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真如阿潼所言,藏着宝贝? 封印之符,可蘩可简。 简单的封印符,只是借用了五行灵力之一,封印的力量有限,时间也短促,通常用在传递并不要紧的物件或信函上。 然而,眼前的封印符,却是最最繁复的那种。朱砂盘旋缠绕,如蛇行蛟结,若看得人修为不够,只怕盯上半刻钟就会吐血晕厥。 东寰的指尖尚未触及符纸,便已然感受到隐藏于符箓之中的丝丝灼热气息,暗示着“生人勿近”的危险。 东寰愈发好奇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为了封印这么一只竹盒而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将一滴凤血混入朱砂之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骈指对准符纸的方向。东寰轻叱,一滴凤血自指尖逼出,径直飞向符纸。 凤血顺着朱砂的笔迹缓缓游移,所到之处,陈旧黯淡的朱砂顿时鲜亮起来,仿佛被注入生命般,隐隐散发出金红色的光芒。待凤血游移到终点时,朱砂已变得鲜红胜血,灼灼耀目。而此时,符纸悄悄翘起一角,无风而动。 东寰迫不及待地一把扯去符纸,“啪”地掀开盒盖。 符纸悬于半空中,无火自燃。火苗“呼呼”作响,将竹盒内照得清清楚楚。 竹盒当中,是一方杏色绡巾,居中微鼓,似乎包裹着什么。东寰轻轻掀开绡巾一角,露出几块浅碧色的破碎玉片。玉片有大有小,玉质却极好,莹润灿然。几片较大的玉片上有浅浅的刻痕,刀法稚嫩,线条简单,仿佛水草飘摇的样子。 绡巾之下,是一大块雪白的兽皮,虽已历时久远,却依然可见有细碎的点点星光在毫发间明暗闪烁——这是上古妖兽雪熊的皮。雪熊早已灭绝,其皮毛洁白柔软,轻盈胜雪,可隔绝烈火酷寒之侵,殊为难得。据传天后欲寻一条雪熊皮做抹额都不得,而这个简陋的竹盒里却藏着这么大一方,真是奇怪! 雪熊皮被卷成筒装,拦腰系着一根银灰绡带。东寰轻触,指尖下有凹凸不平的感觉——想来,当中定是裹着什么要紧之物,主人甚为爱重,不惜以雪熊皮严严实实地裹之。 绡带一抽即解,雪熊皮缓缓展开。 一尊仅有五寸长的小小木雕现于眼前。 尚未来得及看清木雕是什么,东寰便被扑面而来的浓烈火灵气息惊呆了——这分明是梧桐圣木呀! 虽则不过一掌之长,却无疑是来自梧桐圣木中最精华的部分,浓郁的火灵几要喷薄而出,灼热的气浪令一旁裹着碎玉的杏色绡巾顿时泛出焦色——若非有雪熊皮裹着,只怕这块梧桐圣木上的火灵力量早就将绡巾、玉片,连同竹盒都要一道焚烧成烬了。 东寰赶紧将绡巾连同碎玉揣入怀中,这方凝神细看木雕。 木雕形象是个年轻女子,螺髻长裙,衣衫简约,姿态悠闲,只是右手握着个奇怪东西,长长的,细细的,像是根木杆。 他又细看木雕面容,但见眉弯如新月,杏眼盈盈,檀口似张非张,一抹浅浅的笑意在唇边绽放。 望着这张面孔,东寰隐约觉着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又想不来是谁。他细细观察,见这木雕女子纤毫毕现,眉发宛然,便是鬓边的细碎散发也清晰可见,颇为逼真——可见,雕作之人定是极为用心,一丝一毫都力求精益求精。 不知怎地,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这张面孔曾与他朝夕相伴。 她是谁? 她去了哪里? 东寰双唇微颤,舌尖仿佛被压了枚千斤重的铁枣核,似乎阖该有个名字被唤起,却偏生又被紧紧压在舌下。 突然,心口凉意顿生,梦中那种空荡荡无着无落的感觉又出现了。而伴随着这感觉的,是令人窒息的悲凉。 东寰瞪大双眸,仿佛透过无尽的虚空,看见了那被他遗忘了十万年的一幕—— 一袭白裙如梨花般绽开。 她似乎蹙眉,有些不高兴,可唇角又是微翘着的,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风哗啦啦地向上鼓吹,带着热辣辣的火气,将她黑亮的长发在脑后吹得笔直。 梨花缓缓绽开,她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浓。她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微动的双唇在向他倾诉什么呢——她似乎在说,“东寰,我来了——” 她飞快地下坠,努力伸长了手臂,努力地做出轻松的笑容,仿佛要投入爱人的怀抱,又仿佛要与熊熊的神火融为一体。 “我来了——”雪白的梨花就在眼前,而他却无法拥抱。 每靠近一分,梨花的枯萎就更甚一分! 神火仿佛感受到了圣木的气息,顿时欢腾起来,竭力喷涌出热烈的火苗。突然,一个火苗猛地窜起,吐出长长的舌头,向着梨花飞去。梨花不躲不移,依然坚定地向着这个方向固执地坠落。 她的笑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东寰仿佛听到了她的喃喃低语“我来了——”。 然而,一道火苗呼地喷涌而上,巨大的火舌顿时遮蔽了半个天空,仿佛巨口要将她一口吞下。 “不要——” 这声嘶吼,不知是来自遥远的十万年前,还是发自此刻的东寰? 十万年前的那一幕,终于穿过永恒的虚空,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东寰眼前一黑,缓缓向后倒去,而最后定格在他眸中的,是她的笑靥——比最美的梨花还要灿烂。 “西溪——”他喃喃道,紧闭的眼角沁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怎可遗忘(一) 这是个多么漫长的梦啊—— 梦醒的那一刻,东寰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虚假的梦—— 然而,他的内心却无比清醒地告诉自己,真相就是这般残酷! 梦的开头,他偶遇了命中的爱人。 而在梦的结尾,他永失所爱。 西溪唇角的微笑,西溪眼角的泪意,他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是西溪被火舌吞没的那一瞬,纵然心碎欲狂,却依然强迫自己瞪大双眸——即便天崩地裂,他也要将这一幕永久地刻在心里。 然而,哪承想,当他从黑暗中睁开后,却将本该刻骨铭心的爱人遗忘得片痕不存。 他怎会遗忘? 他怎能遗忘? 他的爱人——他的爱人——竟被他遗忘了十万年! 这一瞬,仿佛被九霄天雷猛猛击中一般,东寰只觉得心痛欲狂。 疼痛令他不由蜷缩起身体,如同一只弯曲的大虾。他抬掌用力拍打着心口,“砰砰”作响,却依然无法消减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 剧痛令东寰的神智极为清醒,他甚至能感受得到,原本在心口处如影随形十多万年的空落落的寒意,竟然消失了! 原来,自始至终,他的记忆中虽遗失了西溪,可心灵却依然忠实地守护着对西溪的情意。 而今,他遗失的记忆终于回来了,心口缺失的那一块也就补全了。 掌心被用力地按在心口上,他努力地体会着这久违的感觉——十万年,太久太久了,久得他几乎都要忘记有颗无缺的心是怎样的感觉。 痛楚依然强烈,东寰面色苍白,而眼眸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的唇角微微上翘,似乎隐约有浅浅的笑意,可他的眼圈却是红的——两行清泪循着眼角缓缓流下,散乱的鬓发很快就洇湿一片。 东寰的苏醒,仿佛是个信号,很快,就引发了一连串的鸡飞狗跳。 其中,既有弢祝老仙惊慌的连问,亦有阿潼失措的哭嚎,还夹杂着窗外低低的交头接耳,以及各种粗粗浅浅的呼吸声。 “上神——上神——”阿潼的小俏脸上满是眼泪鼻涕,也不知哭了多久,一双猫儿眼又红又肿,宛若两只红桃儿。 她用力挣开母亲的手,一下就扑到榻前,“上神,您可算是醒来!呜呜呜。。。。。。我以为你要死了。。。。。。” “啪!”阿潼背上挨了织炎一巴掌,疼得直咧嘴,却依然直愣着脖颈对着东寰,“呜呜呜。。。。。你可千万不要死啊。。。。。。不然,我娘会打死我的。。。。。。” “啪!”又是一巴掌。 “就算我娘不打死我,我也会难过死的。。。。。。” 织炎咬牙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抬手给了这小冤家第三巴掌。 “呜呜呜呜。。。。。。”阿潼哭得更伤心了,也不知是被她娘那三巴掌揍得太痛,还是被东寰毫无血色的脸色给吓的。 织炎的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她忍无可忍地一把将阿潼自榻边扯过,丢给身后的夫君,然后上前一步,半跪着低声问道:“上神,您。。。。。。” 原本仰面躺在榻上的东寰,突然扭过头,目光冷峻。他一眨不眨地望向织炎,视线有如寒冰般,顿时令她心头一虚,不敢再抬眼。 织炎低垂了头,以躲避东寰那有如实质的眼神。尽管只是一瞬相接,织炎已然看出了东寰眼中的风雨惊雷。 这一刻,虽则东寰不发一声,织炎却已明白——他想起来了!他的眸中,有无尽的伤心,有刻骨的绝望,有缠绵的思念,有狂乱的自责,还有——对她无声的质问! ——织炎,你是西溪最好的朋友,是她最呵护的妹妹,可是,你做了什么? ——织炎,你也要如旁人般,一道欺我蒙蔽于我么? ——织炎,我不信你会忘记西溪!!! 织炎喉头一哽,猛地抬起头来,“上神!我没有!我永远也忘不了西溪姐姐!”她突然泪如雨下,“太好了——上神,您终于记起西溪姐姐了——太好了。。。。。。我就知道,谁也忘不了她。。。。。。” 她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憋了十万年的痛苦和思念,借着这嚎啕大哭悉数宣泄出来。 。 织炎骤然大哭,几乎惊呆了所有的人——只除了东寰。 他轻轻阖了阖眼,再度睁开时,眼神便带上了几丝缓和。 “甚好。。。。。。你还记得她。。。。。。”他的嗓音低沉而嘶哑,“我却忘了她十万年。。。。。。我辜负了她。。。。。。。” 织炎泣不成声,只是拼命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阚心疼地从身后揽住她的肩膀,却被她用力挣脱。阿潼害怕极了,却大声道:“上神您怪错认了!是我将那盒子挖出来的,也是我将盒子交给您的,与我娘无关!上神要怪,就怪阿潼好了,千万莫怪我娘!” 先前,东寰打开竹盒后,见着自己亲手雕作的西溪木像,骤然忆起昔年往事。 当日,朱西溪一袭白衣,毅然决然地投身于神火之中,以焚尽己身换得东寰完成浴火重生之劫。彼时,东寰身被烈焰,骨血零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投火化烬。心神剧创之下,竟然忘记了朱西溪。 这十多万年来,他日日遭受心口缺失之苦,却不明缘由。他离开琉璃溪,足迹遍及天地之间,仿佛游荡不羁,实则是受心神牵引,去寻觅当年他们夫妻游历天地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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