们的战友。可我们收到的旨意是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安然无恙!” “一方是战友,一方是不可违抗的圣旨,我们两难全,只好尽力不暴露身份的在她身边保护她。可谁知......谁知竟有人用了禁术,害得那少女身死魂消。” “护龙军没有完成旨意,迎接我们的将是主上的雷霆之怒。我们根本不敢将此事禀告主上。” 风鲸被勾起了兴趣,好奇问道:“后来呢?” “羞愧啊!”范洪仰天长叹,带着深深的后悔之意,“我们......我们......我们逃了。” 他捂住脸颊,后悔欲绝道:“身为军人,任务失败,畏罪假死潜逃。我们犯了大错,更是犯了主上的大忌!主上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得知原是我们谎报消息之后,派出一支精锐军队在九洲地毯式搜寻,我们这时才知,我们根本是逃无可逃。” “那到底是因为内疚还是因为违背了军人的操守,让你们长留于河底呢?” “是主上,”范洪的声音带着疲惫与无望,“我们的内疚与背德并不足以使我们魂魄不得往生,是因为主上大怒,在我们身上下了血令咒术,使我们长留河底。” “在这里的千千万万个日夜,我们无一日不在虔诚地赎罪,无一日不在后悔。” 风鲸道:“要如何才能破开这血令?” 范洪摇摇头,悲痛道:“再也不能了。此血令需主上血脉方能解开,主上在将我们囚困于此几十年后驾崩,并无留下后代。” 风鲸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风阮,“阿娘,这如何是好?” 范洪突然叩首跪地,“风娘子,我知道我们其罪当诛,主上的惩罚我们亦毫无怨言。只是害得那姑娘客死异乡,我们心中时常不得安稳,范某跪求风娘子,能带我们离开仙鬼河三炷香的时间,容我们去那姑娘坟前跪地赔罪,这是我们最后一桩心愿。” 风阮的眸光在百名将士身上游移,最后又定格到为首的范洪身上,“好。” 风阮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范洪让她带他们来的地方竟是早已亡败的古国南诏。 在历史的更迭中,南诏古国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一个更为繁荣兴盛的王朝。 风阮看着云层之下的万家灯火,踏过千重山峦,在漫山花丛前停下。 时至盛夏,夜空中的星子熠熠生辉,微照亮此处烂漫的山花,与没有影子的百来十鬼魄。 庞洪拱手道谢,情绪有些激动,“战乱那些年死去的人无数,来仙鬼河的亡魂亦是无数,我们一百零三人逢人就打听,终于在一宫廷旧人口中得知那姑娘被主上葬在了这里。” 他指着脚下小路,对风阮抱拳道:“沿此曲径前行十步,施加定坤法咒,碑石将现于花间,有劳风娘子。” 风阮立在盈盈花海中,丝丝缕缕纯白的光芒从她掌中飘出,随后花海中央缓缓浮出古老石碑,石碑之上,印刻着四个字。 风灵之墓。 风阮眼底剧震,一瞬间全部明白了。 主上......被保护的少女......由于少女杀的敌军是他们的作战伙伴而不敢轻易出手...... 原来原来...... 仙鬼河中竟沉淀着这样的往事。 风鲸被捆仙绳紧紧绑缚的身体蹦蹦跳跳来到风阮身侧,他仰头看着风阮苍白的脸色,问道:“阿娘,你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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