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澄泽默然不语, 半晌之后,他问:“你后悔吗?城中百姓士兵为了自己能活下来,那日无一人阻拦柏正飞将你交入敌军手中。” 那日弗彻设下的局,风阮至今不敢忘。广场受辱、百姓冷眼无一人相助、与她一直并肩作战的士兵毫不犹豫听从指挥胁迫她走出城门,以及...... 姜澄泽忍着断臂之痛,屈下双膝,屈辱跪在人群中央,重重磕头,鲜血染红白玉砖。 当正义受到世俗冷眼,甚至加以不堪的重击之后,是否能做到心中无感,仍旧以赤诚之心相待? 风阮的话语很轻,她回答道:“姜澄泽,说不心寒是假的,即便知道城中百姓士兵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才听从主将指挥,选择将我送入敌军手中......他们有他们的苦衷,可那又如何,我并不欠他们什么,终究他们选择了舍弃我。” “为象鲁郡所做的一切,皆是为防止象鲁郡不战而败,敌军大胜,不费吹灰之力攻陷边塞要城,紧接着便是对华朝更大的征伐,造成更大的伤亡。于整个战局而言,我们为援军到来争取了时间,避免了更大程度的流血牺牲。” “华朝若是落败,下一个可能就是南诏。” 少女的话语执着坚定,“所以,我并不后悔。” “不要和往事过不去,和往事过不去便是和自己过不去,我们要向前看,能折磨我们的不是任何人的绝情,而是我们自己的执念,要学会和自己和解嘛。” 姜澄泽握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她心中有家国,事事通透,敢爱敢恨,像是塞上自在的风,不被任何人与事束缚。 少年回头看她,目光挚诚而热烈,“我是郡太守,我也不后悔。” 这是他的责任,守护。 少年成长的迅猛,一夕之间,如雏鹰展翅,被敌人斩断一只翅膀之后,以更加强硬的姿态,蜕变成了雄鹰的模样。 风阮又开口,声音听起来像是磨了磨后槽牙,“但是!该算的账一本都不能少!” 姜澄泽哈哈大笑,在京城时,他害她掉入崖中,她最后可是往他屁股上踹了好几脚,真真是一个有仇必报的姑娘。 风阮又问:“姜澄泽,那伙夫营的士兵......你是怎么办到的?” 姜澄泽傲娇道:“小爷机智透顶,那卢芃芃被俘虏,小爷想发设法对她逼了一逼,那小丫头承受不住,只好答应传讯给狼族士兵,让他助我一把。” 风阮挑眉:“卢芃芃挺泼辣一小姑娘,你用的什么方法?” “嘿嘿,”姜澄泽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我......挠她痒痒,她最怕痒痒,最后耐不住,边骂我边答应了。” 风阮:“......”好吧,怪不得那日她撒了把痒痒粉,卢芃芃给气成那样。 姜澄泽又道:“啊,对了,那符水,是你妹妹给我的,叫......风灵,哦,就是你对我提过的那位吧。” 这倒在风阮的预料之中,风灵见自己消失许久,定会四处寻找。 象鲁郡那时被截断与外界通讯,想必风灵肯定急坏了。 ...... 两人一路疾驰。 “吁——” 姜澄泽放缓马匹,来到了城墙之下。 “风阮,若是柏正飞知晓我将你救出来,恐怕会再动心思。咱们今夜得偷偷进城。” 风阮点点头,“只是我那日中了他的消弭印,武功咒法尽失大半。用轻功倒是可以。” 一队人马自远方疾驰而来,掠起阵阵风沙,当前一人,手提大刀,正是柏正飞。 “哼,”柏正飞立马当前,“风姑娘好手段,好算计,竟毫发无损自敌军手中逃脱!” 一片冷光划过黑夜,风阮抬眸向上看,城楼之上每三丈便设有一名弓箭手,他们整齐划一手持弓箭正指风阮。 柏正飞所带来的一队人马将他们二人团团包围,冷笑着看他们二人。 姜澄泽桃花眼一眯,“你派人跟踪我?” “是又如何?姜太守如此不安分,竟纵她自敌军手中逃脱,如此一来,岂不是置象鲁郡全城百姓安危于不顾?!” 姜澄泽冷笑道:“话说的冠冕堂皇,你当真以为你将她交到敌军之手敌军便能放过象鲁郡?” 柏正飞横眉倒竖,自知无法辩驳,敌军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女郎而撤军,可圣女说过...... 想到圣女所言,柏正飞心中一横, “废话少说,姜太守,还不让开,莫非你还想顽抗?” “柏正飞,你以为我还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再被你打得猝不及防么?” 姜澄泽身影笔直,深深看了柏正飞一眼,手掌轻拍两下。 城楼之上的弓箭手调转方向,齐刷刷对准了柏正飞。 柏正飞惊诧,“你......你什么时候......” “不是柏将军教我的么?兵不厌诈。” 柏正飞道:“即便城楼上的弓箭手是你的人如何?整个军队都受我统辖,便是今日.你们能够安然进城,明日我也能带军将她再送出去!” 夜色苍凉,城楼之下人影幢幢,两人对峙,剑拔弩张。 “柏将军好生威风。” 一道沉冷男声破开夜色,来人骑马自城楼拐角黑暗处走出。 风阮听到这声音,抬眸望去。 手执火把的一支精锐士兵整齐划一分列两侧,他身骑高马,头戴金冠,黛色绣金纹衣衫轻垂于马腹,火光照亮他的容颜,英俊沉冷,正是即墨随。 身后是带着银色面具的战青煜。 风灵也驾马快速奔来,停在风阮身前一丈处,翻身下马飞快将风阮抱入怀中,“公主,你真是担心死我了。”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敌军可有苛待于你?” “怎么瘦了这么多!” “......” 风阮笑着打断她,“好啦好啦!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嘛。” 风灵圆脸上眼眶红红,“我都担心死了,你还笑!” 风阮不敢惹她,连连赔笑柔声安慰。 即墨随高大身影下马走向风阮,他脸色阴沉冷厉得让人心惊,恍若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 大婚当日,他立于殿前,听到她和那个琴师一同失踪的消息之后盛怒不已。 他承诺以后会对她好,她不屑一顾,竟然同一个低贱的俘虏私奔。 他发了疯的派人抓寻,咬牙切齿地想她三日内若是不回来,他便派兵攻打南诏。 南诏是他母族又如何,比比谁的心更狠罢了。 他派人抓了风灵,风灵斩钉截铁告诉他,公主定不会抛弃两国盟约不顾,与他人私奔,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瞧着风灵心急如焚的模样,姑且信了她这一番话,派出大量精锐骑兵寻找她的踪迹。 之后边疆传来消息,有人竟一夕之间将边塞重地象鲁郡包围,陆陆续续传来战报,原守城将军巴鹏举突然死亡,临危之际,将主将之位交给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与姜澄泽两相配合,烧毁敌军粮草,俘虏敌军一名少主,稳定局势。 电光火石间,他乍然大悟,这女子的做派竟如此像她。 他连夜派出探子再探,得知那女子果然姓风! 他新君即位,朝中有一堆事务亟待解决,况且象鲁郡战事严峻,敌军有备而来,本应高坐朝堂,指点江山。 新讯传来,象鲁郡众将逼她下马,新任主将应下敌军要求,交出这名女子,象鲁郡可免于一难,于是新任主将应下了敌军所请。 他怒不可歇,率领一队精兵疾驰三千里,终于在今日见到了她。 她被姜澄泽救了回来。 即墨随的下巴上长出了一层胡茬,目光紧紧锁住风阮。 “风阮,我找了你很久。” 每日都在担心她发生意外,心情糟糕到无法入眠。 柏正飞看着面前突然出来的这群人马,心中不明所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即墨随侧目看他。 柏正飞直觉此人气势凌厉,绝非寻常之人。 不过,这是他的地盘,怎容他人放肆! 柏正飞被这来历不明的人马包围,阴恻恻一笑,取出鸣镝,向着笼罩在黑沉天幕下的象鲁郡发射讯号。 很快,一大批士兵以及余下几位将军全部提刀赶来。 狄勇军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战青煜面带银色面具缓缓现身众将面前,“诸位将军,连本将都不认得了?” 狄勇军面露惊诧,竟然是抚东将军战青煜! 他们这些边疆守将,没资格跟随巴鹏举入金銮殿觐见帝王,可却有幸同朝廷四大将军之首战青煜同营议事,当时他得意了很久,自己首先见过了这位赫赫威名的少年将军。 柏正飞自然也见过战青煜,瞳孔震荡,不明白为何这位少年将军突至象鲁郡,跟随其余几位将军一同见礼道:“末将见过抚东将军!” 战青煜的出现,让柏正飞的气焰消减了许多,他讪讪问道:“方才未曾看到战将军,恕在下失礼了!” “不知......战将军突至象鲁郡,所为何来?” 战青煜并未答话,稍退一步,仪态恭谨,站回即墨随身后。 即墨随面无表情,像是瞧着一个死物一样瞧着柏正飞,“方才朕听到,你要把朕的长定皇后......献给敌军?”
第49章 算账 在场所有人都怔愣在原地, 此人竟然是皇帝!他们一直想交出的那个姑娘竟然是皇后! 竟然是皇后! 柏正飞闻言大骇,双膝一弯,重重叩首道:“末将不知是陛下!陛下恕罪!” 他转而跪向风阮的方向, 额头与地面相触的声音振振有声, “微臣亦不知姑娘是皇后!多有得罪, 望娘娘海涵!” 姜澄泽唇间溢出一丝冷笑, “我说柏将军, 方才你可嚣张得很呐,将一国皇后送入敌军手中一次还不够,竟又想再来一次!” 柏正飞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闻言磕得更加用力,额头上溅出血花, “末将知错!但请念在末将是为象鲁郡安危着想的份上,宽恕罪臣!” 即墨随显然不想与柏正飞多言, 他抽出身后战青煜的长剑,剑光一闪。 柏正飞心中一凛, 急急说道:“陛下明鉴!末将是听信了圣女的话!陛下不知,当日敌军前来要人时末将也有所怀疑,并未想将娘娘交出,可圣女前来告诉末将,交出圣女, 不费一兵一卒可保象鲁郡全郡平安。圣女所言, 从未有虚!臣身为一郡守将,在不知悉娘娘身份的情况下, 才犯下了此等滔天大罪!末将是被圣女蒙蔽了啊!” 他说得振振有词, 即墨随略一沉吟,淡淡道:“把圣女带来。” 圣女很快被带来。 风阮看着眼前美丽出尘的女子, 气质如空谷幽兰,看起来纤细脆弱,右下方眼角处有一颗红痣,凄楚动人。 她身着一袭白衣,穿过肃杀的士兵队伍款款走来,像是一颗风雨中飘摇的莲花,娇弱得惹人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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