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秀美蜿蜒的山峦出现了,清澈潺湲的河流出现了,鳞次栉比的楼阁房舍出现了,屋顶上飘荡着的各色旗幡也相继映入眼帘,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不止。 相较琉璃溪悠闲自然的田园风光,青丘更显出一派繁华热闹的市镇景象。 行云尚未降落,便见一长身挺拔的男子迎了过来。 “见过上神。”他施礼道。 “桑轶?怎地是你在此迎客么?”东寰有些诧异。 桑轶是狐君蘩倾的长子,颇受看重,平日是不会做这些迎来送往的小事的。 桑轶笑道:“阿爹估摸着上神这几日就会到达,便特特吩咐我来迎上神。至于其它客人,自有十五弟招待。”说着,他的视线移至东寰身后的朱西溪,好奇道:“上神,这位可是您的侍婢?” “非也。这位朱姑娘,乃暂居琉璃溪的客人。琉璃溪诸人听闻蘩倾喜得千金,便合伙儿做了一份贺礼,由朱姑娘代为呈送。”东寰解释道。 桑轶一听,更糊涂了:怎地琉璃溪诸人送礼,却要个暂居的客人做代表?且,这女子一看就修为甚低,身上凡俗之气未尽。琉璃溪如何会有这样的客人? 虽则桑轶心怀疑问,却不好多问,只得含含糊糊地点点头,在前引路,一直将东寰二人引至青丘王宫前。 朱西溪一路走一路看,当然,她是偷偷提着裙摆的。不然,万一摔一跤,那丢的可就是整个琉璃溪的脸啦! 然,当听到桑轶说“王宫到了,容我前去通报”时,朱西溪望着眼前的“王宫”,眼珠子险没掉下来。 额滴个神呐,这这这,这居然是青丘狐君的王宫?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青丘波澜(二) 朱西溪曾参观过北京的故宫、雍和宫,也游览过南京的太平天国天王府和长春的伪满洲皇宫,便是不曾踏足于国外的王宫前,可也在电视或画报上见识过凡尔赛宫和克林姆林宫。 然,眼前这座“王宫”,却生生颠覆了朱西溪对王宫一贯的美好理解——人间的富丽堂皇、奢靡华贵,在青丘这世外之地,竟一概皆无,取而代之的,却是——嗯——那个——颇为另类的风格。 朱西溪暗自估摸着,脚下的台阶没有一千级,起码也有八百。一条条方正地仿佛斧削刀割的巨大青石,整齐划一地成列成行。若非偶尔颜色上略有差异,方能看出是两条不同的青石彼此排列在一起,却丝毫不见青石之间的缝隙。 远远望去,这巨大的高台,如同由一整座青色的石头山雕琢而成,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在石阶的终点,高台之上,却不见有任何一座宫殿屋舍。倒是有十多间有顶无墙的草棚,均分于左右两侧,众星拱月般围绕着当中一块空地。 空地上铺着平整的草席,浅碧为底,棕黄为纹,编织出精美连绵的花纹。两侧如雁行般草棚,虽不至于粗糙到简易工棚的地步,但一眼就可以看出,绝对是临时搭建的。 草棚以四根竹竿为柱,撑起草编的顶棚,四面以透可见影的轻纱为幛,隐约可见内里的设置,不过是一张草席,一条长案,几只靠垫而已。 朱西溪随在东寰身后,趁着等候的空当儿,偷偷转动着脖颈,暗暗张望。 左侧的草棚里,有几间已然有人坐于其中,影影绰绰,似乎也在隔着纱幛向外张望。时不时地,仆婢端着果盘浆壶送入其中。偶有轻声细语随风传来,却听不清说些什么。 虽是幼女的满月酒,蘩倾上神自个儿却打扮得喜气洋洋,仿佛这是一场为他而设的喜宴。 蘩倾上神身形高大魁梧,五官却很儒雅,细眉长目,颌下美髯飘飘,若忽略了那身华贵的衣着,乍看之下,不像是一方之主,倒似教书的老儒。 待蘩倾行至东寰面前三四步的距离时,这方站定。两人热络地打着招呼,口气亲切又随意。 寒暄之后,东寰便将身后的朱西溪引荐给蘩倾。蘩倾一见哈哈大笑:“原来你便是西溪姑娘呀!哈哈,久闻汝名,今日才得一见,有趣有趣!” 朱西溪有些纳闷——自己不过一介凡人,怎么会被青丘狐君“久闻”呢?只怕不过是个客套话罢了! 蘩倾亲自将东寰引至右侧的第一间草棚跟前,却被东寰婉拒了。 “听闻天帝或遣使前来贺喜,我还是坐次间好了。”对于老友的热情,东寰报以体贴——以右为尊,凭他的身份和资历,坐在首席绝对理所当然。旁人自无二话,只是若来的是个心眼小的,不敢对东寰有所抱怨,却或许会迁怒于蘩倾。 一直以来,青丘虽属仙界,却是化外之地,并不受天帝亲辖。狐君虽奉天帝为天界之主,可青丘的内外事务,只由狐君处置,并不与天帝相干。天帝所要做的,不过是每一任狐君加冕时,天帝出份诏书,宣告四海八荒,青丘有新君继位罢了。 因此,蘩倾为幼女办满月酒,并不曾向天帝呈送邀贴。然,哪成想,天帝却遣使来贺,令蘩倾大为诧异。 东寰的善解人意,令蘩倾颇为感动。他连连拱手,抱歉道:“原本就该你坐首席,真是委屈你了。” 东寰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天帝虽管不着青丘,可若是有人狐假虎威,搅了这喜宴,岂不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你我之间,不必客套。我看客人很快就会都来了,先去忙你的罢!之后,咱们有的是时间闲聊。” 蘩倾是真忙,便也不与老友客气什么,吩咐身后的桑轶好生款待。 桑轶自然称是不迭,亲手接过仆婢送上的仙果仙酿,小心地摆放在长案上。又亲执酒壶,为东寰斟酒。末了,还不忘拣选出一只又大又红的桃儿递给朱西溪,“小姑娘家家的,别喝酒——来,吃个桃儿,将来长得跟桃儿一般水灵。” 朱西溪哭笑不得地接过桃儿,觉着桑轶委实有趣——他自己才成年,却将朱西溪当小孩子一般哄。 东寰摆摆手,让桑轶自去忙活,不必单守在这里。 桑轶拱拱手谢过,便退下了。 东寰一扭头,见朱西溪双手抱着大桃儿,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不吃也不语,心下了然,笑道:“桑轶看着年轻,实则已经一万多岁了。他看出你是凡人,自然当你是个小辈儿。” 朱西溪叹气道:“这天界之上,哪个不是活了成百上千年,岂不谁见我都当小辈儿?那我不是永远吃亏?” 东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哑然无言。 朱西溪手中的桃儿个头甚大,比成年男子的两只拳头加起来还要大一圈。她左瞅右瞅,却不知如何下口,看着颇为可怜。 东寰见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儿,不禁好笑,接过那桃儿,指尖一划,风如利刃,便见硕大的桃儿顿时四分五裂成骨牌大小的果块儿,整整齐齐地落在小碟中,复又垒做一只桃儿的模样。 朱西溪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其实,若运用御风术,她也能将桃儿切得大小如一。只是,桃汁丰盈,难免汁水四溅,徒惹狼狈。东寰却是在划开桃儿的同时,以薄如蝉翼的冰晶封住桃汁,既不会溅出汁水,还能保持果鲜,委实了得。 朱西溪深觉着这一招甚妙,定要向上神好生讨教一番,如此日后再吃汁多渣散的食物时,就不用担心污了衣衫啦! 一只玉扦,插着红艳艳的桃肉,递送到朱西溪眼前。 朱西溪赶紧接过,“啊呜”一声送入口中。顿时,芳香甜美的桃肉在口中汁水迸溅,清凉甘爽。 一直以来,朱西溪都觉得东寰上神高傲得紧,不假辞色。然,这一路上,东寰对朱西溪甚为照顾,使得她对东寰的印象大为改观,觉着上神也没那么高不可攀,偶尔也会表现出亲民的一面。 东寰自然不晓得朱西溪肚子里想些什么,他照顾朱西溪,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凡间女子自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个远门只怕惊惶失措会害怕,这方对朱西溪多用了几分心思。 嗨,若是给朱西溪晓得自己被东寰看做旧式女子那般娇弱,非得气歪鼻子不可。 吃了桃儿,饱了肚儿,朱西溪见左右无人,便好奇地问道:“上神,怎地青丘的王宫如此与众不同?好生。。。。。。那个,不俗!” 朱西溪没好意思说“简陋”,可话中之意,东寰却听得一清二楚。 说来,青丘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虽奉狐君为主,却不设森严律法,诸事皆有家长、族老处置。只有大事,才需狐君决断。可所谓大事,一年到头能有几件呢?所以,不似天庭或人间,青丘并无所谓的“朝廷”,更勿论文武百官诸流。 既无“朝廷”,便无“上朝”“理政”之说。无需“上朝”“理政”,自然就不必设置各种处理事务的人事和场地,而所谓的王宫,也就成了意义大于实际的存在。 狐君有后有妃,却不必共住在王宫中,而是各自带着儿女另辟洞府,悠闲度日。后妃之间,有的亲如姐妹,有的纵然彼此不谐,可也不必跟乌眼鸡似的见天儿地搞宫斗,大不了将洞府设得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罢了。 因此,王宫之所在,就只是一个高大的石台,专用于祭拜天地或者宴请宾客。 如此,也就难怪朱西溪乍见着既不高大又不巍峨的“高台草棚”般青丘王宫时,险些惊掉了下巴颏!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青丘波澜(三) 吃吃又喝喝,朱西溪真是好不快活! 隔着纱幛,隐约可见有新到的客人被引入草棚中。偶尔,也有几位客人来到此厢,问候东寰上神。 朱西溪大大咧咧地盘坐在草席上,怀里抱着又松又软的大靠垫,瞪着眼瞅着东寰上神与那几拨客人寒暄,丝毫未觉旁人望向自己时奇怪的眼神。 日头渐渐西移,天色渐渐生暗。 远处,高耸的山头,由斑斓多姿的深翠浅碧逐渐变作葱茏苍色,淡淡的雾气浮上来,轻缓地飘移在山涧间。夕阳仿佛罩上薄薄一层纱,滤去了刺眼的金色光芒,柔和的霞光如泼墨般浸染了大半天际。原本雪雪白的云朵,此刻融入了霞光的颜色,杏黄,粉紫,妃红,浅驼,令人心旷神怡,迷醉其间。 高台之下,一串串长灯挂起,仿佛明珠攒串,熠熠生辉。越来越多的人簇拥在高台四周,一个个兴高采烈。 显见,蘩倾上神颇得青丘百姓的爱戴。 宴席即将开启,可右手主宾的草棚里却始终空无一人,不免令人猜疑。 桑轶匆匆忙忙地掀帘而入,拱手抱歉道:“天帝御使迟迟不到,还请上神耐心稍候片刻,原谅则个。” 东寰微微皱眉,点头“唔”了一声,却不多问。 桑轶一脸内疚,又去其它草棚内,逐一道歉解释。 朱西溪望着桑轶的背景,悄声问道:“天帝既然遣使相贺,怎地却又迟迟不到?这算是给蘩倾上神面子呢,还是落他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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