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西溪搓搓手指,尴尬地冲着凌白讪讪一笑,干巴巴地解释道:“没啥,没啥!清醒一下,哈哈!嘿嘿!” 凌紫飞到她跟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方皱眉道:“你都睡了四日了,怎地气色还是这般不好?脸白,气短,冷汗,哼哼,你可真娇弱!”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比阿彭还娇弱!” 阿彭是这里有名的娇气包,动不动就哼唧唧,时不时就哭唧唧,娇名远扬。 朱西溪见凌紫竟将自己与那娇娇小花精相比,连忙解释:“我可比阿彭结实多啦!只是,只是。。。。。。”她想起梦中情形,犹豫着一下,低声道:“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凌紫听着朱西溪做噩梦,觉着稀奇,不由想要问个明白。须知,在天界,梦可是个稀罕物!倒不是说神仙不做梦,可是不会做自己无法控制的梦。 有一门修行功夫,专门是在梦中修行;亦有神仙有大神通,能够在梦中元神出窍,日行万万里,甚至能够在梦中弑魔杀妖。 因此,于神仙而言,梦是可以被操控的,是修为高低的体现。故而,如朱西溪这般被动地做噩梦,于预备小神仙凌紫,还真是个少见的西洋镜! 只是,朱西溪并无意细说,凌紫也只得瞅了她两眼,不便追问。一扭头,她便驾着大青来到东寰上神居住的莲池前,细细禀报于东寰。 朱西溪目送凌紫离开,脑子浮现出梦中情形。 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是谁?在巨大的闪电中,他的长发根根倒立如猬,衣衫鼓动如烈风,可面目却模糊一片,无法看清。 他会是东寰上神么? 隐隐的,朱西溪觉得那并非东寰,没有理由,只是直觉。 说来,东寰上神长什么样儿,朱西溪还真是说不清楚。 自打甫一见面,朱西溪就觉得看不清这位老神仙。他的面孔前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纱,将他的脸遮得朦朦胧胧。依稀可辨的五官,应该是俊秀非凡的,可朱西溪却形容不出到底是怎样。 好在,老神仙气质了得,就算看不清脸,也不会认错这独一无二的气质。也正因为如此,朱西溪便以为,梦中巨人必然不是那位温润如玉挺拔如松皎皎如月清泠如霜的老神仙。 凌紫向东寰上神禀报了朱西溪的情况。听到朱西溪做了个噩梦,东寰微微皱起眉头。 胜清境灵气充沛,五浊不生,如何会做噩梦呢?莫非,是这小丫头还断不了对凡间的挂念,生了心魔,这方做出噩梦来? 若仅仅是不能断舍,也就罢了。时间一久,自然就放弃了。然,若是生出心魔,那可不容小觑,须得及早了断。 念及此,东寰觉着有必要亲往一查,免得这小丫头不知深浅厉害,为心魔所惑,日久积怨,断了自己的修行路。 东寰身形一动,随即消失不见。而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出现在琉璃溪旁。 他远远观望低着头不晓得在想什么的朱西溪,指尖凌空虚虚一弹,片刻之后,朱西溪便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气息悠长,可见是又睡着了。 顺着朱西溪的气息,东寰的一缕神思进入了她的梦里。 出乎东寰意料之外的是,朱西溪的梦很干净,很清透,就像琉璃溪的溪水,明明白白地倒映出一切。 一条窄窄的小溪旁,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娃,撅着屁股趴在草地上,不晓得在看什么,甚是专注。 小女娃的身形慢慢变长,再抬头时,已是现今的朱西溪模样。她从草地上爬起来,拍去了腿上的土灰草渣,又顺手摘下一朵黄色小野花,夹在耳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步一步走到前往的溪流。 溪流不再是方才所现的窄窄一道,而已变作了辽阔的琉璃溪。朱西溪距离它不过一两丈远,可奇怪的是,却怎么也走不到跟前去。 溪水汤汤,泛起晶莹剔透的浪花,就在眼前,却始终差着几步。 朱西溪怔怔地望着溪水,慢慢地,又变作了那个胖乎乎的小女娃。只是,溪水还是那么辽阔,不再回复到先前的窄窄一道。 东寰收回了神思。他望着犹然熟睡的朱西溪,大概明白了她的所思所念。 她是个理智的姑娘,已然认清了现实,也会接受这个现实。只是,她到底是个凡人,做不到利利索索地绝情断念,所以,在她的心底,依然保留着对儿时的眷恋。 这份眷恋,暗示着她对往昔凡人生活的不舍,却并无怨念。 东寰暗自点头——他倒小瞧了这凡人。 如此,孺子可教,也不枉他为着这份因果费心费力了。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八) 过了两三日,待收拾了情绪,整顿了心情,朱西溪似乎恢复到平常的样子。 她素来不是混吃等死的脾性,当起码的生存问题解决后,她立马想到的是——我该干些啥有用的事情? 这一年来,尽管在东寰庇护下,朱西溪并不曾亲历琉璃溪以外的神仙界是怎样,然,单就凌白、团团等花精告诉她的种种,就足以令她心绪不宁了。 住在神仙界里的,当然都是神仙。可神仙,并不全是宽和大多仁慈和蔼的。 神仙界是个讲修为的地方,也就是说,比谁的拳头大力道足。不过呢,神仙讲究修心,所以,不会动不动就打架,总得来说,讲道理的神仙居多。 当然,神仙讲道理,那也是要看人的。出身,宗门,修为,神职,等等等等,都是旁的神仙愿不愿意讲道理的前提。 譬如:朱雀上神,出身——那是没得说,东寰上神一脉;修为——四象神兽之一,自然了得;神职——主掌南方离火,不容小觑。故此,愿意与朱雀上神讲道理的神仙多得能从南天门排出三千里地去。 再譬如:凌紫,出身——胜清境小花仙,不值一提;修为——小小花仙,跟她打架都嫌丢人;神职——琉璃溪巡防使,嗯嗯,大抵出了琉璃溪是没人认的。不过呢,她家老大厉害,可是三十三天大名鼎鼎的东寰上神!尽管还没胆说是东寰上神门下弟子,可哪位神仙不卖个面子呢? 所以啊,神仙也是很势力的好不好?! 当然,凌白所知道的,多半是姐姐凌紫告诉他。而凌紫说这些话,到底是与弟弟之间的闲聊,还是接着凌白的嘴警告朱西溪,那就未可知了。 朱西溪愁得都快长抬头纹了。 身为小凡人一枚的朱西溪,要出身没出身,要修为没修为,十根手指扒拉半天,也扒拉不出半点儿能拿到人前的优势,那不就是妥妥的鄙视链末端? 当然,她要是就此在琉璃溪畔安安分分地待着,每日看看风景,做做吐纳功夫,和小花精们聊天吹牛,待天一黑,蒙头就睡,次日醒来天光大亮便又是新的一天。 如此,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借着东寰上神的荫护,也能活个几百年。这样的日子,确也能羡煞无数凡人。 然而,偏生,朱西溪就不是这样的凡人。 她认为,自己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从小花精的讲述中,朱西溪意识到了神仙界并不是个友好,起码,是个对自己并不友好的地方。 每个人都比她强,都高她一头,都可以视她为无物。便是人人都喜爱,都夸赞的朱雀上神,不也如此?不然,当初也不会就那么不负责任地将自己丢在这里——难道他会不晓得一个凡人滞留在神仙界会遭遇何等的困境? 说穿了,不过是这个凡人不值当他去费那个力气罢了。 被鄙夷,被无视,这于朱西溪,是绝不可接受的。 念及此,她便格外地怀念人世间。 那个充满着喧嚣吵闹算计的人世间,尽管也曾令她愤怒,也曾令她厌倦,可那里,终究承载了她的前半生。 她熟悉那里,熟悉它的温暖与冷漠,熟悉它的宽容与刻薄。她呼吸着那里的空气,啜饮着那里的水,无论她做什么,都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可是,在这个传说中人人向往的神仙界,她是陌生的异乡人,就连呼吸一口这里的灵气,都格外艰难。凌紫的眼神告诉她,她就是个没用的凡人,活该被嫌弃! 既来之,却无法安之啊! 朱西溪深吸一口气,心底暗暗冷笑着对自己说:想安么?想安,那就挺起劲头来,打起精神来,一步一步从鄙视链的底端往上爬罢! 朱西溪晓得自己不是修仙的那块料——东寰上神老早就摇着头告诉过她了,她灵根不纯,慧根有缺,修仙——霍霍,大概修到死都成不了仙。 于这番话,朱西溪不大听得明白。不过,她听懂了话里的意思,那就是——死了修仙的心思罢! 其实,修不修仙,朱西溪并不执着。她不求长生不老,不求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不求人间香火,不求万民敬仰。 她只是想要,旁人能平视自己。 为此,她特特请教了凌紫——尽管彼时凌紫的脸色很不好看。 凌紫诧异于这个凡人的愿望,“你既不能修仙,却又想有所作为,这个——”她很想怼一句“痴心妄想”,可念及这个凡人也的确不容易,便用力咽下这句话,干巴巴道:“莫说三十三天,便是冥界魔界,离了修炼一途,还能做什么呢?仙有仙修,灵有灵修,鬼有鬼修,魔有魔修,妖有妖修。你若不能行人修,难不成要去做婢女?可是,仙婢也要有修为呀,不然,就算旁的仙婢不欺负你,干活也会累死你!” 好罢,尽管这话听起来不大顺耳,可却是个大实话。 天界就是这般实在,没点修为,就是为奴为婢,人家都看不上! 凌紫回答不了朱西溪的问题,不过,她倒表示可以请教东寰上神——毕竟,人家是上神么,见多识广,或许能有什么有用的建议。 朱西溪大喜过望。 她当然希望东寰上神能帮忙出个主意。只是,没人带着,她独自走不到东寰上神所住的莲池,更不可能传音而入。 没想到凌紫竟然主动开口肯代她求告东寰上神,委实令朱西溪惊喜不已。 东寰听了凌紫的禀报,略略有些吃惊。 前几日,他瞅见了朱西溪梦中情形,一片清朗干净,说明这凡人心思清净。这样的人,在寻常凡人当中,并不多见。却没想到,她更有几分志气,哎呦喂,先前倒是小看她啦! 不得不说,因着这份不愿混日子的志气,使得朱西溪在不知不觉间,博得了琉璃溪土著们的些许好感。 当然,尽管朱雀还算不得琉璃溪土著居民,他也很快晓得了此事。 他一边连连啧舌,一边称奇道:“这个凡人倒是个稀罕物件儿!想我芒琢见过的凡人何至千千万,可哪个不是一见神仙就恨不能扑过去抱上大腿喊‘祖宗’?这个求长生不老,那个求多福多寿,就没见过这般想要自个儿争口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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