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以为是自己照顾不周,这才使得朱西溪受伤离魂,却是做梦也想不过,她的离魂别有缘由。 东寰心里一阵着慌——他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从阿良反复多次的叙述中,东寰已然觉察到问题所在,却只能感慨——自己处心积虑地编织谎言,隐瞒真相,却不想还是未能抵消时光的印记。即便,那印记淡薄得只有浅浅一抹。 唉,终究是失算了。 一声长叹,饱含道不尽的无奈。 冥后尚且有些不解,冥君却晓得当年东寰为了复生朱西溪,不惜耗费万年雕琢梧桐圣木为躯之事。他已然猜出了五六分。 冥君示意冥后将室内其他无关之鬼都遣出去,这方走到东寰身边,低声问:“可是当时情形刺激到了朱仙子,这才使得她心绪不稳,继而引发离魂。” “极有可能。”东寰显得有些沮丧,“我原以为借助梧桐圣木的灵力,可将西溪的魂魄稳固住。这些年来,一直都安然无恙,西溪对这具躯体毫无不适,我便以为可以安枕无忧了。岂料,天不从愿,却因着一句无心之言而唤起了往昔岁月在她心底磨下的烙印。唉——”他幽幽一叹,“我带她上天后,她表现得很乐观豁达,从不因思念人间而愁眉苦脸哭哭啼啼。我以为琉璃溪那么好,她对人间就不会再留恋,却原来,是我自大了。她不哭不闹,是因为都藏在心底,知道回到自己在人间的生活无望,便深深埋起。若非这一场离魂,我竟是怎么也想不到她的遗憾那么深,那么重——便是魔刀贯体,魔毒蚀魂,生魂抽离、死而复生,都不能将这遗憾消除。” 他怜惜地望着昏睡中的朱西溪,抬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叹息道:“当日,那一刀,穿过她的肩膀,也穿透了我的心。我只希望她平安喜乐,无忧无虑,不要再受任何苦楚。难道,这也错了?” 说到最后,一向人前坚强冷清的东寰上神,居然语带哽咽。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喜庆的中元节(五) 于朱西溪的来历种种,冥后所知甚少,冥君也知道得不多。故而,正如绝大多数神仙,都以为是这小仙子烧了八百辈子的高香,方有幸得东寰上神的青眼。便是冥君一家子,表面上待朱西溪颇为亲近周到,不过是看在东寰的面子上。便是先前冥后说过几句赞赏朱西溪的言辞,可话里话外还是替东寰惋惜。 而直到这一刻,他们才从东寰这一番哀切的话语中,揣摩到了几分当日的情形,再结合种种传闻,便能猜出当日之种种凶险惨烈,以及东寰的懊悔与深情。 冥后不免有些错愕,冥君则面色凝重了许多。 朱西溪醒来时,只觉得浑身无力,便是想动动小手指,也仿佛重逾千钧。她挣扎了几下,动也难动半分,却不知怎地惊动了守在帐外的东寰。 东寰掀开帐子,正对上朱西溪惊惶的眼神,心中一痛,俯身将她抱在怀中,低声道:“莫急!莫急!” 东寰温暖有力的臂膀安抚着朱西溪慌乱的心儿,片刻后,她觉得攒出了几分力气,用力吸一口气,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利刃绞过一般,痛得险些闭过气去。 见西溪双眼就要翻白,东寰赶紧抬手护住她的后心,一股暖融融的热流顺着后心慢慢渗入各处经脉,不一会儿,朱西溪便觉得手脚渐渐有了热意,失去的力气也在逐渐回归。 因着朱西溪将将苏醒,身体虚弱,东寰没敢灌输太多的真气。他拿捏着分寸,如春日的涓涓细流,一点一点地将经脉自冰冻中解封。这是个极细致的活儿,真气耗费不大,却极费精力。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朱西溪的面色渐渐褪去苍白,两颊隐有红晕显出,东寰眼中露出欢喜来。 慢慢用了半盏琼果羹,朱西溪停了下来,双眸如漆,凝视着东寰,似有千言万语,却并不开口。 东寰心里“咯噔”一下,面儿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过朱西溪手中的汤盏,扶着她便要躺下。 朱西溪摇摇头,指了指榻角的靠枕。东寰暗叹一声,将靠枕塞进朱西溪的背后,抱着她靠稳了,这方握着她的双手,低声道:“你可是要问我什么?” 朱西溪生就一双杏核眼,眼底清亮如溪。无论什么时候,东寰望向这双眼眸时,都仿佛面对一条纯净的小溪,心底充满了平静安宁。 然而,此刻,这条纯净小溪似乎泛起了波澜,既有困惑,亦有惊慌。然而,疑问太多,一时之间,朱西溪竟不知如何开口。 她想了好一会儿,方嘶哑着嗓音道:“我修行之前是怎样的?你知道么?” 东寰眼珠一缩,迟疑了一下,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朱西溪又问:“我既是得道登天,那我的师门何在?我的师父呢?可有师兄弟姐妹?” “西溪,你可想起了什么?”东寰略一沉吟,试探着问。 朱西溪摇摇头,“总觉着该想起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心里似乎有什么要冲出来,却又空荡荡的,仿佛无依无靠。。。。。。” “什么无依无靠?”东寰一把搂住朱西溪,有些生气,“不许有这些怪念头!你哪里就无依无靠了?有我在,还说什么‘无依无靠’?不许说!” 朱西溪被搂得胸闷,却又感动得紧,不由连连点头,可惜东寰却看不到,只贴着她的面颊一个劲儿地低声嘀咕着“不许”。 好不容易挣脱了东寰的怀抱,朱西溪的头发都乱了。她央求道:“我不说就是了,只是还有些话要问你呢!” 她的眼眸中依然泛着疑惑,并不因方才的打断而消解。 见朱西溪一副要谈正事的模样,东寰忍住嘴边的叹息,“你将将苏醒,身子虚弱,阖该好生休养,想那许多做甚?” “阿良说,中元节时,亡魂都着急赶往人间,既是收取供奉,亦是看一眼尚在人间的亲人。亡魂尚且记得他们的亲人,可是,我的亲人呢?为什么在我的记忆中,却怎么也寻不见亲人的痕迹?” “凡人时的我,是怎样的?我的家乡在哪里?我的爹娘可安好?我可有其它亲人?” “金婆婆说,因着我修道有成,方能得道登天。为甚我怎么也想不起师门往事?难不成登天后,要将凡间种种割舍得连丁点儿记忆都不存留么?” “梦中,我看到许多许多的面孔,虽不认得,却总觉得并非陌生人。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我的爹娘师父?”她迷惘地望着东寰,视线却仿佛穿透了眼前之人,落在遥无边际的虚空,“我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也迷失了自己。仿佛有谁在呼唤我,我不由自主地要飘过去,却不知怎地被什么钉在了原地,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唉,这个梦真长,真可怕!幸好我醒过来了——”朱西溪心有余悸,“说也奇怪,本是好端端地游览冥都风情,怎地就病倒了呢?我的身子一向不错,怎么就会生病了呢?” 朱西溪一口气问出这许多问题,然后眼巴巴地瞅着东寰,“夫君,你能告诉我,登天之前的我是何种情形?” 东寰凝视着朱西溪,想要从她的双眸中读出些什么,“其实,一直以来,你心里都有这样的疑惑是不是?虽则我们都告诉了你,可你却想知道得更多?” 朱西溪抿了抿双唇,“我不是不相信你们的说法,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应该有更多的事情,你们却没有告诉我。你们或许有你们的理由,所以,我并不追问。可是,这个梦。。。。。。夫君,你说,这个梦是在暗示我什么呢?” 此刻,东寰心中如翻江倒海般,不知该如何作答。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如滚滚巨浪不停地涌上翻下。他竭力克制住想要脱口而出的冲动,神情莫测。 良久,他方淡淡道:“你既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那么,先从你为甚会生这样一场病说起罢!”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喜庆的中元节(六) 尽管东寰自认为算不得老实人,他却从未料到过自己会有如此尴尬的一刻——为了圆一个谎言,不得不编出更多的谎言。 他说得很慢,仿佛在斟字酌句。他双眸锁定朱西溪,似乎是在表明此刻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然而,只有他自己晓得这样做的目的是为着可以最快地察觉朱西溪的反应,以便随时调整说辞。 是的,打一开始,东寰就没想着要告诉朱西溪真相为何。 真相是残酷的,血淋淋的,说出来,朱西溪会痛,而他会更心痛。揭开真相很简单,三五句话就能说个大概,然而,后果却是难以想象的。 西溪的魂魄可能会因着受到巨大惊吓而出现裂痕,甚至破碎。更何况,先前已经过一场堪危的离魂,东寰委实不敢再冒任何风险。 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蠢事,东寰是绝不会去做的。即便将来西溪怪他怨他甚至恨他,现下,他也不能吐出半个字。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 朱西溪仿佛听了一个悠长悠长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是自己。 原来,登天之时遭遇的雷劫竟如此危险?唉,若非夫君在一旁看护,只怕自己早就给天雷轰成了渣渣,哪里还有后来? 念及此,她一把抓住东寰的手,哽咽道:“久闻天雷恐怖异常,登天之人必得遭受九死一生的痛苦,才能撑过雷劫。先前,我只当听着有趣,却不料竟也发生在我身上。夫君,你为了替我挡住天雷,是否也受了重伤?伤势如何?可恢复了么?” 东寰未料到朱西溪突然感伤起来,心里的尴尬无以言表,只得“咳咳”两下,低声道:“那个。。。。。。也不算什么伤。。。。。。我的本事,你还不晓得么?” “那就是还是受伤了?让我看看,伤在哪里?可有疤痕?”朱西溪越发急切了,拽住东寰的手臂就要撸袖子。吓得东寰赶紧反手握紧西溪的手指,凑近了耳语道:“我身上有没有疤痕,你还不晓得么?快别这样,咱们还在旁人家做客呢!” 朱西溪一滞,随即“腾”地红了双颊,期期艾艾地不知说什么好。 因着这一打岔,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两人的面上也露出淡淡笑意。 “修道之人,早早就离别家人,断绝亲情,更何况,你父母早逝,你是在心灰意冷之下才踏上修道之路,也正因为如此,你才能比旁人更加容易修出正果,得到升天。只不过,你运道不大好,正赶上那日老天发脾气,雷劫重了几分,你便更加辛苦些。好在,有我护着,不过是一场有惊无险罢了。”东寰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地撒谎。 “不对!”朱西溪立马发现了其中的漏洞,“我醒来不多久,你就逼着我履行婚约。若依着你的说法,岂不是这婚约是在我得道之前就有的。怎么可能?那时我不过一介凡人,哪里能得到你这上神的一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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