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的宫人答道:“公主无恙,现下刚回萋芳殿。” 如今正是冬月,萋芳殿中没有煤炭,更无从沐浴驱寒,那井水寒凉彻骨,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皇后心下一琢磨,对身侧孟嬷嬷道:“传本宫谕旨,接公主来清仁殿,本宫要亲自照料。” 说罢,又补了一句,“我要你亲自去。” 孟嬷嬷领旨退了出去。 战碧柔毕竟是太子心尖上的人,皇后亲自用白丝手绢为她擦拭了脸上的泪珠,“公主已经找到了,你也不必自责,况且公主并未洗脱杀害皇嗣的嫌疑。南诏与华朝的婚约关系的不仅仅是他们二人,更是两国之间不可撼动的盟约。好孩子,委屈你了,本宫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回去好好休养,努力再为本宫怀一个孙儿。” 战碧柔娇羞道:“娘娘惯会拿我说笑。” 说罢敛衽为礼,退了出去。 她退出去之后,皇后舒了一口气,又急急去往偏殿安排宫人烧水,行至一半,突然又想起清仁殿中自有一处温泉汤池,只是太子说今日要用。 太子三年前在外征战之时,不幸受了重伤,如今身负寒疾,须每月以温泉水疗养方可祛除寒痛。 今日正是太子要泡温泉的日子。 皇后福至心灵,侧耳对着身旁宫人低语了几句,嘱咐即刻去办。 *** 风阮一路跟着随行的宫人抵达了清仁殿。 刚刚从井中上来不久,将湿哒哒的衣物换下后,皇后娘娘身边的孟嬷嬷便找来,软磨硬泡地将她拉来了皇后宫中。 风阮的瞌睡虫在脑海中翻腾已久,昨夜收拾包袱去冷宫收拾了大半夜,今日又经历了一番井底惊魂,眼下她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意给她一张床她就能睡个昏天胡地。 她打小身体便像小牛犊一般健壮,不用泡澡驱寒的呀娘娘! 可娘娘不听,娘娘认为她不仅该泡澡驱寒,还要服用姜汤才行。 清仁殿极大,随着提灯宫女转了好几个弯之后,来到一处殿门前,有宫人从里侧慢慢打开朱红色雕花大门。 门内是另一方天地,鸳鸯戏水十二扇屏风通透细腻,饰以珐琅、点翠、各类宝石、织綉、金漆,可谓流光溢彩。屏风将室内一分为二,有氤氲雾气从内里流出。 宫人双手托呈薄纱浅紫浴裙,静候屏风之内。 壁灯通明,照得室内水汽氤氲,潮闷之气中夹杂了淡淡清透栀子花香。 温泉汤水中碎银万点,水波清澈,有水雾渺渺浮动于汤池之上,栀子花瓣洁白一层铺在池子上方。 皇后娘娘的确是一番美意呀,风阮暗想道。 她挥退了随侍左右的宫人,小巧精致的足迈入了水中。 身体渐渐沉入水中,温暖的水波逐渐侵入四肢百骸,如置身云端,风阮神魂飘飘然逐渐合上了双眼。 夜色无声而静谧,孟嬷嬷与一干宫人守在门外。 有沉而快的脚步声传来,看到来人,孟嬷嬷屈膝行礼,“奴婢在此恭候太子殿下,水池已备好。” 知道太子殿下沐浴时不喜人扰,孟嬷嬷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带着一干宫人慢慢关上了院门。 四面帘幕低垂,空气中隐隐泛着栀子花香,即墨随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泡温泉时有花瓣,这是女人才用的东西。 掀开重重帷幔,一瞬间周身万物潮水般褪去,只看得见温泉池畔闭目而睡的......他的未来太子妃。 非礼勿视,他迅速闭上了双眼,可一眼足以惊鸿。 玲珑雪白的女体被层层叠叠的栀子花瓣遮住,隐约可见曲线精致,线条柔软而纤细,冰肌雪肤赛凝脂,人间罕见好颜色。 视线往上延伸,是如玉肩头在水珠的折射下微微反光,水滴从纤细脖颈一路下滑,蜿蜒而至精致脆弱的锁骨,弧线隐隐的秀丽山峦...... 她披散着长发,丝绸般的发缎迤逦在水中,像是一只倾国倾城的水妖,不必说话,便能轻易蛊惑人心智。 即墨随用力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再次睁眼,他的眸光逐渐恢复了锐利森凉,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打听好了他在这里么?变着法子的来诱惑他? 这位南诏公主可真是好心机。 乍然听到有人轻喝,风阮立时一惊,身体往下沉了沉。 宫室空寂,水声袅袅,太子殿下毫不忌讳地盯着她。 此时此刻,风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娘娘可真是用心良苦。 “太子殿下,先劳烦您转个身。” 她的声音在水声潺潺的温泉行宫里如珠玉落玉盘,甘冽清透,听不出一丝羞涩。 即墨随沉着脸将一旁的衣服甩到风阮身上,负手转过了身体。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身后那女子先是慢慢悠悠将身体上的水分擦拭干净,才不紧不慢地穿起了衣服,随后又不慌不忙地绞起了头发。 即墨随听着身后她的动静,忍无可忍地又将身体调转过来,“你就不知羞的?” 风阮被问得一愣,您趁着我睡着盯着我看了半晌怎么不说自己不知羞? 她脸上绽放了一抹自认为得体的笑意,嗓音温温淡淡道:“太子殿下,我一没秽乱春宫,二没狐媚惑主,安安静静在这里泡个温泉,我堂堂正正行事,为何要羞耻?” 自从上次与风阮言语交锋他便知道,这位公主牙尖嘴利,巧言如簧,此刻被她这么一噎,自己若说出是她在想着法的博自己注意,恐怕还会被她说成自作多情。 她娇娇俏俏侧坐于温泉池畔,纤纤素手轻绞头发,脸蛋被温暖池水熏得微微泛红,眉间朱砂艳如牡丹,眼睛里满是戏谑,十五岁的天真少女模样,纯与欲交织缠绕。 这般容色,怕是任何男人见了,都会被击得心中一荡。 即墨随定了定心神,他不该轻易被皮囊所蛊惑的,今日这局,怕是母后为了撮合他与风阮才设下的,或许当真与她无关。 或许是自己言行有失冤枉了她,即墨随想到这个可能,皱了皱眉,“或许是孤......” 然而,话音未落,一道戚戚然的声音打断了他,“殿下......” 战碧柔知道今日是太子疗养身体的日子,遂亲自煮了参汤为即墨随送过来,却不想看到这样一番场景。 女子含羞侧坐,绞弄长发;男子沉眸凝视,一眨不眨。 战碧柔本就惧怕风阮如此这般倾城之姿会使太子殿下移情她处,不惜流掉一个孩子来让太子对她产生怜惜之情,从而憎恨风阮。 眼前的场景排山倒海般冲击她的心脏。 战碧柔咬得唇间发白,眼圈红红似是染了胭脂,“打扰殿下雅兴,碧柔这就出去。” 即墨随上人高腿长,上去拦住她,“碧柔,并非是你看到的那样。” 战碧柔本就长得清丽,如今笑容哀婉,更是我见犹怜,“我少时读过一句话,‘平明每行长生殿,无从今舆惟寿王’,我虽不愿做寿王,但殿下若心中快乐,我自然也是万分乐意殿下与风阮妹妹情深不寿,永结百年。” 似乎再说一句话那泫然欲泣的泪珠就要落下,“殿下,求求你,让我一个人走一走。” 即墨随缓缓松开了钳制她的双手,战碧柔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风阮看得直摇头,上次还撮合她跟即墨随呢,现在怎么就绷不住啦? 战青煜的这位妹妹可真是不简单,短短三言两语间将自己比作寿王,而她成了抢占玉环的唐明皇,太子殿下这位“玉环”被她强行夺走,身为寿王的战碧柔即使不愿,也祝福他们百年好合。 多么宽容大度,善解人意的一女子,何况为了即墨随,她唐唐镇国将军府的嫡女,竟愿意为太子妾室,受尽冷眼。 风阮噗嗤一笑:“太子殿下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追你的逃跑小娇妻?”
第6章 相逼 即墨随回首看了盈盈而笑中毫不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女子。 她唇角笑意薄如春花,浅浅淡淡绽放在唇边,勾勒出一线讽刺。 即墨随的心里突然就起了一阵无名之火。 这火不知因何燃起,烧得他肺腑之间沸沸扬扬。 许是每一次与风阮的交锋都节节败退,许是眼前少女的满不在乎,许是越发相处越觉得她似迷雾。 明明将来必须依附于他,在他面前却活得如此张扬肆意,像是怒飞高空的凤凰,被迫栖在他这棵梧桐之上。 当朝女子谁见了他不是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唯独眼前这位南诏公主,潇洒风流如域外之光,无法靠近,无法琢磨。 四面宫灯红光晕暗,池中涟漪不断,即墨随长腿大步迈向风阮。 两人之间距离拉近,风阮才看清他眸底黑云缭绕压城,周身都有一股暴虐气息。 他倾下身子,龙涎香的气息如瀑涌来,意味难明的目光紧锁住她:“公主,你我日后总归是要成亲的,惹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很聪明,但凡事适可而止,过了头可就不好了。” 风阮绞发的双手顿了顿,在这样威压十足的目光下依旧笑意盈盈,“‘燕婉之求,蘧篨不鲜’,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若是像太子殿下那位良娣一般,每日都收着敛着......我为什么要苦了我自己?人生在世,还是惬意点儿为好呢。” 即墨随的脸一瞬间黑如锅底,她是中原诗歌学得太好还是不好? “燕婉之求,蘧篨不鲜”,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意思是本想嫁个如意郎,却是丑得□□样。偏她还笑意盈盈,让人分不出是无知还是有意。 他的这位太子妃,不容小觑。 *** 这温泉泡得委实是不太平,风阮的头发在一波三折中慢慢绞干,因时辰太晚,皇后娘娘考虑到再回冷宫太过颠簸,遂让她今夜在清仁殿歇下。 日光透过松香色窗纱映入室内,照在了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螭龙螭虎,攒斗工艺为四簇云纹的飘纱拔步床上。 金灿光芒逐渐唤醒了正酣然沉睡的风阮。 睁开双眼,睡意惺忪中皇后娘娘坐着小椅于她床侧,正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 瞌睡虫一扫而光,风阮支起了上半身,“娘娘,您来了怎么也不唤我一声,没有让您久等吧?” 皇后娘娘笑了笑,自是一派雍容尔雅,“本宫刚坐下不到一炷香,看到你睡得香怎么忍心把你叫醒?鼾声阵阵像小猪崽呢!” 风阮赫然道:“娘娘惯会笑话我!” 她跳下床,白洁小巧的脚丫直接踩在地上,露出一节精致足踝,“风阮给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双手扶她起来,“在本宫面前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私下里无人,你与阿随还未成婚,唤我姑母罢。” 南诏国与华朝的盟约由来已久,南诏每代的公主都要同华朝的太子缔结姻亲,用来加固两国的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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