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一代的公主,正是当朝皇后娘娘——风如素。 风如素是风阮父王的亲姐姐,风阮三岁的时候便和亲来到了华朝,是以风阮对风如素的印象不是很深刻。 父王不止一次地念叨过姑母,心疼姑母为了南诏国百姓牺牲了太多,小小年纪便要远离故土,承担偌大的责任。 父王嘱咐风阮要孝敬姑母,姑母这一生承担的痛苦太多,说话之时有些闪烁其词,风阮当时便知道,这位姑母身上应当是有些秘密父王不愿风阮知晓的。 在华朝呆的这半年来,凤如素更是对风阮照顾的无微不至,宫中女官教习之时也允许她偷摸犯懒,待她亲近和蔼,看着风阮的目光总是充满爱怜。 见风阮怔怔地注视自己半晌不曾挪动目光,风如素伸出双手将她扶起,带着她坐到菱花镜前,“阮阮,姑母已经离开南诏数十年,南诏的发式已经忘了很多,姑母替你梳一梳头发,你挽一个咱们南诏的发式给姑母看看可好?” 长若流水的发丝一顺三千,垂芊细腰间,皇后执着篦子从中滑过,不禁赞叹道:“你这孩子不仅长得好,头发竟也养得这样好!” 风阮笑道:“每次跟姑母说话都跟泡在蜜罐了一般!” 皇后笑了笑,“你这孩子今年有十五岁了吧。” 皇后看着风阮逐渐长开的眉眼,万千花海不敌一人容色,这孩子长得太过好看,倒是完全不像她的父母。 想到风阮的母亲,那也是一个惊才艳艳的女子,曾一舞动倾城,绝世舞姿世间罕有。 可叹红颜薄命,在风阮十三岁时生了重病,没挺过一年便去世了。 皇后想起风阮的母亲不由一阵唏嘘,温暖的手掌在风阮头顶爱怜地抚摸着,“前年骤然听说你母亲去世的噩耗,我心中倍感悲凉。我虽然与王后相识时间不长,却一见如故。” 皇后悲从中来,拿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泛湿的眼睫,“王弟身为南诏国主,这一生却只娶了你母亲一人,可见用情至深。你母亲去世,你又前来华朝和亲,王弟怕是伤心坏了,他身体有没有大碍?” 风阮接过皇后娘娘的月白色手绢,边擦边安慰道:“姑母莫要伤心,父王伤心了一段时日,现在已经从母亲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至于我呀,他巴不得我离他远远的呢!” 风阮一向会哄人,皇后不禁被她的欢快气息感染,破涕为笑,“姑母知道,你不愿来华朝和亲。但身为公主,这是我们不可逃避的责任。阿随如今喜欢战碧柔,你也不要伤心。你这么讨人喜欢,姑母相信,你们成亲后,他一定会慢慢喜欢上你的。” 风阮心说他不喜欢我我一样可以过得风流快活,面上浅笑淡淡:“姑母,感情这事强求不得,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后目光一凝,她努力撮合这两个孩子,结果如何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我们南诏的女儿最是坦荡,姑母相信战碧柔胎儿流产一事,一定与你无关。姑母会好好查一查这件事的,必不会让你白白蒙受了冤屈。” 今日天光大好,空气沁凉而柔润,昨日落雪尚未消融,在宫道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碴子,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负责洒扫的宫人们赶紧拿来了盐水化开,以防贵人们走在这冰雪路上玉臀开裂。 停在萋芳殿前,远处似乎有人拨弄琴弦之声。 这声音距离风阮有些远,却似乎有一股奇异的吸引力,驱使着风阮不由自主向前走去。 循着声音一路走来,琴声愈发明晰,这乐声华丽古怪,是风阮从未听过的调子。 如同九天之上奏榣山天水,自苍茫山峰奔流而下,绘出一派锦绣华章,细微之处夹杂几分靡丽奇异,跌宕风流飘渺不定,谱出几分似邪非邪的冶艳来。 风阮驻足在听竹苑前,不知不觉已经听痴了。 尾音颤颤,琴在那人拨弄之下收了声。 弗彻披一件雪白轻裘,明明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轻裘,却被他穿的生出几分林下之士的高洁气度来。 初冬的风自庭间吹过,吹动他额前的几缕碎发,这精致的破碎感与破碎的精致感相交在一起,仿若仙人欲要羽化。 他坐在台前,微微仰着头,双手搭在琴上,掀唇笑道:“公主别来无恙?” 明明昨日刚与此人刚并肩作战逃离魔爪,风阮今日看他,竟又觉得生疏不少。 他的眼睛明明清亮如漫天星河,凝视人时温雅卓然,淡笑之时芝兰玉树,却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见她怔愣,弗彻嘴角的笑意更深,“公主今日为何而来?” 诸般纷繁思绪仓促间掠过,风阮开口道:“我曾听宫人们讲道,‘有幸若得琴师曲,浮生一梦亦无憾’,起初听到此话我还不以为然,此刻倒是有些明悟了。” “只是,”风阮风阮好奇道:“先生的琴为何断了一弦?” 弗彻案前的桐木琴有琴弦七根,中间那根琴弦却已经断成了两半,似是被大力所破,断面很是齐整。 弗彻垂眸注视着风阮所提的这根断弦,想起了黑暗的雨夜,恶心苍老的双手,用力挥下来的匕首,背上的数十道鞭痕。 那些黑暗的、阴翳的、沉痛的过往如夜下黑河倏忽划过眼底,快如疾驰洪流。 再次凝视着风阮时,黯沉眼眸已是一派清明澄澈,温润仿若春风拂面,他笑着答道:“不过是不小心磕碰了一下,它竟这般脆弱,骤然断了弦。” “太子殿下到!” "抚东将军到!" 荒凉破败的听竹苑中,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随后数十个御林军忽然涌进。 即墨随墨履蟒袍,头戴墨玉冠,宽肩窄腰,浑身散发着厉杀森然之气。 身后是腰间执剑带着银白色面具的战青煜。 两人脸上严肃沉冷,目光不善地共同压在了风阮身后的弗彻身上。 那人双手双脚上带有沉重玄铁镣铐,不动声色地坐在琴暗之后,衣襟在风吹之下有些飘飞,而他的未来太子妃,默默地站在弗彻身前。 周遭底色苍凉,可两人的容光却足以点亮这苍白画卷,似是一对神仙眷侣,琴瑟和鸣。 无边杀气袭向弗彻,即墨随眼底猩红,“弗彻,你昨晚如何从那妖物手中逃脱的?” 风阮眼睛一眯,即墨随与琴师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呀。 战青煜长腿上前,刀尖凛冽,直指弗彻咽喉,“先生最好如实告知,否则刀剑无眼,伤到先生或者......”,他刀身慢慢下滑,于弗彻双手不过距离一寸,“砍下这双弹琴的手可就不好了。” 长剑泛着寒意阴冷的光,在主人的手掌之下剑气摄人,杀气如狂□□涌,扑入弗彻身前。 却有一修长食指玲珑如玉,抵在锋利刀尖,风阮笑意盈盈,“太子与将军好大的威风,既是问话,又何苦紧紧相逼?”
第7章 入井 庭院里枯树败雪,黑压压的御林军肃杀冷然,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她温软笑着,像是三月里的春花,柔和了这刚硬的氛围。 在众人的拥卫中,即墨随眸光锁在那纤细一指上,“战青煜,收剑。” 战青煜遮着面具,闻言将剑收回,语气冷的像是沉积多年的玄冰,说话间言简意赅:“昨夜良娣从皇后娘娘宫中离开后,并未回到太子宫中,我们找遍了皇宫每一处,都没有发现良娣踪迹。由此,我猜测,良娣很有可能被卷入了近日的宫女失踪案。” 原来如此,风阮暗道。 她与弗彻昨晚掉入井中却安然无恙的归来,这一件事众人皆知,她是一国公主,即墨随与战青煜不好强逼盘问,只好来盘问冷宫中镣铐加身的弗彻。 一旦弗彻不好好回答如实交代,恐怕这盘问就变成了拷问。 不过这位战良娣运气也够差的,跟太子玩个她逃他追的戏码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而根据这几次与战碧柔的交锋,风阮可以确定,战碧柔绝对不是什么纯白小娇花,只是伪装的极好罢了。 即墨随负手而立,黑袍上的巨蟒挣扎欲腾空而起,语气微冷道:“孤没有时间与你在这里空耗,速速交代昨晚来龙去脉!” 风阮不欲与他们再多做纠缠,答道:“昨夜井中的确有一妖物,将宫女卷入井中之后与之强行双修......不,是在迷惑女子心智之下再吸取对方至阴之气,致使女子阴气衰竭而亡。” 战青煜瞳孔一缩,急急问道:“出口在哪里?你们是如何逃脱的?” “井底覆有阴阳阵,出口每个时辰变化一次,谁知道此刻会在哪里?”风阮答道。 战青煜此刻已经急红了眼,屈身单膝跪在即墨随面前,“太子殿下,既然此二人能得以在井底逃脱,想必将他们带上定能救出良娣!” "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十二个时辰不到,风阮又回到了这座废园。 数只乌鸦在四方荒弃之地的高空盘旋,冬月里,深井旁这棵枯死很久的紫藤树竟然冒了新芽,一切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弗彻双手双脚被玄铁镣铐锁着,风阮瞧他手腕都被这枷锁磨得红红的,便道:“太子殿下,既是要救出良娣,弗彻他身上的镣铐是不是可以解开?反正你在这里,他又跑不了。” 一向平静的心仿佛被什么微微抚过,麻麻痒痒带着点奇异的甜,弗彻看着少女莹白如玉的侧脸,掩下一瞬间眸中的振荡。 即墨随看着少女漆黑明丽的眸,不容置喙的语气中掺了细碎的冰石,“玄铁镣铐的钥匙已经被父皇沉入了往生湖,没有圣旨,何人敢取。” 风阮眯了眯眼,“你也不行?” “我也不行。” “好吧,你不行。” 低低的笑声传来,带着点勾人沉溺的磁性,弗彻缓声道: “公主,太子殿下既然不行,你也无需勉强,左右我已经习惯了。” 即墨随脸黑如锅底,弗彻刚才那一番话仿佛意有所指,并且事关他男性尊严。 “井中为何没有水?” 战青煜俯身望着井底,一点点将用麻绳系好了的火把探入井中,但奇怪的是,井中并没有水,且井的长度不是很深,约莫只有三十几尺。 井底有已经枯败了的杂草,嶙峋怪异的岩石,并不是他昨晚见到的样子。 风阮也探头看去,疑惑道:“好生奇怪,莫非井中的水还能自己跑了不成?” 昨夜的井水冰冷刺骨,现在想起来还有些牙痒痒呢,怎么会一晚上就消失不见了? 弗彻漫步过来,玄铁镣铐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沉闷声响,半晌道:“约莫是井底之妖物颇懂一些奇门遁甲之术,今夜子时二刻,井中之水方会重新出现。” 战青煜气愤地一剑劈下紫藤花树的一根树枝,“距离子时二刻还有三个时辰,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吗!” 每多一刻钟,妹妹的危险便多加一分,他们等得起,妹妹可等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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