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与盘古大神为邻,虽说日日嘴里嫌弃盘古这不好那不好,心里却是极依赖盘古——只是,对于这一点,他素来不肯承认。 而今,盘古陨落,新一代的大神现世。大神们悲天悯人,肩挑天地苍生,仿佛生来便带着宿命式的悲壮。 女娲大神为了补天而耗尽精气,后土大神为了安置诸生而化身六道,伏羲、神农带着凡人走出了最弱小最无助的命运,然后,功成身退,纷纷陨落。 随着女娲、伏羲等大神的陨落,又有新的神仙不断出现。他们或借着千辛万苦的修行,或借着千载难遇的机缘,脚踏无形的天梯,一步步走入天界,纷纷在三十三天自建府邸。 原本荒芜广阔的三十三天,渐渐有了生气。神仙们为了人间的香火和愿力,明争暗斗,争执不休。 而妖魔们也会为了凡人的血肉和精气,或诱惑,或强掠,无所不用其极。 貌似最卑微最无用的凡人,成为了最不可忽视的族群。他们独霸了人界,迫得妖魔鬼怪不得不避去魔界、鬼道。 起先,元凤还觉得有趣。可看久了,心中难免生厌。 唉,怎地这世上,无论是神仙、凡人,还是妖魔、兽怪,竟有这许多各样的心思?神仙并不都是心怀苍生,妖魔也不尽是丑恶凶残。凡人们更是花样百出,前一刻还想修仙,后一刻就心生恶念。 他不由怀念起早已陨落的盘古大神——他虽然无趣了些,却是个真正的好神! 元凤看着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看着一代代神仙在天地间退去又涌现。 无论是天界还是地府,主掌者换了一茬又一茬,他却并不在意。神仙之间的争执,妖鬼之间的厮杀,即便是神仙与妖鬼之间的战争,他也没有兴趣插足其中。 相较其它大神,他并没有那么多的责任感。心性散漫的元凤,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值得他关注和挂念。
第7章 第六章 凤凰也无聊(二) 既然元凤乃天地初分时的第一滴阳灵所化,那也就意味着,这世上唯他独有。 起先,元凤并不晓得,整日价缠着盘古大神,要他陪自己玩。忙着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哪有那个闲工夫?无奈之下,只得哄他:“你既是第一滴阳灵所化,那说不得还有第二滴阳灵化成的凤?你何不去寻上一寻?” 元凤不知这是诓人的话,觉得还颇为在理,便兴冲冲地上天入地地去寻同伴。 结果,寻了万年,连个凤影都不见。 后来,他才晓得是盘古大神诓自个儿呢! 想想也是——说是第一滴阳灵所化,可从凝灵到化神,这当中的千万年间,难道不需要天地灵气的滋养么?他又不是个蛋,哪能傻乎乎地蜷在蛋壳里,单赖着蛋黄蛋清就可以混足日子熬到出生的那一刻? 所以,无论是第二滴阳灵,甚至第三滴、第四滴。。。。。。,乃至之后的无数滴阳灵,都会被自己吸引,纳入灵壳中,成为将来化神时的一羽一毛。 元凤想明白后,气得冲着盘古大神大吼“你这个大骗子!” 盘古大神呵呵一笑,“小傻鸟儿可学到了乖?大神也会骗人哦!” 元凤一噎,当即忘了拍翅膀,险些摔了个倒栽葱。 虽是独一无二的,元凤却不似其他大神那样陨落。 他可以投火重生,所以,便有个诨名,唤作“不死鸟”。每隔万年,元凤便投身于梧桐烈焰中,旧羽消融,新羽重生,凤鸣九霄,浴火腾飞。 莫说凡人,就是神仙们,于元凤这本事都羡慕得紧。然,谁又能想象得到他浴火时的痛苦呢? 血融骨销,说说简单,可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受得住梧桐烈焰的烧灼?而滋生新的骨血毛羽,那种皮开肉绽难以言说的痛楚,谁能体会? 投火之时,凤血随着梧桐火星四散飞溅,由此,便化生出了五彩神鸟。青者鸾鸟,白者鸿鹄,黄者鹓鶵,赤者朱雀,紫者鸑鷟。 这些神鸟,因着身负凤血,勉勉强强也能算得上是凤族之一。而于他们,能与元凤大神牵扯上关系,说出去也是颇为得脸的事儿。 有些个聪明的,譬如朱雀,就见天儿地来元凤这里朝拜,把元凤烦得够呛!可也正因为如此,朱雀在神仙界里颇有体面,后来居然与青龙、白虎、玄武四神兽并驾齐驱,成为四方仪象之中的南方火神。 元凤独居在三十三天之胜清境的琉璃溪畔,过着吃了睡睡了吃清静闲散的日子。 无涯的生命中,他目送着老友一个个离开,化作天地间的云雨风雷,心中,并非真的无波无澜。沧海桑田也好,世事无常也罢,他看多了,也就不想再看了。 相较于他的深居简出,朱雀鸾鸟等却活泼得很,时不时地往人间走一遭。凡人无知,哪儿晓得自己顶礼膜拜的并非真凤?于是,神鸟们便收获到大把的香火和祈愿,甭提多高兴了。 神鸟们借着元凤的名头揽了不少好处,却也晓得这根源在哪里。于是,他们一商量,便合伙儿给元凤大神送了顶老大的高帽子——既是凤族的老祖宗,那就阖该尊称一声“凤皇”。 凤皇的名字越传越远,甚至,传到了人界。 愚蠢的凡人,也不知耳朵是怎么长得,竟将“凤皇”当做了“凤凰”,还一厢情愿地瞎编什么“雄者为凤,雌者为凰”,硬给元凤按了个子虚乌有的老伴儿。 鸾鸟乍闻“凤皇”变“凤凰”,好悬没给吓哭了。 鸿鹄一边理着雪雪白的羽毛,一边冷冰冰地道:“看罢看罢!惹事儿的时候不嫌事儿大,这会子又这德性!啧啧!” 朱雀怒道:“说得当日咱们大伙儿给老祖宗上尊号好像没你的份儿似的。哼!” 鸿鹄性子高傲,素来不大看得上朱雀这咋咋呼呼的样儿,眼皮淡淡一翻,连搭理一下都懒得了。 世事变幻,几经更迭。于元凤而言,不过是倏忽一瞬罢了。 琉璃溪畔的日子清淡归清淡,可元凤也并非完全是孤家寡人。青丘的狐君蘩倾,鳌族的老仙弢祝,都与元凤有交情。 弢祝是个老光棍,年轻时颇有风流名,据说曾经有过八百女仙因他群殴的“光荣伟业”。不过,亏得元凤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救他一命,不然,只怕他难逃“石榴花下死”的结局。就此之后,他便收拾了好大一堆家当,居然舔着脸皮搬到了琉璃溪旁,硬是要与元凤做邻居。 将将被带着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的青丘狐君蘩倾骚扰得不胜其烦,元凤再看弢祝,就觉得他顺眼多了。想了想,便勉为其难地允他暂住在琉璃溪底。 这一“暂住”,就住了三万年。 大抵,凤族诸鸟都继承了元凤不喜群居的个性,除非大事儿,多半情况下都各飞各的。尽管如此,却不妨碍朱雀时不时地上门来向老祖宗汇报各界各天的最新动向。 弢祝瞅着朱雀那小嘴儿吧嗒吧嗒连着几个时辰都没停下来,不由服气道:“老凤家的那张嘴阖该都长在芒琢你身上了罢?” 朱雀貌似谦逊得嘎嘎一笑,其实,是掩不住的得意啊! 他“咕咚咕咚”一气灌下了一整壶青竹浆,顿觉神清气爽,赶紧拍马屁,“还是老祖宗这里好,便是一壶浆水,都胜过瑶池宴上的琼浆玉液啊!” 弢祝道:“对了!你怎么最近老往西王母那儿跑啊?看上人家青鸟啦?” 芒琢忙摇头否认:“哪儿有的事儿?青鸟那小丫头,给王母惯得不知天高地厚,我疯了才会看上她!” 未免产生误会,芒琢赶紧解释:“这不前阵子人界搞事情,几个国家打过来打过去,死了好些人。因着怨气忒重,化解起来委实吃力得紧,王母便思量着有没有省力的法子。这不,她老人家看上了我的离火,便召我过去,看能否出力解决这麻烦事儿。” 弢祝道:“自打人族开了灵智,便成天价搞事情。不是你打我我打你,就是合伙儿祸害人界。”他长长一叹,“想当年,人界可是个好地方啊,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可都设在人界,多少神仙都是打人族里出来的!现在呢?灵气几近枯竭,这千多年来,连个正经修成正果的仙友都寻不着,唉——我看哪,这人界也悬喽!东寰,你说是也不是?” 如这等对话,元凤素来是听得多说得少。见弢祝相问,也不过淡淡一笑。他年岁大,见过的事儿太多了——甭看弢祝替人界惋惜,可当年妖界分崩离析,被魔界和天界一分为二的时候,那场景,他又不是没见过?如今,万年一晃而过,谁还记得当日以身相殉的妖王波磔呢? 所以说,日头底下无新鲜事——盘古大神那化为日月的两只眼睛,可都一眨不眨地看着呐! 作者有话要说: 注: **鹓鶵:音yuān chú **鸑鷟:音yuè zhuó
第8章 第七章 凤凰也无聊(三) 最近,琉璃溪畔有些冷清啊! 鳌族要选新的族长,弢祝却不过族人们的三邀四请,只得往东海一去。用他的话说,自己就是个“镇场子的吉祥物”。 不过,他这一去,没有个三四百年是回不来的。依着鳌族那一向慢吞吞到令人抓狂的毛病,可想而见,这选族长也必然是对耐性的极大挑战——据前来盛情邀请弢祝的小鳖仙透露,单是前期的准备,从选场地到装饰一新,到确定邀请观礼的人选,将鳌族上下忙得几要四脚朝天,紧赶慢赶,终于在两百年内完成了。 彼时,小鳖仙一脸的激动:“因着老祖仙赏脸,应了来观礼,阖族都倍感振奋。大家伙儿恨不能生出八只手来,忙得真连吃口饭的功夫都没有。哎呦喂,那可真是热火朝天呐!” 一旁的朱雀嘴角直抽抽,听出了一头冷汗! 弢祝前脚刚走,后脚便有狐君蘩倾的手书送到。 原本,蘩倾要带着一家子老少来琉璃溪避暑——元凤觉得蘩倾就是个神经病,青丘四季如春,再舒适不过的了,不晓得蘩倾哪根筋不对头,居然总想着要来琉璃溪“避暑”! 然,在蘩倾的手书中,他哭诉道:四丫头的丈夫不知何时勾搭上了十八孙子的媳妇儿,如今揭了出来,两家子吵得沸反盈天,几要打出脑浆子来。鉴于四丫头的婆家狼族与十八孙子的岳家狈族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蘩倾深深怀疑这对奸夫□□打一开始就有问题。 如今,四丫头要休夫,可狼族却死活不同意。狈族倒不介意女儿再嫁给狼族,可十八孙子却是个死心眼,坚信媳妇儿是被迫的。 哎呦喂,这怎生一个乱哟! 无奈之下,蘩倾只好取消之前的计划,先将自家这官司打清楚了再说。 收到蘩倾来信的东寰颇为欢喜——当年,他一着不慎身陷危机,恰巧被路过的蘩倾搭救。这一下,蘩倾可就黏上他的,非但时常跑来琉璃溪做不速之客,更过分地是还要携家带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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