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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则，现今她可以吸纳灵气，健体延寿，完全无需一日三餐填腹。可到底，她凡心忒重，无法忘怀曾经的口舌之欲。 尤其是夜深人静只是，她独坐小竹屋中，形单影孤。在这孤独寂寞但不冷的气氛中，她是多么怀念往昔的一碗酸辣牛肉方便面就小榨菜的绝世美味啊！ 这一次做藕粉，表面上，算是她却不过凌白等人的再三央求而不得不为之。可实际上呢，她心里却是极乐意的——若非心有顾忌，她早都想这么做了，只是到底人在屋檐下，她还是乖巧点罢！ 她借着讲人界故事的机会，勾起了小家伙们的馋意。待得他们主动将鲜藕送上门来，望着一张张满是渴求的面孔，她还能拒绝么？ 便是东寰上神晓得此事，还能说，这是她的不是？ 当然，也幸亏天界蔬果皆为灵气所化，有形而无质，聚则凝，散则无，只有口唇之乐，不行五谷轮回，委实解决了好大的问题呢！ 藕粉博得了小精灵们的一致夸赞！ 于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朱西溪半推半就地允了他们的一再央求。清甜软糯的菱粉糕、酸辣滑爽的凉粉、咸润香糯的萝卜丝饼。。。。。。只要朱西溪需要哪样，小家伙们总能送来品质上乘的食材。 不多久， “半仙小食堂”的名声便渐渐传开了。 凌白等人，虽是未化形的精灵，可身后，或多或少都有些家世背景。 譬如，凌白的姐姐凌紫，是琉璃溪的巡查使——职位不高，差事却不容小觑，用朱西溪的话，就是妥妥的“地头蛇”。又譬如大壮，家世并不高，可胜在家族广大，成员众多——莫说琉璃溪，就是偌大的胜清境里，跟他沾亲带故的兔子，不知凡几。而小灰狼涂涂，那可不得了，是大名鼎鼎的二郎真君的——哮天犬——的曾曾曾外孙。当然啦，哮天犬子孙不少，到了涂涂这一辈，只怕就连哮天犬都记不得有几个曾曾曾孙。然，这一点儿也不妨碍涂涂“高贵”的身世，尤其是他娘，明明身上只有八分之一的犬系血统，却见天儿地跟人炫耀：“我们哮天一家门啊——”。 这些小精灵们，都是各家各户的宝贝儿，虽不至于如人间孩子那般被娇养惯纵着，可也绝不会亏着他们。 宝贝儿们要这个要那个，听上去都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家长问清楚了要干嘛，自然不会吝啬。就如烘藕粉的碧玉鼎，当时是没有锅子，只好借用一下。后来，借的次数多了，大壮他娘觉得这东西放家里也没用，自家孩子又隔三差五地往“半仙小食堂”蹭吃蹭喝，索性纤指一挥，便将碧玉鼎送给了朱西溪。 “半仙小食堂”名声渐起，便招惹了其它人来探访。 这日，朱西溪便接待了一位出人意料的客人，鲤鱼精金婆婆。 上了岸的金婆婆敛去鱼身，化作白发朱颜的二八佳人，袅袅婷婷地端立在小竹屋前，笑眯眯地瞅着朱西溪，将手中的竹篮递过去，“初次拜访，不知道该送什么礼。听闻朱姑娘擅易牙之术，我那水底下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些粗鄙之物，希望朱姑娘别见笑！” 金婆婆这话说得忒客气，言辞讲究，笑意融融，朱西溪却极慎重地回礼道：“婆婆您太客气了。您莅临小处，还请多多指教。” ——这鲤鱼精在琉璃溪里已经住了一千多年了，朱西溪尊称一声“前辈”，她自然当得。 朱西溪请金婆婆坐下，泡了杯新制的竹叶茶，便告罪一声，拎着竹篮进了小竹屋一旁新搭建没多久的小厨房。 竹篮里东西不多，几根碧绿如带的水藻，一两根纺锤样的植物，两三块根茎样东西。 细细检视了一番，朱西溪判断，那纺锤样的植物，应该是茭白。而根茎样的东西，应该是芋头。 她蹙眉想了想，又往小竹屋去问清楚了金婆婆可有忌口之处，随后心里便有了计较。 不多时，餐桌上便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各样菜肴。 翠绿的姜汁小菠菜，白嫩的油焖茭白，软糯的葱油香芋，酒香扑鼻的糟酿毛豆，酸辣爽口的凉拌香芹。主食是南瓜豌豆焖饭。冬瓜盅一掀盖，是浓香扑鼻的水藻苦瓜汤，而饭后甜品，则是雪耳莲子羹。 这些吃食，看似要费些功夫，可朱西溪做来，却并不难。现如今，她的水火御运之术越发纯熟了，文火武火随意调节，火候的掌控信手拈来，更何况食材上乘，炊具仙品，自然水到功夫成。 起先，金婆婆还显得忒矜持的样，纤纤玉指拈起竹箸，樱桃小口轻轻咬了一小口油焖茭白。两三口后，她那矜持样儿就不见了，下箸如飞，旁边的团团大壮等人，加起来都没她吃得多。 这一餐，吃得金婆婆眉开眼笑，再同朱西溪说话时，可就亲切多了。 朱西溪暗自抹了一把冷汗——想不到金婆婆竟是个性情中人，动起筷子来一点儿也不客气！ “朱姑娘，想不到非但你厨艺了得，摆盘的心思也很不错！”金婆婆夸赞道。 朱西溪谦虚地一笑：“这要多谢大壮——是他教我的。” 金婆婆斜眼瞅了一眼大壮，大壮登时抬头挺胸，甭提多得意了！ 朱西溪算是看明白了，神仙呀，就是讲究多，吃个饭，眼前是否赏心悦目是顶顶要紧的。摆盘定要清雅，配色定要夺目，而如人间家常菜一般径直往碟子上一堆就端上桌的，保准儿要被这些神仙鄙视到底。 而至于营养搭配啥的，呵呵，在神仙界，不存在撒！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且将异乡做故乡（四） 金婆婆光临半仙小食堂，可不是解馋来着，自是别有用意。 琉璃溪不同于胜清境的其它洞天，在东寰上神选定此处作为久居之所前，琉璃溪方圆千里，并无人烟，用“荒山野岭”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东寰定居于此后，琉璃溪的气象受到元凤之灵的影响，生机大长，花草羽鳞之族成精成灵者渐多。 这些算是当地土著，能有今日，完全是沾了东寰上神的光，自然十二万分地乐意受其庇护。而除了这些土著，也有一些因着各种原因来此投奔或借住的精灵，久而久之，便也于土著们相处融洽，宛若一家。 譬如，小灰狼精涂涂就是琉璃溪土著——他娘虽是外嫁来的，可他爹却是土生土长的坐地户，生得英俊非凡，勾得他娘不顾门第悬殊要死要活地非要嫁过来。咳咳，这是闲话，跑远了。 而肥兔精大壮一家则是从其它地方投奔亲戚而来，然后在这里安居乐业。 至于鲤鱼精金婆婆，却有些特殊。她既非本地人世，又非投亲靠友而来。老辈儿们提及金婆婆的来历，只觉得她颇有些神秘。 而真正关于金婆婆的来历的知情人，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金婆婆的前世，是南海落伽山紫竹林中龙池里的一条金色鲤鱼。紫竹林乃是观世音菩萨的道场之一，金鲤鱼久受佛音熏陶，生出灵性，几千年后，修得人形。 一日，观世音菩萨心感凡人有难，临走时拿手中净瓶往龙池里舀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便将金鲤鱼舀入净瓶之中。待菩萨返回紫竹林时，净瓶中却不见金鲤鱼的影子。善财童子问及，菩萨只做摇头不语。 再见金鲤鱼时，她已是一介鳞甲褪尽的凡人，道行全无。善财童子大吃一惊，细细询问，却见金鲤鱼含泪不语，只在命悬一线之际，喃喃一声“若有来世，还是做一条鱼罢！”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人间云梦泽中，一条丈许长的金色鲤鱼终于炼化了横骨，能够开口吐言了。 这鲤鱼精便是转世后的金婆婆。 善财童子受观世音菩萨指点，便来点化她。岂料，这鲤鱼精一点儿也不稀罕，放出狂言：“什么菩萨？什么点化？我不稀罕！我就要做个自由自在的鲤鱼！任谁也休想管束我！” 这话说得忒不客气，顿时惹得善财童子大怒。眼看鲤鱼精就要遭受善财童子所施的雷法，也不知是真凑巧还是假凑巧，九天玄女正好路过，便现身阻拦。 善财童子虽有观世音菩萨这个大靠山，可对上九天玄女，立时化身乖巧可爱粉嫩小童子一枚，咬牙微笑着将鲤鱼精“送”给了玄女娘娘。 九天玄女从来不养宠物，瞅着掌中水球中的小小金鲤鱼，顿觉是个麻烦。于是，她便在返程途中拐了个小弯，来到琉璃溪寻东寰，要将这条小鲤鱼寄养一段时间。 结果，这一“寄养”，就寄养了一千多年。 金婆婆初初化形时，一头鸦青油亮的长发，能顺着琉璃溪水飘出几十里去。当然，那时候，她也不叫“金婆婆”，而是有个好听的名儿——云娘。可是，没多久，突然有一天，她那头羡煞人的乌发在几息之间就变成了雪雪白，好悬没把彼时还是小花精的凌紫吓成个傻子。 虽则头发变白了，可不知怎地，白发朱颜的云娘似乎更招小孩子们的喜爱，久而久之，琉璃溪诸人，都跟着小孩子们一道唤她“金婆婆”。 金婆婆是个低调的性子，平素并不与人多来往，却对小孩子们格外照应。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总会留给小孩子们。从涂涂他爹，到涂涂的一二三四五六个哥哥，如今轮到涂涂，哪个不曾在金婆婆那里混吃混玩儿过呢？ 一日，金婆婆偶尔听到大青说，小孩子们都喜欢去那凡人处吃吃喝喝。 大青因为担任着凌紫坐骑的职责，要保持与凌紫一致的立场，对朱西溪从没有过好脸，自然不可能跟着凌白等人去半仙小食堂蹭吃蹭喝。然，他说这话时，言辞之间，却委实羡慕得紧。 大青不过是说了句闲话，可入了金婆婆的耳，她便上了心。 金婆婆可不是琉璃溪里那些没见识的土鳖——虽曾是前世之事，可凡人的诡诈狡黠阴险恶毒等种种加诸于己的刻骨铭心的痛楚，令她便是转世之后也无法彻底忘却。虽则朱西溪能被东寰上神允可住在琉璃溪已经证明了她的品性不坏，可金婆婆还是决定要勘察一番。 她暗自观察了朱西溪许久，见这凡人行事倒是光明磊落，为人爽利，看上去倒是不差，就是不晓得内里的心思如何？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自带食材上门索食之事。 朱西溪哪里晓得金婆婆是在考察自个儿呀！ 她只觉得这位婆婆亲切是亲切，可眼底深处，总隐藏着什么，令她无端觉得有压力。 不过，好在这顿饭菜着实可口，吃得诸位眉开眼笑，涂涂更是仗着年岁最小，生生耍赖要让金婆婆将最后一块芋头让给自己。 “好，好——”金婆婆微微一笑，露出莹白如玉的贝齿。她夹起芋头，放在涂涂的小碟中，还极细致地帮他夹成小块，免得涂涂贪吃给噎着。 一餐饭，虽不能彻底打消金婆婆心中的疑虑，可她也看出来了，朱西溪这个凡人小丫头还是能让人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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